從血仇到姻親(圖)

作者:松北 發表:2025-02-18 0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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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改
1947年到1952年,中國的土改(土地改革)。(圖片來源:合成圖)

【看中國2025年2月12日訊】1975年秋,我岳父二哥的三兒子長盛,帶著他的新娘子進城來探望我岳父全家。長盛一口一個姐夫地叫我,十分親熱。相比之下,那個叫秀秀的弟妹卻顯得十分靦腆羞澀,獨自坐在炕角低頭不語。儘管她打扮不俗,還是遮不住鄉下女孩的氣質。岳母看她挺拘束,就拿出錢對長盛說:「你帶秀秀去門口商店逛逛,順便給秀秀選點東西。」他們一走開,岳父就開口罵:「犢子玩意兒,討不起老婆了,找了個仇家的閨女,你說咱家怎麼出了這麼個敗類?」我和妻子一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岳母便從頭講起那恩怨的由來。

秀秀的爺爺與我妻子的爺爺,也就是長盛的爺爺,原本是吉林山河屯同一個村的人。民國十四年(1925年),兩家都由吉林山河屯遷到黑龍江的齊齊哈爾。妻子的爺爺叫房香閣,是個中醫郎中,醫術高明,尤擅針灸和骨外傷。幾年來,患者送的木匾、玻璃匾、銅匾掛滿一屋子。秀秀的爺爺姓祁,跟他當學徒。

1940年,妻子的爺爺43歲,正當盛年,竟雙目失明瞭。那時滿洲國鼓勵百姓遷往北滿,許以減免地稅及各項雜捐。為全家16口人的生計,爺爺將半生積蓄投到(松花)江北,買了70晌土地(15畝/晌)。那時土地很便宜。岳父弟兄仨,下地耕作,餘下的土地租出,爺爺仍為鄉親診脈治病。岳母念過國高,字又寫得好,成為老人的助手,負責開方子、抓藥。爺爺還打破世俗,將醫術傳授給兒媳(我的岳母)。他一生積攢的醫書、驗方也都由岳母保管和繕寫。這時秀秀的爺爺已離開這裡。由於跟爺爺學會了中藥知識,他自己單獨在外做起倒運中藥材的生意,也發了一筆財,後因腰病,落下殘疾,就聽了爺爺的勸告,也置了40晌土地,由他的3個兒子耕管。可惜這哥仨全抽上大煙,好好一份家業,時間不長就全禍害光了。老爺子氣死後,連下葬的壽材都讓債主收去了,還是我妻子的爺爺出錢辦理的後事。不久,祁家的老大、老二也先後病死。爺爺看在同鄉份上,收留了祁三,並用中藥幫他戒掉煙癮,又租給他幾畝地,並幫他蓋了間土房,後來也娶上媳婦有了後。這祁三就是秀秀的父親。

不久爺爺過世,三個兒子分了家。岳父繼承了老爺子的醫術,分家時就得8晌地。那時村子人均耕地是10畝多。1947年冬,村裡開進了土改工作隊。岳父家被定為富農,兩個大伯被定為地主,祁三被定為雇農,還當上了農會主席。他私下對人說:「看咱多有眼光,我家那些地光復前不敗光,今兒能當這農會主席嗎?」

那年冬月,大戶的土地已被分光,但家裡還有金銀手飾、元寶、散碎沙金、貴重衣物等物,於是掀起挖浮財運動。第一次動員會是在村公所開的,30多歲的徐隊長操著一口山東腔講話:「貧雇農同志們!馬上行動起來,勇敢地向地主惡霸們清算吧!今天有共產黨給你們撐腰,一切都由你們說了算,要讓這幫地主惡霸們過去吃進去的今天全他娘的都給吐出來。」

岳父家三兄弟雖說分了家,但還在一起住。一天傍晚,祁三帶著他的「棒子隊」,背著套筒子槍,破門而入,將全家集中到大伯的正房裡。這個房間只有南炕,地下寬敞。他們在房樑上垂下兩根粗繩子,將大伯、二伯雙手反背捆起,又將帶來的粗韁繩、馬轡子、皮鞭橫七豎八地扔在地上。全家其他人全都被趕到炕上站立。

祁三發話了:「俗話說,船破還有三千釘,你家少說還有八千多。你們雖然交出了一點,但還差老鼻子了,今晚就是來挖的。怎麼樣二位,是讓我們打出來,還是主動交出來?」兩個伯父急忙哀求道:「祁主席,我們拿腦袋作擔保,全交了,要說還有就是這屋子裡的家什了。」「少廢話,吊起來!」話音剛落就把他倆吊起,腳趾觸地,像跳芭蕾舞,晃來晃去,然後用馬鞭猛抽。二伯母跳下炕,扑向丈夫喊道:「打死我吧,用我的命來抵你們說的那些沒影的事。」

這下激怒了祁三,命令手下人一頓棍棒,把二伯母打個半死。這些人雖是鄰里鄉親,可變臉比脫褲子還快。全家人都下地跪成一圈求饒。然後他們滿院子亂翻,各屋子亂挖,砸牆,敲地,足足折騰到天放亮,也沒找出一點浮財。最後,他們將老爺子行醫時患者送的牌匾統統抱走,全家人身上的棉衣褲都得脫下給人家。每家只留一套棉衣褲和一床被,其餘東西,包括炕上的草蓆,全部傢俬都被拉走。

那年冬天,一大家人只好用藍草現編成草衣穿上過冬,那套棉衣褲誰出門誰穿。挖浮財之後是掃堂子運動。讓各屯的農會,互相到對方去掃,也就是再到外村逼打一番。實在掃不出什麼,臨走也不能空手,什麼炕席、鍋碗瓢盆、鐵鍋都揭走。大戶都被掃得家徒四壁,最後遭殃的是中農。他們懊悔說,老鼠不吃,都給貓攢了。甚至貧雇農剛分的土改「勝利果實」也被掃個精光。

幾天之後接著展開更加血腥的「刮骨鬥爭」,凡被認為是惡霸的地主都得打死。岳父所在的屯裡抓起20多人,全關在村公所裡。說這樣也沒完成上級規定的比例,就又抓進一批。這些人都是富農和上中農。兩天後,鄉政府所在地東山屯舉行批鬥宣判大會。大會開始了,先將定為惡霸地主的7個人五花大綁押上臺來。第一個被批鬥的是老茅頭,偽滿時是屯裡的甲長(相當於村長),沒有民憤。祁三沖台下喊道;「大夥說,對這個大漢奸惡霸地主該怎麼辦?」只聽下面的農會積極份子們大喊:「打死!」馬上就被拖到樺樹林,由棒子隊一頓亂棍打死。

第二、第三個都是由於平日小氣摳門,得罪了一些人。三五個人一喊,當場也被打死。輪到大伯時,祁三先跳出來一個耳光扇去:「房老大,沒想到你還有今天!」說完對著台下哭訴道:「康德(滿洲國皇帝溥儀的年號)九年我在他家扛活,說我偷懶,被他父子倆捆起來灌辣椒水。對這個大惡霸,怎麼辦?」沒想到台下死一般沉寂。稍待片刻,當年給老爺子當過長工的傅老爺子嘀咕著什麼。徐隊長立刻站起喊道:「你大點聲說。」老頭子嚇得不敢吱聲。這時他身旁一個叫大山的人站起來,大聲說道:「老傅頭說,那是他犯了大煙癮,人家老東家讓兒子幫助將他捆起來給他灌戒菸藥。當初不是老爺子救了你,今天還有你咋呼的份?我說祁三呀,人的良心可不能讓狗叼去!」徐隊長聽後馬上問大家:「是這樣嗎?」台下一片呼應:「是這樣!」「老房家地多不假,但從不欺壓人。那老東家在世時可是個善人,給我們窮人看病都不收錢。」「放了這哥倆吧。」「饒了他們吧。」兩個大伯被當場釋放,撿條老命。祁三則灰頭土臉一時下不來臺。

對餘下的兩個地主的批鬥根本拿不出實質性的罪狀。對老李家的批鬥,都冷場了半天。在徐隊長一再鼓動下,秀秀媽站起大聲說道:「康德八年夏天,是你家的大狸貓咬死了我家的母雞,你硬是不認賬,還把我趕出你家,大家說怎麼辦?」看來她今兒要替代丈夫主持大會了。徐隊長一看這也端不上桌呀,就來了個新點子:「這賬我看這麼算吧,那母雞已死6年了,按母雞下蛋,蛋再孵化小雞,雞再下蛋……算滿6年,折算出價錢讓他賠償。」

岳母的妹夫的哥哥是吞河人,偽滿時也當過甲長,提前逃了。他們屯就拿岳母的妹夫出氣,說他曾幫哥哥催過糧,將他列入死亡名單。這個人平日樂善好施,信佛唸經,實在出不起糧的人家都是他代繳,深得村民尊敬,所以農會對他的執行分歧很大。他們屯子裡沒人肯下手,上級決定讓我屯的祁三帶人去執行。

回來後祁三對屯裡人誇耀:「那姓果的小子對我說:‘看在老輩面子的份上求你瞅準了,一棒子解決,可別讓我遭罪。’咱這手藝,只聽哢嚓一聲,那腦瓜子就開瓢了,痛快地送他上了路。現在他在九泉之下都得念我的好呢。」

聽完岳母的講述,我問道:「這倆孩子的家長都同意他們的婚事嗎?」「都反對。他倆死活不分,婚禮也沒辦。今年春上他們自己就登記結婚了,搬出去單過。」說實在的,我挺佩服這一對敢於抗衡強大政治世俗的農村年輕人,特別是那個帶有鄉土氣質、羞羞答答的秀秀。後來長盛和秀秀生了兩個兒子,這兩個兒子先後考入齊齊哈爾大學和天津的一個大學。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来源:博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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