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麗的邂逅



最美麗的邂逅

今天課堂上,老師凱薩琳說了一個法國單字「Rencontrer」,居然搞得大家雖然結結巴巴、卻爭先恐後地搶著回答,尤其是那兩位義大利帥哥,連夜店女王派翠西亞也從睡夢中驚醒,加入戰局。

這個字對浪漫的法國人來說實在太重要了,更是談男女八卦時必用的開場白。這個字呢,一點也不稀奇,早在初級法文課就學過,連句子都還記得,再普通不過的一句話,「我剛才遇見了西西莉。」這個字不管怎麼查字典就只有「遇見、碰見」的意思,但原來這個對法國人來說如此重要的字,竟然還有中文的「邂逅」之意,當然老師的問題就更八卦了:「大家說說你們最浪漫的邂逅吧!」

這種事多虧法國人想得出

凱薩琳側著頭,一邊手指頭捲著頭髮,一邊眼睛飄呀飄地飄向那兩位帥哥,那位會隨身攜帶祖傳法文文法寶典的馬克一臉不屑地回答:「我們義大利男人都是等著女生來邂逅我們的,幹嘛需要浪漫?」凱薩琳立刻以驚駭的眼神轉向那位三不五時就會被她考問、直到能一口氣回答「我二十一歲」為止的菲力浦求證,只見他兩手一攤,無辜地說:「這真的不是我們的錯!」「我二十一歲,我不想二十一歲就被一個女人掐住脖子。」「掐住脖子」當然是用手比出來的,可是「二十一歲」這三字連音,這回他竟然毫不結巴地一氣呵成,還理直氣壯得咧!

「派翠西亞,妳呢?」凱薩琳不待她回答,先補充說明,告訴大家說她上夜店玩從來不需要花半毛錢的。想必這位大美人一定有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的浪漫史,翹起腳準備好好聽到下課為止,只見她也像凱薩琳一樣,微低著頭玩著頭髮哀怨地說:「我們瑞士男生和法國男人不一樣,他們走在街上,是連正眼也不瞧女人的。去年有一位法國女孩跟我一起回瑞士,玩了一星期,不但愈玩愈不開心,最後一天還哭著問我自己是不是長得很醜,為什麼走在路上都沒男人肯看她一眼呢?我是早習慣了。她長得真的很漂亮,唉!為什麼我們瑞士男人會讓一個如此美麗的女孩都信心崩潰呢?」這是什麼答案,想不到帥哥美女們居然都沒什麼美麗浪漫的邂逅可說。

老師的最愛──美國雙魚男夏爾,趁大家一陣茫然,老師也還沒來得及嗯嗯垂問之際,連同其他兩位美國女生開始七嘴八舌地說起他們昨夜──喔不,是今天清早兩點多從某家夜店出來,在散步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位自稱是美裔的法國人,堅持要邀請他們去他住的旅館,總之經過一番糾纏,在夏爾擺出不惜打上一架的英勇作為之後,這位色男終於知難而退。夜店女王派翠西亞立刻和他們熱烈討論起是哪家夜店,一堆年輕人開始快速地用英文交換起夜店情報,忘記了課堂上唯一的班規,就是絕不能用除了法文和肢體語言以外的一切方式來表情達意,老師立刻敲桌大喊暫停,咱們討論的主題是啥?「美麗的邂逅」耶!這種事多虧法國人想得出。

正想起鬨問問正宗巴黎佬老師大人您呢?不巧慢半拍,「妙樣兒,說說妳在巴黎邂逅的人。」凱薩琳不懷好意地瞧著我,「都是一些有點年紀的人……」傻媽謹慎地選了一個比較禮貌的用詞,不能直接說都是些「老頭子」,會被老師糾正的。唉!老師的問題除掉了美麗和浪漫,還能叫「邂逅」嗎?

「但是」這個表示轉折語氣的法文連詞,在向老師提問或有所辯駁時非常好用,「但是邂逅一定只能和男人嗎?」夏爾立刻插播:「跟女人也可以!」可恨啊!一時疏忽,立刻重問:「美麗的邂逅一定只能在女人和男人之間發生嗎?」「這可也不一定,妳和什麼有過美麗的邂逅啊?」「一隻小鳥。」「什麼?喔啦啦啦啦……」全班連凱薩琳都不可置信地驚呼,還有人偷笑咧,「繼續講啊,一定很有趣!」還是有好心人士幫忙打氣,「不不不!用法文講對我太困難了!」「請繼續講,妳可能是我今天唯一的安慰了。」 凱薩琳繼續加碼,「不會的字可以用比的,也可以用畫的,放心我們還可以用猜的。」全班同學個個摩拳擦掌,準備跟我一起來說故事。

和小鸚鵡頭對頭的午後

「兩年前,我才剛退休時,在醫院,在我的肚子上(用手在肚子上不斷來回橫切)有一個大手術,和我女兒在醫院停留了一個星期(原文照翻,因為不知道「孝感動天」、「照顧母親」等法文該怎麼說),然後前往父母家停留一個禮拜。

「第二天清晨大約六點,在一個奇怪的鳥叫聲中醒來(不會說鳥叫,只好自己啾啾叫一陣),在我床前窗台上──這是不可能的!(這句用驚嘆法的語氣特別有驚嘆效果),有一隻彩色的小鳥就站在我的視線下方(這絕不是誇飾法)!它看著我,就和凱薩琳一樣……傻媽微側著頭,用手指繞啊繞著發尾,環視全班一週,眼到之處,個個都笑歪了。

「這是什麼鳥呢,我知道,是一隻會像人一樣說話的鳥(凱薩琳大叫一聲它是鸚鵡,同學紛紛要求她寫在黑板上),它來自巴西……」俄羅斯金髮貴婦一聽,居然問:「它是從巴西飛到妳家的嗎?」可見夠格當傻媽的不只一人!

「什麼顏色?很多很多。」鳥嘴和人嘴法文用字不同,傻媽只好親自示範,指著自己的嘴巴、腦袋、肚子,雙手時而做飛翔狀,時而做翹尾狀,請大家一起猜,一時各種顏色的法文單字此起彼落,傻媽只需點頭稱是即可。

「這隻美麗的小鸚鵡不但會羅曼蒂克地凝視我,還搖頭晃腦地在窗台上閑逛起來,我倆‘頭對頭’(法文直譯:單獨而親密)地邂逅了一個多小時後,它就不見了;但是中午時它又來了,我倆又‘頭對頭’地邂逅了一個多小時後,它才不見;下午大約五點它又回來了,歪著小腦袋啾啾叫了一會兒才飛走。我真不明白它是從哪裡來的,又回到了哪裡去?我倆的相遇是偶然還是巧合?」傻媽開始演出傻頭傻腦狀。

「奇蹟發生了,第二天清晨大約六點,它又來了。每天三次飛來陪我,在和它玩耍及等待它是否還再來的期盼中,讓我忘了所有的病痛。‘為什麼不買個籠子把它養起來當寵物?’為什麼?因為我愛它啊!怎麼忍心讓它失去自由呢?」

「最神祕的是──(暫停一會兒,一口氣講這麼多法文,累死了,絕非故意吊大家胃口)當我離開父母家回臺北後,它就永遠消失了,再也不曾來過。此後只要在任何地方聽到鸚鵡的叫聲,我總會停下腳步,偏著頭仔細地聽一陣,只知這是它們的叫聲,卻完全與我無干了。我相信這美麗的邂逅既不是偶然也不是巧合,而是命中注定的。」

大家聽完一陣寂靜,這時凱薩琳幽幽地問了一句:「妳會後悔沒有用籠子留下它嗎?」這個問題嘛,套用法國人常說的一句話:「這個問題很哲學,而只要是涉及哲學的討論,一旦開始就會沒完沒了,咱們還是下課了吧!」傻媽很哲學地學起法國人如此回答,在大家的掌聲中,凱薩琳真的就提早五分鐘下課了哩。



来源:自由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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