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云南腾冲县城西南1公里处的国殇墓园来说,2007年是可堪纪念的年份。因为这一年正好是抗日战争爆发的70周年。
63年前的今天,无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还是我国的抗日战争,都已进入反攻阶段。中国远征军第20集团军奉国民政府命,在爱国将领霍揆彰率领下,以6个整师的兵力强渡怒江天险、攀越高黎贡山,开始了以收复腾冲为序幕的滇西大反攻。
战役是1944年5月10日打响的。截至7月底,日寇在腾冲外围苦心构筑的,纵深数十里的防御工事,已被我军悉数荡平,三千多名残敌被迫龟缩城区。8月2日,挟胜利余威的我军又以4个师的神勇健儿,奋力攻城。激战40余昼夜,至9月14日将敌全歼,累计大小战斗50余次,共俘敌军官4名、士兵61名,营妓18名,击毙敌少将指挥官1名,藏重大佐联队长以下军官百余名,士兵6千人。缴获野炮山炮7门,榴弹炮6门,重迫击炮20门,各类枪支千余挺(支),汽车20辆,无线电通讯设备25部,粉碎了日军“武运长久”不可战胜的神话。这样的大捷,无论在我国抗日战争还是在世界反法西斯的铁血画卷中,都堪称浓墨重彩最富力度的一笔!
此次战役,敌人凭借高黎贡山、来凤山、宝峰山、飞凤山和龙、怒二江的天险,直至最后踞城固守,拚死顽抗,也给我军造成了重大伤亡。据统计:在整个腾冲战役中,我军共阵亡官兵8671名,其中少将2名,校级军官18名,尉级军官473名,士兵8178名,伤亡虽然略高于日军,但若将双方装备的优劣考虑进去,这样的结果也属正常。几名游击队员就能击溃日军一个联队的场面,固然精彩闹猛,高妙无比,那只是小说或电影,而战争毕竟是血与火的较量!
腾冲光复后,时任云贵监察使的李根源先生受国民政府蒋委员长嘱咐,为纪念阵亡官兵,倡导修建了这座竣工于1945年的国殇墓园。
墓园坐落在当年战争最激烈的来凤山北麓,山青树碧,壮穆幽静。墓园西南角有个叫做小团坡的地方,是全园最高处。以小团坡为起点,沿东北向轴线,依次有烈士纪念塔,烈士墓冢、忠烈祠、墓园大门等建筑。墓园大门为八字形古式门楼,门额嵌有“国殇墓园”四个大字。两侧粉墙上,分别绘有表状烈士精神的龙腾、虎跃形象,旁边有一方国务院颁立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碑。
进门一条笔直的甬道,直通忠烈祠,头上松柏掩映,地上绿草如茵。祠前有一青石砌成的平台,台前正中镌有一方“碧血千秋”的石刻,笔力雄浑庄重,为蒋中正题,李根源书。祠后便是墓冢成行,奉安忠骨的小团坡。小团坡高约30米,雄踞山顶的纪念塔高指兰天。正面直书“中国远征军第20集团军光复腾冲阵亡将士纪念碑”,下面横刻“民族英雄”四个大字,塔基另外三面,分别刻有腾冲抗战纪要文章。
莹墓以纪念塔为园心,用辐射的方式,将小团坡划分六个等分,以师为单位,在每个等分的坡面上整齐排列着该师牺牲将士的墓碑,并镌有英烈的姓名与军衔,上齐将军下至战士,历历在目,宛若一尊尊血性刚烈的雕塑,那种亡生衔命的生命质感和张力,使人想起中华儿女特有的使命感和凛烈千秋的浩然正气。
比如:该集团军所属54军预备2师5团上校团长李颐,这位新婚不到一年,刚满30岁的湖南小伙子是在腾冲光复的前一天牺牲的。像所有黄埔出身的军官一样,他的指挥口号不是“同志们,冲呀!”而是“弟兄们,跟我上!”因此在每次战斗中他几乎都要负伤。
这次就伤得不轻了。在攻击李家塘据点(敌军联队部)时,刚冲过铁丝网的他,就被一个暗堡射出的机枪子弹击中。
一名特务连的班长连忙唤来两名卫生兵替他包扎,他拒绝了,只向班长要过冲锋枪,撑起身子,一面封堵暗堡的火力,一面让班长带领战士上。暗堡摧毁后,失血过多的他只说了一句“不知今年海棠如何?”便倒在班长怀里。
牺牲时没有高呼“乌拉”“万岁”,已够煞风景了,偏还问一句“海棠如何?”不但有损形象,就是与身后的尸山血海也极不相称!为此,我还特意走访了一些抗战老兵,终于明白在新中国成立之前我国的版图一直像片海棠叶!由此也就知道,就这句临终的慨叹,无意间便托起了一个抗日英雄愿为中华生,誓为中华死的生命造型!
是啊,“绿肥红瘦”,一枝一叶总关情的海棠,已让神州大地在他心目中化为诗的境界。辛亥革命以来,外患不绝,内战不断,戎马倥偬的李团长何曾静下心来,端详过祖国的山山水水。如今为国捐躯,又能在他所挚爱的土地上找到归宿,也就死而无憾了!他走了,但不是诀别祖国,而是走进了神州大地的画山绣水,融入了中华民族的总体辉煌中……
又如该集团军53军116师搜索连一位名叫洪承顺的上士班长,也是湖南人。1938被抓进衡宝师管区当壮丁的他,1944年在湖南桃源改编为远征军开赴滇西作战。从5月28日渡过怒江到9月14日光复腾冲,短短百余天,他们那三百多人的加强连最后只剩一个王连山的排副,一个姓区的苗族战士,一个叫做赖小毛的文书,而洪承顺却死得最冤!据赖小毛回忆:那天是1944年9月11日,他们刚刚攻破日军设在文星楼的据点。冲进一个半坍塌的掩体时,突然看见一个日本军曹口中依哩呱啦地(日语意思大概是:我玩不成,别人也休想玩),正要枪杀一名日本营妓。在情迫势危之际,洪班长飞身一脚踹掉鬼子手中的“三八”式,营妓得救了,他却被躲在暗处的另一名日军一枪击中,最后在小团坡苍松翠柏撑起的那片绿荫下,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我随着一群群瞻仰者徘徊在一座座茔墓之间,夕阳似乎有意要留下一个凭吊的空间,把人影拖得长长的,惊得墓树上的鸟儿乱飞,酷似葬仪上的纸花,给人以苍凉,又给人以慰藉。
但最为欣慰的应该是安息在这里的英烈了。虽然,这座墓园落成不足5年就被勒令封闭;虽然,“文革”时期,在“四人帮”及其后台的授意下,墓园也曾惨遭浩劫;虽然,一支在这里支过“左”的部队,因若干年前血战四平街时曾在这支抗日劲旅面前吃过大亏,便怀恨在心,用炸药把这茔墓炸得千疮百孔;虽然,一大批从这里踩着刀尖血光走出来的抗日名将如杜聿明、廖耀湘、宋希濂、潘裕昆等,曾关入抚顺战犯管理所,被迫与他们昔日的死对头和手下败将——900多名日本战犯一起接受“改造”。但这样的日子毕竟一去不返了。随着改革开放后全国各地抗日纪念堂馆的修复,抗日英烈莹墓的重建;随着“拨乱反正”后一些历史真像的渐次披露,这批为光复腾冲而长眠在“国殇墓园”的英烈,他们也将像“平型关大捷”(歼敌1000余名),“长沙大会战”(第一次会战歼敌3.3万,第二次会战歼敌4.8万,第三次会战歼敌5.6万)中牺牲的抗日烈士一样,无论在舆论上,在历史上,甚至在教科书上,都应受到同样的尊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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