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我高中畢業後參加了中共豫西南六分區武裝工作隊。48年10月南陽解放後,我們100多人的隊伍開進了城市。那時候百廢待興,到處都缺少人需要人。南陽市副市長兼酒精廠廠長邰士芳和我認識,把我調到了酒精廠。上班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從西峽運來兩車火紙,再賣到社旗,賺點錢去買糧食製曲。後來我一直在工廠生產技術科上班,1957年反右剛開始時,廠裡的鍋爐壞了,我到省工業廳去請技師來修鍋爐,那時候鄭州已經開始反右派。本來我家庭出身不好,平常說話做事都很謹慎。我看到這個風頭後,回來更膽小更老實了。組織號召提意見,我啥話也不說,可以說沒有一點言論。可後來為啥子被打成右派?就因為上級給酒精廠分派了10多個右派指標,特派員袁世定抓反右運動,他為了完成任務,自己關起門來編造材料,寫上張某某說,共產黨不好,現在吃不飽。當時也確實吃不飽,可這話我根本就沒說,自然不承認。你不承認,領導就白天黑夜召集積極份子批鬥你。你還不承認,領導就逼供誘供,說你承認吧,承認了包你沒事,保你過關。咱相信領導的話,就違心承認了。這一被迫承認不打緊,馬上就被監督勞動。等上邊報批後,就全副武裝把我們這10多個右派押送到農村勞動。1957年五一之前,我被押送到方城縣獨樹公社下曹村勞動改造,老婆和4個孩子被趕回社旗農村老家。
我到農村後,就住在一戶農民家裡。農民為人忠厚淳樸,也沒有歧視我,對我還很關照。那時候農村已經開始大煉鋼鐵吃食堂,我和一個社員每天去放樹。幹部說已經快實現共產主義了,誰家的樹都可以鋸,村裡村外碗口粗的樹都放光了。放倒的樹去燒木炭,再拉到小高爐當燃料煉鋼鐵。1958年初冬,我又被指使去修鴨河水庫。干了3個月,上級又讓右派回南陽集中學習。學習時聽說要給右派平反,大家暗自高興。後來又聽說毛主席不同意,揚言給右派平反他就不幹了。過後,不讓右派們學習了,在幾個村莊輪流勞動。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整人的人也被打成了右派,捲煙廠的和柴油機廠的反右運動特派員不知道說錯了什麼話,也成了右派份子。那時候還在吃食堂,就是發幾個蒸紅薯。捲煙廠的特派員也是右派份子蘇文華吃紅薯時把紅薯皮揭扔了,革命群眾看到後一湧而上,開現場會批鬥他。後來食堂連紅薯也沒有了,只是喝菜湯。菜湯裡有菜葉蘿蔔,吃飯時一人一瓢,撐得肚子大,一撒尿肚子又空了,人人都餓的身上浮腫。幸運的是我勞動的地方是市郊菜隊,沒糧食多少有菜,雖然餓還沒餓死人。我老家社旗大馮營前營村就慘了,1960年前後,一個村兩個生產隊餓死54人。我那4個孩子餓得在床上起不來,我老婆去打水,關係好的鄉鄰在食堂做飯,不吭聲偷偷扔到水桶裡兩疙瘩芝麻葉。我老婆回家後,讓幾個孩子吃了,幾個人才緩過口氣。1961年初,組織允許我回家看看,家裡一貧如洗,地上鋪了些乾草當床,蓋的破被子露著棉花套子。老婆孩子見到我,抱頭哭成一團。
(張某某之子插話:父親被打成右派被集中勞動改造,母親帶著我們兄弟姐妹回去時,我那年才4歲。1958年開始吃食堂,也就是粗茶淡飯,起初還能吃飽。大家敞開肚子吃,很快生產隊就被吃空了家底。大煉鋼鐵又耽誤了秋收,後來就開始喝稀湯。1959年,一天一人三兩八錢的定量,幹部多吃多佔,群眾還吃不到這個量。1960年三兩八錢的定量也沒了,人們稀湯也喝不上了,吃糠、吃野菜,吃牛糞,吃大雁屎,把玉米芯用石磙碾碎吃,到酒精廠挑酒糟吃,人們都餓極了,只要能填肚子的東西,都往嘴裡咽。你問吃樹皮沒有?樹木在大煉鋼鐵時被砍光了,連樹皮也沒得吃。家裡人餓極了吃牛糞,牛拉糞了都去搶,回來後家裡也沒鍋,鐵鍋在大煉鋼鐵時都砸了當原料了,食堂解散後鐵鍋也買不到。我媽就用個破洗臉盆子,把牛糞拍成餅狀,放在洗臉盆裡用火燒燒,填肚裡充飢。我爺爺抗不住餓死了,死時皮包骨頭,頂多幾十斤,我媽和我們幾個餓的都動不了,鄉鄰幫忙才把爺爺埋了。)
苦日子一直熬到四人幫倒臺後,才給右派改正,我一家老小才能挺起腰桿做人。那個年代真是不願想,想起來就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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