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16岁起服务中国银行至86岁正式以香港中银集团董事之职荣休,整整70年,银行自然对他关怀备至。入住养和医院,一切费用由香港中银集团负担。难怪有时相熟的中银职员总与我开玩笑,慕老住几日院,可住掉我辈一层楼呀!可见养和医院之贵昂。
头等病房为套间,外间是带落地玻璃窗的小型起居室,环境幽美。祖父需日夜班护理,护理人员(相当上海的护工,即不属医院编制的,但决不是农村来的)由医院 向你推荐。医院有一本花名册记录她们的工作经历、特长资历,最大不同是,这些护理人员都为注册护士,有专业经验,她们护理病人一切,从大小便到喂饭喂药, 并随时观察病情反应。付费是付给她们本人,与医院无任何关系,具体价钱我不记得,好像白天是每天五六百元,晚上更贵一点。在香港乃至西方,护士是一门很热 门的职业,因为容易找到工作,且香港注册护士资格全球承认,故护士十分抢手,护士都有大学学士学位,香港大学护理系毕业的护士,百分之百找得到工作。祖父 住的是头等病房,但一应用品从棉花球厕纸到尿垫及饮用水肥皂,我们都是自己从外面买了带进来。不是医院里没有,而是如若用医院里提供的用品,头等病房的价 钱是市价的好几倍。医院就是用这种方式,利用头等病房的收入来平衡开支,反正头等病房从床位到药价诊疗价,明摆着贵得离谱。你要住得舒服要表示身价层次愿 意挨斩,那就斩得心甘情愿。但医生,无头等二等及普通房之分,即真正体现了医生面前,病人平等。养和医院是私家医院,即使普通病房收费也不便宜。在港九各 地的政府医院的普通房(大病房)是全免费,头等、二等收费,但医生查房、诊疗,头等二等及大病房统吃,决不会专家名医只看头等二等病房、免费的大病房因为 不收钱,就胡乱让几个捣浆糊医生混混。大病房(普通房)一般为4~6人一间,或更多。床位间有帘子间隔以保证有一定私人空间。大病房一切费用免费,病人只 需花一日三餐饭钱。
千万别以为大病房是免费,入住的病人一定是穷苦之辈。香港人某程度比上海人实在,他们觉得自己是纳税人,有权享受一切纳税人的福利和权益。享受免费医疗是 自己的权利之一。再讲,大病房从管理到服务及治疗,一应医护人员决无对大病房有歧视忽略之意识。因此,一般香港市民,极大多数入院住大病房,决无低人一等 之感。事实上,香港生病住头等二等病房的到底为少数,大部分是如我祖父般有企业机构负担或有保险公司埋单,或者就是如小甜甜那样富得冒油的,或红星名人需 要个人空间的。笔者一位朋友是香港东华三院总理之一,应也属富得冒油一族,他患腹膜炎,住的却是政府医院六人一间的大病房。他的理由很实在:不是小气不舍 得花钱,这是住医院不是住酒店。住酒店住五星级舒服又气派,住医院头等二等大病房总归是一个“病”字,乐得省点钞票出院后开开心心享受。
当然,世上任何事都有正反两面,因为政府医院门诊费及药费全免(虽然从2000年开始,每位门诊费为100元,治疗费和药费仍然全免,仍属十分便宜),毕 竟因需大于求,因此看病大清早要去排队等派筹。为保证医治质量,医院每天限额挂号,一般上班族没时间排队看政府医院,如请假去看病扣工资,不如花贵点挂号 费去看私家医生。私家医生可电话预约看病,省时省力,花费当然贵了,也属无奈。故而香港政府医院排队拿筹的,多为白发老人,极少中青年。同样的,需入住政 府医院或动手术的,也要“排位”,即等医院通知。当然,急病另当别论。如想早点入院,就入私家医院或政府医院小病房,自然就要自费了。为了令医院床位周转 及时,一般大病房病人不能“赖”院,医生认为你可以出院就一定要出院,以免一些病人因为不用付住院费而赖着病床不走。至于头等二等病房反正自费,住多久由 你,巴不得你长包一间做疗养院。
对病人隐私及尊严的保护,香港公私医院都做得十分到位。笔者曾患过膝关节骨膜炎,看政府医院没时间,看私家医院看不起,难怪香港职场流传这样一句话:“得 闲死呒得闲病”,即有时间死却没有时间生病,只好看比私家医院便宜比政府医院贵的联合诊所。一般为内外科医生轮流坐堂,即几位医生联合开设的,设施与医院 无异,只是没有住院部,一应化验、胸透要去相邻的私人化验所做。这些联合诊所一般都设在商业大楼里,方便相近的上班族就诊。我因关节积水先后看了五次骨 科,每次挂号200元,抽水每次500元,花费也不算小,但胜在方便。我亲身体验到患者的隐私得到充分保障,就诊室内只有医师和一名护士及病人——据说, 一名医师一定要有位护士小姐在旁共同面对患者,室内门户紧闭,决不会有两个医生两个患者在同一室内就诊,检查时更是绝对保护隐私。联想一次在上海看妇科, 隔壁桌上求诊者上次月经何时来,日前刚好同过房,避孕方式是放环……听得一清二楚!
上班族最怕住院生病,政府医院要排期私家医院又太贵,怎么办?经友人介绍我买了住院保险,每月交200多元,可享受3个月治疗期的免费的二等病房及一应住 院费手术费及每日600元的用药费,然后每年随年岁增长保费适量增加,保到65周岁。如福星高照健康平安,权当做善事捐笔钱帮助需要的人,钱是没有退回 的。二三百元在香港饮次茶都不够,但投入住院保险至少可买个心安。只是65周岁以后,不再享有此种保险,而多病之秋往往在65周岁之后!这就叫人老珠黄不 值钱!
政府医院的款项,除了来自纳税人税收外,还有香港马会,这是最大的慈善机构,再有就是社会上各慈善机构,如东华三院。其机构总理都是社会上的大企业家或其 夫人,做东华三院总理非但无利可图,而且要带头捐款,但因十分风光有颜面,乐意做争着做的,仍大有人在。每年东华三院会举办一个“欢乐满东华”的餐舞会, 城中名人豪富都会出席,港人以能参加此项盛会为荣。捐款方法多样,最基本的是买几桌酒席券(可能一桌要数万元至十数万,大大高于市面上餐馆),分送给亲友 来参加盛会,同时红星明星都会来参与义演募捐。某位太太或先生如捐募达一定数目(通常为六位数),当红天王天后可当场陪你唱一首……同时电视转播,经常有 安坐家中看电视的居民打捐款电话进来,荧屏就会打出,xx先生或xx小姐捐出多少钱。演出结束后,全部捐款为东华三院助医之用……笔者参加过好几届“欢乐 满东华”慈善活动,亲感港人热心公益之举……并以做善事为荣,属很有颜面之事。
香港如此类慈善餐舞会不少,大多集中在年尾圣诞新年之际,有钱有名之辈有机会秀下他们的华服首饰,也可通过捐款秀下他们实力,扬下名声做做广告,社会贤达有机会回报社会,社会公益包括医疗因此有了资金保障,百姓又有热闹可看,不是皆大欢喜吗?
跑马是公认的博彩,有赌博成分,马会因此成大财主,但同时马会却成香港最大的慈善家,这不也是一种平衡吗?
在香港,医生为十分高尚、青年向往的职业,一般有七八年资历的医生月薪,约有十来万。香港一名医科大学生甫毕业,薪水加上各项津贴,月收入可达五六万。医生是最典型的香港优皮一族,中产生活的标志。如若听说哪位朋友的子女是做医生,众人都会显出羡慕之极之情。
香港医师,不论私家医院还是政府医院,都是白大褂浆烫得笔挺,无论对外宾还是本地病人,都仪容端庄。在工作时间,看不到罩一件皱巴巴白大褂,下面一条同样 皱巴巴牛仔裤和脏兮兮旅游鞋的医生,但凡在岗医生都是扎领带,头发整齐,皮鞋一尘不染,很经典的专业人士形象,给病人一种作风严谨、可以信赖的印象。
在香港,医生,是多少望子成龙的家长的期待,多少莘莘学子的梦想。香港《明报》曾委托香港中文大学亚太研究所作过一个对香港17项职业声望调查,结果,科 学家排名第一,占被调查人的59.8%,第二位则为医生,占被调查人的34.2%,银行家要排到第三位,公务员为第八位。原因是香港市民普遍认为,医科是 最难考入的,加上薪水又高,且是救命的职业,故医生这个职业普遍受人尊敬。这话不假,尽管香港也发生过如医师动手术时接听手机等违规事,但医生始终赢得市 民的尊敬。
香港中文大学医学院院长钟尚志曾对媒体说过:“一个医生如若没有市民和病人信任,是做不了好医生的。医生必须以病人利益为前提,因此进入医生行业的年轻一 代,必须有服务社会、热诚助人之心才可建立病人对你的信心,这就叫医德。”钟尚志仍记得自己当年还是医科大学生时,教授问过他们一个问题:“若有两个病人 同患一种复杂的病,一个是女皇,一个是穷人,你们诊治方案如何定?”学生一时被问倒了,做了各种不同方案,教授看了只微微一笑:“其实,应该用同一个常规 方案。医生对待所有病人应该一视同仁。”
在2001年香港城市大学商学院管理科学系发表了《香港消费者满意指数》报告,结果公立医院(政府医院)住院服务荣立榜首。消费者评比标准为对服务的表 现、期望忠诚度等几项。市民表示,香港的住院服务,以每天象征式的住院费,却换来有时相当昂贵的“全包宴”,虽难免偶有不周,但堪属物有所值。
以上所闻所感纯为很片面个人之谈,且多为90年代所感。现今香港回归,医疗上或会有更大改良和改革。如有谬误,还请谅解。
来源:程乃珊的蓝屋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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