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片《完美的日子》:光影交織中的美和釋然(組圖)
《完美的日子》主演役所廣司。(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德國電影導演維姆‧文德斯,敘事風格獨特,加之敏銳的社會觀察力素有口碑。他的又一傑作——《完美的日子》(Perfect Days)在2023年的戛納電影節上首次亮相,目前正在日本各地熱映。主演役所廣司的精彩表演使他成為繼梁朝偉、葛優、柳樂優彌、宋康昊之後第五位亞洲戛納影帝。本片也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年度最佳。影片情節並不複雜,避開了惹眼的噱頭和強烈的戲劇衝突感,鏡頭自然而然地流動。呈現了東京廁所清潔工平山的日常生活,以及他在日常中如何尋找和感受美好。然而平平淡淡的敘述,經維姆‧文德斯這位導演大手筆展現就是功力不凡。維姆運用了許多詩意的鏡頭和配樂,讓整部電影一氣呵成,頗具藝術美感。
影片一開始,維姆以他擅長的深度人物刻畫將觀眾帶入,用鏡頭捕捉主人翁的生活點滴,我們看到:在日本東京的一名獨居者,公廁保潔員平山,每天還沒亮就起床了。刷牙、洗臉、修剪鬍子,給植物澆水,換上工作服,在玄關數好鑰匙、零錢、手錶,裝進口袋……他默默地有條不紊地做著這一切,只在出門時,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微笑著仰望東方微亮的天空,這一刻,例行公事般的步驟中傳達出了一種儀式感,舉手投足間,平山對生活品質一絲不苟的追求呈現在觀眾眼前。
再看他在家門口的自動售貨機買咖啡,發動滿載清潔廁所用具的汽車,駛入東京車環道,開始播放卡帶,七、八十年代的搖滾樂重金屬般的質感撲面而來……原來,平山還有不俗的品味。平山的職業與他的文青範之間的反差,告訴觀眾他是一位精神富足的體力勞動者。平山到達涉谷的公廁,就開始撿垃圾,擦洗坐便器、盥洗臺,拖地……打掃一間又一間廁所,他甚至還自帶一面小鏡子,將馬桶底部看不到的地方也擦拭乾淨,無一死角。打掃衛生時如果遇到有人著急上廁所,平山會禮貌地讓出位置,請對方先方便,他靠在公廁門外等待的時候,仰面遠望風中搖曳的樹葉,欣賞樹葉從空中倒映在牆上的影子,嘴角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中午去附近的公園吃午飯休息,在經過神社的鳥居時,平山鞠躬行禮,然後就在公園長椅上一邊啃三明治,一邊拿起相機,拍下樹影和光線交織中美麗的風景。工作結束後,去公共浴室洗澡,然後去小酒館裡愜意地喝上一杯……晚上睡覺前看書,看到眼皮打架,摘下眼鏡,關燈睡覺。
這就是平山日常的生活。平山不愛說話,性情溫和,他與周遭進行淡然而不失人情味的互動,心怡於午間太陽透過樹葉投下的斑駁光影。他在睡前閱讀福克納,在黑白交錯的夢境中,回憶過去並遇見屬於他的詩和遠方。影片中維姆‧文德斯運用了大量黑白色調的鏡頭,來表達對過去的懷念和留戀。
在這個網際網絡時代,平山沒有智能手機,也不用電腦,他聽卡式磁帶,使用翻蓋手機,用膠片相機,閱讀紙書,平山向我們呈現的是一種低慾望生活,單身一人、住在簡陋的房子裡,也沒有甚麼社交圈子,過著復古式的極簡生活。然而他身在底層,精神境界並不低,他做事情專注細膩,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彷彿都有自己的節奏,不緊不慢,有條不紊。他活得特別豐富、充實:他有一顆隨時隨地發現美好的心,憐惜大樹下的幼苗,幫助公園裡和媽媽失散的小男孩,將自己的晚飯錢都掏出來,給了沒錢和女孩約會的同事小黑……最可貴的是,他不自卑也不顧影自憐,他始終對任何人、任何事物釋放溫柔的善意,沒有任何抱怨不滿,也不憤世嫉俗,他有很健康的興趣愛好,對所有呈現在他感官上的事物都報以欣然接受的微笑。
德國電影導演維姆‧文德斯(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影片讓筆者心靈特別觸動的有兩個地方。影片中一段情節透露出,平山年輕時享有豪華的生活條件,但出於某種原因,他放棄了那一切。他姐姐打扮高貴,出行坐豪車,有專用司機伺候著。姐姐找到平山,失望地問他「你真的是在掃廁所?」他也只是笑笑,點頭默認,不卑不亢。就是這樣的平山,經歷了人生大起大落,他的心態是玩世不恭還是敷衍潦草?他的工作是出於無可奈何?影片展示,滿腦子只想著下班去和女孩約會的同事小黑,漫不經心地工作時問平山:「廁所早晚都會髒的啊,你那麼認真幹嘛啊?」平山以沉默和一絲不亂的工作態度回答了他。小黑是一個笨手笨腳、浮躁懶散、不專心工作的年輕清潔工,這個角色反襯出了平山的安靜、成熟和對工作的「虔誠」。當平山身著藍色工裝將一間間公廁打掃得光滑鋥亮,他簡直就像一個修行人在廟宇間恭恭敬敬地做著侍奉的工作。
還有一處是接近影片末尾的地方。平山偶然撞見他經常光顧的小酒館的老闆娘和前夫在一起,內心湧出說不出的滋味,他到東京灣邊上喝悶酒,老闆娘前夫卻找到他,解釋說:自己身患癌症,時日不多,這次來是想和老闆娘告別,並託付平山照顧這個可憐的女人。這是全片清新詩一般的格律中少有的劇情衝突的一幕。然而平山難為情地說,自己和老闆娘沒有特殊關係。接下來沒有任何狗血情節,影片轉向老闆娘前夫的一句「無厘頭」的問題。只見他凝視著夜色下著蕩漾的東京灣,問平山:「影子和影子重疊起來,會不會更暗呢?」
来源:看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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