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旗插上东沙岛
军哨吹响,全副武装的广海舰官兵们各就各位。
一面鲜艳的黄龙旗在东沙岛的上空冉冉升起,与广海舰上猎猎迎风的黄龙海军旗遥相呼应。震耳欲聋的炮声从广海舰上响起,这是21响的最高军礼,献给刚刚降下了日本国太阳旗、回到了大清怀抱的东沙岛。
这是1909年11月19日,宣统新朝的第一年,大清国第一次从列强手中收回了自己的领土。
广东候补知府蔡康和日本驻广州副领事掘义贵代表两国政府,参加了交接仪式。站在这块仅有1.8平方公里、却控制着南海门户的小岛上,两人的心情是不同的。
南海上空的礼炮声,同样也惊动了整个世界。此前的一年间,西方报纸对中日之间围绕着这个被称为“普拉塔斯”(Pratas)小岛的争斗,进行了大量报道。如今,这艘吨位和火力都无法与当年北洋巨舰相比的广海舰,却让世界看到了绝不逊于北洋舰队的骨气。
1909年,正在重建中的大清海军,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弱小而龟缩在“黄”海之内韬光养晦,而是积极地走向“深蓝”。早在七年前,大清海军就开始巡视南海,升旗树碑,宣示主权。在有关海军南进的“中央文件”中,明确指出:军舰出洋,一是“上宣威德”,二是“下慰商侨”,“军政、商政洵属两有裨益”,大清国已经在全球视野下谋求国家利益。
小小的东沙岛,成为1909年外交乃至军事的焦点。
这个控制广达5,000平方公里海域的战略要地,在渔民的眼中,是淘金的宝库。前来此地捕鱼的大清渔民中,诞生了不少“万元户”甚至“百万元户”,因此沿海一带甚至有“要发财、趁东沙”的说法。
这样的金矿,也吸引了已经占领台湾的日本人。
西泽吉次,一位日本商人,1901年其商船因风暴而偏离航道,飘到了这里,发现了岛上丰富的磷质矿沙(鸟粪)。美国《华盛顿邮报》透露,东沙岛上的磷质矿沙层居然厚达15-20英尺。
次年(1902),西泽吉次再次率船前来,挖掘了大量磷质矿沙,运到台湾贩卖,这是他从东沙岛攫取的第一桶金。这一年,南澳总兵李准率领“伏波”、“琛航”、“广金”三舰,前往西沙、东沙群岛巡视,在各主要岛屿(包括东沙岛)勒石为碑,宣示主权。就在这次巡逻中,大清海军第一次注意到了日本人对东沙岛的野心。
西泽吉次决心大规模开发东沙岛,但不久之后,日俄战争爆发,日本运力紧张,他的雄伟计划只好搁置。战后,西泽终于在1907年夏,带领120名工人登上东沙岛,将这块“无主荒地”命名为“西泽岛”,并升起了日本国旗。
在西泽留下的文献中,详细记录了开发东沙岛的筚路蓝缕,但他故意略去未说的是:在这块“无主荒地”上作业的中国渔民,被他用暴力强行驱赶,龙王庙、兄弟所(祠堂)等也被尽行拆毁,而数百座中国人的坟墓均被掘开填平,尸骨烧化后扔入大海。
到了这一年的冬天,日本军舰也前来助威,护送商船“二辰丸”号,满载日本移民和军火,计划在东沙长期据守。当时的美国《洛杉矶时报》就认为,日本驱逐舰进入东沙岛,是非常重要的战略步骤。
大清政府的反应是相当敏锐和迅速的。两江总督端方首先得到消息,迅速向外务部报告了该情况,他在电文中明确指出:“凡闽粤人之老于航海者及深明舆地学者,皆知道该岛为我属地。”同时,端方也将情报电告两广总督张人骏,并强调此岛“确是中国之地,不可置之不问”。
照理说,两江总督插手两广的事情,本是官场大忌,但难得的是,无论端方还是张人骏,对此并不在意。两位封疆大吏开始了频繁的电文来往,积极调动一切资源,查资料、找依据,并在1908年年底,共同要求南洋海军协助进行实地调查。1909年新年一过,南洋海军副将吴敬荣便率飞鹰舰远航东沙,确认了该岛已被日本人强占,并拍摄了照片作为证据。
张人骏随即将有关东沙岛的各种文献,包括英、法海军的相关海图,连同飞鹰号拍回的照片,急送北京外务部。在公文中,张人骏指出:日本人“私占有据,若不设法争回,则各国必援均沾之例,争思攘占,所关非细”,希望外务部“迅与日使交涉,饬将该国商民一律撤回,由我派员收管,另筹布置,一申主权。”
1909年初夏,飞鹰号协同一艘海关巡逻艇再度远航东沙取证,还顺道巡视了西沙群岛。张人骏在提交给北京的报告中,提出东沙、西沙“适当欧洲来华之要冲,为南洋第一重门户,若任其荒而不治,非惟地利之弃,甚为可惜,亦非所以重领土而保海权也”。美国的《基督教箴言报》报道说,大清特遣舰队的“吴司令”(吴敬荣)建议朝廷向所有可居住的南海岛屿尽快移民;《洛杉矶时报》甚至还罕见地为官阶并不很高的吴敬荣刊发了画像。
《基督教箴言报》的报道同时也说,北京政府要求广东地方当局不要公布有关事件,以免刺激已经兴起的抵制日货。其实,并没有史料证明,大清中央政府在东沙问题上,有任何钳制舆论的计划。
东沙岛事件,成为1909年庶民参政问政的焦点之一。此时的民意主流,依然是抵制日货。
一年前(1908),那艘曾向东沙岛运送移民和军火的日本商船“二辰丸”号,因走私携带大量军火接济革命党,在澳门海面被大清海军成功拦截,当场缴获大量弹药,愤怒的中国水兵扯下了船上的日本国旗。但在日、葡两国巨大的外交压力下,当年3月19日,清政府被迫释放二辰丸号,并鸣礼炮21响向其“致歉”。粤商自治会当日便宣布此为“国耻日”,号召全国抵制日货,应者遍及全粤及上海、香港、南洋群岛等。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抵制日货的运动,日本贸易的下滑额度相当于其1907年出口总额的6%以上,最后,日本只能取消赔款要求,澳葡当局承诺从严管制军火走私,并与中国政府进行划界谈判。
二辰丸号事件刚刚平息,东沙岛又响起警报。广东绅商学各界,在粤商自治会的统筹下,连续举行数千人的群众集会,上书主持中央工作的摄政王载沣,要求“切实保护我国渔业并该岛财产”,而即使政府放弃,也要“竭尽我国民之能力以挽救之”。美国的《华盛顿邮报》报道说,此时如果中央政府不能旗帜鲜明地宣告主权,则“将被民众看作其胆小无能的又一证据。”
在最初的外交交涉中,日本政府坚持认为该岛是“无主荒岛”,但张人骏的准备极为充分,提供了大量历史资料及人证、物证,日本人最后不得不承认中国对于东沙岛的主权。随后,日本人提出要对西泽吉次已经建设好的基础设施进行补偿,中国方面则针锋相对地要求,日本商人必须向中国政府补缴偷漏的渔业和矿沙税。
此时,因日本方面强行改筑安奉铁路,中日两国在东北的关系开始紧张,东北和华北均掀起了抵制日货的新浪潮,日本人也只能在东沙问题上放手,以避免两线“作战”。
几番唇枪舌剑后,中日双方终于在1909年10月11日签订了东沙问题条约,明确东沙群岛为中国固有领土,日本人立即撤出;中国以广东毫银16万元收购岛上已建设施,同时,日本人补缴各项税款及损坏庙产等的赔偿合计广东毫银3万元。
在东沙岛事件中,清政府无论在尊重民意、还是在各部门协同配合方面,都表现得相当可圈可点。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军力并不强大的大清政府,并没有用“顾全大局、韬光养晦”之类的自欺套话搪塞甚至堵塞民意,而是展现出了“亮剑”的勇气和相当灵活的谈判手段。
1909年,大清士兵开始武装镇守东沙岛等南海各岛,余泽被及百年后的今日乃至绵绵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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