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我怎样当着毛泽东的特务(7)

发表:2007-04-13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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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华东情报枢纽──善钟路二百三十七号

上海旧法租界善钟路二百三十七号,是一所不大不小的漂亮的洋房,原来也是国民党官儿们的公馆,可是,现在却给华东中共特务机关主要部门的「情报工作委员会」所占住了。

情委会是由陈一民、欧阳(即杨易)、马福和、张浩、陈伟才、张明操、丁正(即高方中)………等共有廿馀人所组织的。我奉调情委会叨陪末座时,已经是一九五 ○年初春了。当时,凛冽的朔风已经过去了,福开森路和霞飞路边的法国梧桐,那光秃的树枝上,又吐出嫩绿的叶儿了。想起离开北京已半年多,紫清一会儿来函, 希望我能早日调回京,一会儿又来函,说她怀恋江南,假如我不能即回京,那么,在一九五○年江南莺飞草长之日,她一定要南下了。唉,儿女情长,真令人「怕见 陌头柳色」了。可是,大家都在一股空想主义的革命热情下,许多年来,青春就这样消磨去了。

当我搬进善钟路二百三十七号,和情委会主任委员胡静波(即胡均鹤)一块儿相处久了之后,就使我有许多惊奇的,从前意想不到的发现。从他的面部表情上,从前 偶尔在某些场合和他碰上,他脸上总会呈现欣喜和微笑的,可是,后来慢慢便可以看出,勉强的欣笑下,是隐藏着沉重的忧郁的,表面上,似乎觉得他对他目前自己 所处的环境非常满足,但实际上,他是牢骚满腹的。更因为我和他有一点同病相怜的共通点,说话更容易投机起来。

他已接近「知天命」的年龄了,所谓「大革命」时代,他已经是一个火般热的共产党员,但在一九二七年清党的风暴里,他却给中统(当时是国民党组织部调查统计 科,叶秀峰任科长)逮捕了。任何人,谈革命是容易的,但临到了生死关头,便难于遵从主观理想去抉择了。最后,他走上了自首求生道路。自然,跟着他自首的是 组织上对他严厉的处分──开除党藉!本来,照着人类一般的心理学来分析,他既已决绝于共党,而共党亦已摈弃了他,他为什么还会跟共党恢复关系呢?说到这 里,就不能不怪国民党的荒谬与错误了──这种错误影响,笔者也曾直接间接体验到的。国民党的衙门和官儿们,不论是个人态度和机关的传统上,对待这些共党转 变分子,总是像对俘虏般看待的,那怕是给国民党卖命了十年八年,但被涂在身上底俘虏痕迹,还是无法洗掉的,那怕他工作能力多强,但国民党各级党局,总是不 肯轻易给他大权的,总是不肯如待他们自己嫡系干部一样相信他的。在宗派倾轧如烈火般利害的国民党特务机关内,他们常常是畏谗惧讥,英雄无用武之地,加上目 击国民党底贪污、腐化、无能,对政治前途的黑暗,绝望,乃迫使每个「转变同志」常常感叹着:「宁回老家受察看!不愿在国民党内活受罪!」于是,摸索回「老 家」的念头,每个转变后不久的人,又常常会油然而生了,虽然身在国特机关中可能一不小心,因被发觉而受到「杀身之祸」,但千千万万的人,却为了上述的许多 原因,而甘冒生命危险与组织接上关系。何况当中共未能达到全面胜利前,虽然表面上是「党纪似铁」,但在「利用主义」的原则上,对可能有所贡献的叛徒,还是 网开一面,让他(她)恢复工作关系,俾便利用利用的──但「利用主义」的原则,到了全面胜利后,便完全变质了,或者是利用一时,即给予「走狗烹」,或者又 学会了国民党「视若俘虏」的一套,给他们与精神上,物质上无穷的虐待,使他们不安于位,只好作远走高飞之想。而胡静波是在中统工作了十多年之后,才与中共 组织再接上关系,到江南解放时,他也为中共工作了十多年了。虽然他给利用得早,没有马上碰到「走狗烹」的遭遇,但从他脸上那沉重的忧郁,他是免不了受到被 「视如俘虏」那一套精神虐待的。

「假如我像你这么轻的年纪,而又在文艺工作中走过那么远的途程,我今天就要用尽一切方法,投身于全靠自己的创作来具体表现自己,来具体地为人民服务的道路了………」。

一天,午饭过后,我和他先后到花园里晒太阳,边翻阅着报纸,偶然跟他谈起「无形战线」这情报性的文艺作品,对我们政治保卫干部的教育意义时,不提防,他却 向我说了这样的话──这些话,言外之意,显然是一方面表示了他对本身工作的不满意,厌倦,另一方面,也表示了对我底处境的关切与同情。

「可是,一再请求,上面还是不容许我变更工作方向…………。」

「上面的固执,确也使人有点为难!」他点着头说。

「还是请胡主委帮帮忙,给我多反映反映,照我的兴趣,我宁愿像姚雪垠一样,下工厂去,希望写点工人生活和斗争的作品,或者参加土改队到农村去,使能反映一 点农民的真正生活和斗争,而不愿意当这个把情委,既下合兴趣,又毫无贡献,还受「历史清白」的同志们的奚落,唉!…………。」我把头摇几下。「还是请胡主 委帮帮忙!」

「就是帮忙不到的!」他也摇摇头了。「我除了情委会的正规业务外,一切我都是没有发言权的!你看得到,解放这么久了,但组织还没有把我的爱人(即太太)底 职业解决。而跟着杨部长由老解放区来的同志们,像石光同志的爱人便由组织硬插进待遇优厚的上海区铁路局当专员,张浩的爱人便由组织硬压进中国银行,刘然如 的爱人便由组织硬压进花纱布公司。其他如此之类的更不胜枚举,男的领全家供给,女的领优厚薪水,生活太舒服了。可是,像我这样的同志,却苦透了。你还幸 运,你的爱人在京参加了艺术工作,依我看来,你还是叫她在京给你多想点变更工作方向的办法吧,或者你多向杨部长直接提出!」

「不晓得杨部长最近对我的印象和批评怎样呢?前些时,王宁和田昆都为我提出,关于恢复我的党籍问题,而受到他一笔批驳了,要我还要继续充分表现再说,唉,真不知挨到什么时候才行?而我的爱人却在京恢复党籍了。」

「像梦一样渺茫!」他仰望着天空,缓慢地,拉长噪子吐着一串沉重的叹息。白云缓缓的流过半空,一字儿的雁行掠过云端。他用手指向天空「像它们多么自由自 在!……………陈同志,不要说你了,我恢复工作关系十多年了,现在的工作岗位是情委会主委,可是,党的小组,党的支部会议,我却没有权利参加──我恢复党 籍的希望,一样像梦一般渺茫!」

「可是,郭奕民为什么党籍又恢复得那么快呢?容正仁被国特逮捕后还出卖了大批同志,可是他恢复工作关系不到两个月,便恢复党籍了,这种不成文怯,我真有点不………。」我闷在心头的忿懑,几乎要冒出来了。

「客观条件不同呀!………」他冷笑了,我也发出会心的微笑。

其实,这些话是我挑逗他的,我何尝不知道,郭是老杨的宗派心腹,容是他的拉皮条高干呢。

胡静波是沉郁和寂寞的,他常常含笑地走出门去,参加部里的各种工作会报,他却常常愁眉苦脸地走回来,他除了历史上这点「不清白」的污点,饱受人们的歧视之 外,还遭受着杨帆及其嫡系干部,如一室主任石光,二室主任田昆等许多反情逆理的排挤。即使是职位低过他的二室秘书(兼情委)刘然如,也常常借端排挤他。这 种歧视、挂挤毫无疑问是以杨帆为「宗」的宗派主义精神在策动的。

一边是穷凶极恶的嫡系宗派气□迫人,一边自然是「不清白」的人们暗地里无形地聚拢起来,用各种曲折迂回的方法来对抗歧视与排挤。于是,在情委会内,宗派主 义的纷争,便不绝如缕了。因为情委会内的廿多个情委,大约五分二都是「历史不清白」的,五分一是由李、杨等从老解放区带来的,既是嫡系,又没有作过地工被 捕自首过的所谓「清白之家」。另五分之二则既非嫡系亲信,历史上又未犯过所谓大错误的(但小错误是可能犯过的),这些是无所谓的,但这派人中有些可能同情 「不清白」者的遭遇,尤其是主委也是「不清白」者,自然更引人同情。可是,有些却是要站稳了他们的所谓组织立场的,那自然是拍嫡系们的马屁。在这样的人事 素质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情委会,难怪自始至终,吵闹纷扰,难解难分了。

论工作,假如情委会内没有这一大批「不清白」的干部,是可能毫无振作的,因为它是这两种人构成的:其一是那些原是中共党员,作地工时给国民党特务机关逮捕 了。被迫自首和参加国特机关工作了,可是后来又如胡静波一样秘密与中共组织恢复了工作关系。这种人潜伏在军统,中统,团统(三青团特工系统)蒋经国青年服 务总队之类特务系统内,陆京士工特系统,和宪兵特高科内,潜伏时期由三五年,十年八年至二十年的时间都有,今天奉令公开列身于共特机关,自然对原来侧身其 中的国特机关是掌握得非常清楚的,常发现逮回来的国特,是某一情委的老同事,老相识,只要让他们相见晤谈一番,真是形势比人还强,不管你是个立场怎样坚决 的国特,也不得不照事实坦白了──事实上,不坦白人家也清楚了。其二是那些原是纯粹国民党特务,或者又曾兼充过汪日特务,可是,后来给共特机关吸收了,于 是上表面虽仍是国特机关的忠实干部,实际上却是共特机关的间谍,这种人的作用,与前者差不多。这两种人,历史都是不清白的,可是,对工作的贡献,却是最大 的,而在情委会里人数也占了五分二以上,影响是钜大的。

虽然,在工作上能够与这两种人媲美的,还有纯粹由中共特务机关派遣进国特机关的干部,这种人,一边是历史清白,一边又是劳苦功高,而贡献可能与前两种人差不多,可是,培养这种的干部毕竟太费力了,所以,在情委会见到这样的干部并没有几个。

至于论权力,在情委会里,大权却落入一批对工作无多大贡献的,由老解放区跟着老板到来,骄横跋扈的嫡系干部手上。他们骑在前两种情委的头上,目空一切地横 冲直撞,有功便属于他们的,有错过便该由他人领了。情委会里五个工作组的负责者都属于他们,他们的党支部,党小组的会议,「不清白」的人们没有一二成有资 格参加。因为,如果没有恢复党籍,仅是恢复工作关兴,他是不能参加党的任何会议的。党的任何会议,对外都是秘密的,而情委会的党支和党小组,却可以检考、 批评、和秘密向党的上级反映任何人。势所必然的,他们不但操纵了情委会的一切业务,而且还控制和监视着非党员的胡主委,使他不能丝毫脱离与违反党的政策与 任务,使他个人像木偶一样被操纵。

因为对华东各种特工机构之情报业务,负责设计,建制与督导之责,是落在华东社会部的第三室身上。情秀会仅负责搜集情报,并立刻给予判断、整理、执行,因而 这五个工作组的编制,与国民党特务机关有点不同。加上中共是搜集内线情报为主的,对于用道听途说,傍敲侧击方法找来的情报,是向来不重视的,而且,是摈弃 的,因而,它便集中了军统系作内线工作有深长历史的人,编成一个工作组,是武装保卫性质的,主要对付军统系工作,由收集、判断军统系情报到布署内线,协助 对这一系犯人的初审,这叫做情委会第一工作组。组下再分若干小组,每组除若干名情委外,还有一些普通干部,但都是该系的内行人物。其他各工作组情况都差不 多。第二工作组是政治保卫性的工作组,主要对付CC派中统系与陆京士等工特系统的。第三工作组也是政治保卫性的工作组,但主要对付青年团及蒋经国系及一般 杂牌敌特等工作的。第四工作组是对付一般社会情报,尤其着重工商业与经济金融市场内潜伏敌特等工作,有着经济保卫的性质。第五工作组对付国境内国际情报对 象。

每个工作组内小组多少,是视实际情形而定的,有三四个,有七八个的。我奉调情委会工作后,因我在解放前被逮捕和被管制的机关是军统系的,照理,我应该列身 于第一工作组。但因为我在被管制期间却先偷偷与民盟,民革等附共民主党派往还,最后才获得谅解,设法与共党组织接通关系,而当时,刚刚因中共要加强对附共 各民主党派的内线控制,所以,组织上最后决定把我调进第二工作组。二组组长是胡主委兼任的,但实权则操在情委兼第一副组长张浩的手里,我虽然是情委兼第二 副组长,但不过是陪太子读书性质而已,还有情委兼第三、第四副组长呢。我到二组时仅有五个小组,一个是专门针对中统正规组织与干部而斗争的。一个是针对 CC系工运特务,如陆京士系工人福利委员会,自由中国工联,和季源溥的劳工协进会等而斗争的。当然,一般性的共党工特工作是同时由这一小俎去加强的。一个 是针对国民党各级党务干部而斗争的,一个是针对各种所谓反动人民团体及会门而斗争的,最后这一个针对附共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而斗争的──主要在这些党 派、团体中建立内线,秘密监视他们的活动。这个小组长,便由我兼任了。听说,后来我离沪赴京后、二组逐步增到八个小组。

二组第五小组是不容易搅得好的工作,虽然除了外勤的内线工作干部外,内勤组员也有七八个人了,可是,由于它底工作的两面性──表面上不许在友党内、在亲共 的人民团体内露出建立中共情报内线的痕迹,实际上却是大力加强发展内线组织,使附共的民主党派一言一动,一下呼吸都掌握在中共特务机关的手里,各级民主头 目们的思想、生活的变化,也每刻钟被注视着。但假如那一个内线暴露了身分,或露出监视「民主人士」的痕迹,而引起他们的反感时,他(她)是要受到处分的, 而且,连小组的组长副组长都要受到批评的。上海是一个有着民主运动的历史性的地方,虽然红都在北京,可是各民主党派的二流头目,还是很多留连在上海的。

一九五零年春,我到情委会工作时,民革、民盟、民建、农工民主党、人民救国会……等许多尾巴党在上海的机构,有的叫上海办事处,有的叫沪宁区临时工作委员 会,有的叫华东区临时工作委员会,下面再辖一个单纯负责上海市党务的机构。但业务几乎还是全由上面这个机构的人员负责的,除了民革、民盟、民建拥有多几名 党员干部外,有些简直除了招牌和「领袖」(?)之外,不要说党员、群众、便连干部也找不到几个人来点缀。可是,捧着已被中共「钦定」的招牌的领袖们,便可 以在海上尽情招摇撞骗了。

中共是奉信辩证唯物论的,辩正唯物论者是否定绝对的,因而,他们对于人,是不能绝对信任的,那怕对他们的老婆、儿女,那怕对他们的老干部,一样是不能绝对 信任的,自然,对他们打算利用于一时的尾巴党,当然不会绝对信任了。所以运用统战部来「统」之「战」之还觉不足以百分百地掌握他们时,便只好乞灵于社会部 的特工了。

当时,上任移交给我领导的内线关系,也是以民革、民盟、民建为最多,尤其是民盟,我也曾开玩笑地跟张浩谈起:「我们在民盟的高级低级内线这么多,再加上统 战部的内线──统战部的内线,由统战部领导,互不照会──几乎整个民盟的工作,就给我们替它做了。」胡静波和张浩都具同感。但对于民革,内线关系虽建立得 多,中共当局始终还是有点不放心的。因为民革的成分,几乎尽是失意的军阀、官僚,和投机政客,既善于拆国民党的烂污,何尝不可以又要那一套熟练的翻云覆雨 伎俩,再拆共产党的烂污呢?上海解放后,各地巴党都没有给共产党找过甚么大麻烦,可是,民革呢,花样就多了,首先是拱出什么民主联军的招牌,收缴了溃败下 来的国民党军不少械弹,接收酒店、洋房,为了争权夺利,在南京还闹双包案。害得李济琛慌忙派朱蕴山、周范文南下疏通弥缝,所以后来中共对于在上海的民革临 工会,上至高干如委员伍艺五,秘书陈印泉,下至中下级干部党员如骆凤麟、朱非员、马辑南等数十人,都逐步用各种方法秘密组织起来,受情委会二工组五小组的 领导,派专人分别跟他们联系,要他们经常供恰情报。主要如后:(一)民革的组织活动,与上中下各级干部的个人活动 ──个人活动除政治活动外,包括了私生活的一切情况。(二)搜集匪特活动情报。但情委会在什么地方,是不让他们知道的,我们只派联络员在外面跟他们晤面, 把情报收回来,把任务分发给他们。他们对共特机关莫测高深,而对他们自己的民革组织内同志则互相监视着,互相告状,互相攻讦。陈建晨虽身为上海民革临工会 主任委员,她自以为陆印泉是她和她丈夫郭春涛的亲信了,以为对他发几句牢骚,说说中共这样给她们过不去,统战部那样又不许可她们爽爽快快的干,要夺这样权 利又不行等等,自以为自己人谈谈,个中秘密是不会传到中共耳朵的。那里晓得陆印泉掉转屁股,便把这些话当情报送给我们邀功了。我们除立刻向上级反映外,自 然同时转知统战部参考,在必要时,自然便有反应了。至若有匪特嫌疑分子潜进民革希图掩护时,也常常逃不过这种情报员的耳目。所以,所谓附共民主党派,实在 是尾巴党而已。

民主建国会虽然比较单纯,但共特内线也多如牛毛,最好笑的是民建中央理事会理事,民建上海分会的常务理事(等于主任委员)身为杨卫玉嫡侄的杨拙夫,解放后 他给二工组五小组吸收了,他不但可以将上海民建的一切和盘托出,还把黄炎培、冷□、江恒源、包达三等一言一行报告进来。他是经常往还于北京上海间的,到一 次北京,便把黄炎培在京生活言谈报告一次,细至黄公馆在一九四九年冬天每天烧了几多煤,也列成数字报来。我们立刻把它报到中央去,以显示黄氏的奢侈。而在 民建中的反黄派──盛康年父子这一派中,我们也另培养了一批内线,以能接近他们,细察一切才行。所以,华东花纱布公司第二副总经理秦柳方(民建反黄派)利 用其喽罗(当然是民建干部)和纱布庄、纱厂勾结贪污了多少,经济保卫单位还未能详悉,而我们则已先了解了。中共这样如水银泻地一般的特务渗进与特务统制, 尾巴党那里能动弹一下呢。

由于任艺五、杨拙夫等重要性较大,所以杨帆和胡静波叫我除了交由一个组员专门跟他们联络外,最好能多找些机会跟他们直接碰碰面,鼓励他们坚持我们的立场, 作他们民革、民建的内奸。我今天脱离毛泽东匪帮的特务组织,向全世界来控诉毛泽东怎样以残酷阴险的特务统治来压制人民,压制盟友,压制党员、干部时,写到 这里,我真禁不住替那些天真的「民主人士」们耽心了。

此外,在华东的各色各样的民主党派,和人民团体内的共特内线,虽然多少不一,但组织的决定是,不管对共党如何亲信的党派、团体,起码都要建立得两个以上的 内线,否则二工组第五小组便不能完成任务。我于一九五○年春接任这组织时,「起码」的基础已经打好了,我的中心工作是如何再扩大建立与加强领导。而领导的 成功与失败,按照组织的说法,主要便在领导干部有没有领导能力,有没有领导技巧,公式化一点说,便是主要的看你能否正确的掌握着毛泽东思想的工作方法。

毛泽东思想的工作方法是怎样?空洞的说起来,是可以搬尽一切庄严,圣洁的辞句来堆砌的,但拆穿西洋镜,不过只在这样的几个肮脏、污秽的字义里──欺骗、利用加上威胁、利诱。

首先祭起所谓马列主义的八宝,把这些仅识得一点马列主义的皮毛的靠拢分子的灵魂夺掉,再灌进蜜汁般的甜言蜜语,欺骗他们说:如果他们肯提高一步,更进一步 的向人民靠拢,忠于共党的组织,那么,他们的前途,一定比现在更光明,更远大。明白的告诉他们,共党才是他们的大靠山,他们的民革、民盟、民建……迟早总 是要消灭的。那么,要这大靠山信任,赏识,就要靠他们自己好好的表现,积极的立功。表现和立功之道,除了顺便搜集匪特情报外,主要是要他们暗地里拆他们民 革、民盟、民建……的烂污,作他们原来自己组织的内奸了。为了达到欺骗他们上当的目的,每个内线的领导者,就要讲究吹牛的伎俩了,牛皮能吹得满天涨,而又 下马上破,那么,他纵使不很成功,大约也不致太失败了。

如果欺骗不大行──所谓不大行,是指某个内线分子工作得不大起劲,工作表现太少,而不是说他们受到共特机关遣派跟他有关系的人徵求他参加工作时,敢于拒绝 的。事实告诉我们,只要我们看准了每个尾巴党派、团体中某个靠拢分子可作为情报工具时,只要派遣一个跟他有点私人关系的人去作说客,没有不马到成功的。因 为每个靠拢党派分子慑于共特机关的淫威,害怕抗命马上会受到打击,是没有人敢于不接受的,何况有些人还为共特机关的权威所炫惑,以为凭空获此好靠山,对自 己总是有利的。因而,一般来说,建立关系总是进行得相当顺利的。可是,关系建立后,这些买空卖空惯了的尾巴党派分子,天天给共特们催着要情报,催着要他立 功,表现时,他眉就绉了,他就会悔不当初了。可是,反悔吗?又不敢,唯一的办法,就只好以消极的态度,随便拾些不关痛痒的情报送上,希求敷衍塞责就算了, 但最讲效率的共特机关,这样就认为「不行」的。经过一再吹牛、欺骗,还是「不行」的话,又怎么样呢?根据毛泽东思想的工作方法,就只好使用威吓、胁迫这一 套了。

威吓、胁迫这一套伎俩,大约使用于民革的靠拢分子,总会生效的,因为,这批人如果真的不接受威吓、胁迫的话,横竖过去他们都曾在国民党当过一官半职,那 么,共特机关一顶帽子戴上去,他就只好琅铛入狱,那时,民革也管不了,便是李济琛亲自出马也庇护不了,而这样的例子已数见不鲜,难道,他们遇到共特机关威 吓、胁迫时,还不乖乖地屈服吗?只是民盟的书生,和民建、民促、农工……等等吃左倾党棍饭惯了的棍徒们,有的恃着本身「历史清白」(?),有的恃着「为人 民服务」(?)已久,有的更恃着有功于红朝,俨然以「侧座」人民功臣自居。于是,有些便不胜共特催迫工作之麻烦而怠工于前,有恃无恐而拒绝恐吓、胁迫仍不 肯积极效命于后,那共特们又怎么办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妈的!不听老子的命,便是反革命!」

到了这步田地时,如果调查过那位尾巴党派分子,不是由统战部领导的内线的话──有时也不用调查的──那么,最常用的一套办法,就是给予「莫须有」罪名,关 起再说了。像民促上海临工会委员的马学伟,既是马叙伦的本家族弟,又是由马老头儿介绍进上海市教育局当一席中级职员的。可是,他就在我进情委会之前,为了 不接受恐吓与胁迫而积极当内线,便由二工组五小组签准杨帆将他逮捕了,罪名当然是「反革命」!事后,不但沪市教育局不愿理,便是民促和马叙伦来函查询时, 也给他们碰一鼻子灰。这个家伙辗转过几个审讯单位,吃尽苦头,最后送到漕河泾劳动营──集中营──去了。

有时,假如觉得面对着的对象,是值得慎重点处理的话,也许会在「利诱」这技巧上动动脑筋的。但用什么利来诱他呢?在社会部的预算下拨出一笔钱来么?共党对 待这种外围内线分子,便是给他一分供给待遇或一分薪俸也是不可能通过的。共特机关用钱虽涓滴之微,也是考虑再三的。但是,如果你不是在它掌握中可随意玩弄 的工具的话,刚刚它又需要你,钱他是肯化的。假使你又是它求之不得的对象的话,那么,它是可以在你面前挥金如土的,只是,你既在它的暴力控制下,那怕你有 大大的才能,也不过是一个不值钱的工具。因而,所谓利诱,最好是不用化人民底血汗──金钱──的利诱。

不化一文金钱,还有什么利可诱?有的,在共特机关的算盘上,认为在共党统治下的社会里,不化金钱的利诱正多着呢,譬如看中某一对象吧,你只要对他说:「由 于什么,什么原因,组织对于你可以放宽入党条件…云云。」那么,他便会颇感兴趣了。我从不少工作中,都体验到这是实情,这个问题,研究起来,倒也颇有意 思。本来,共党在地下工作时代,入党根制甚严,我们原则上是拥护的,因为那是为了防止敌对分子渗进组织内。但那时,不顾坐牢、杀头,矢志参加地下党的人, 与目前渴水混进「地上党」的人,用意十分九是两样的。前者不管他是自以为追求真理,或一时的受了麻醉,但动机都是纯洁的,而勇气更是可佩的。可是,今天在 红朝统治的地区,日夕钻营于入党的人,多数是为了争权夺利而已,尤其是在专制统治的社会里,一旦列身于党员之林,欺压人民的特权,便可以一天天增多地送到 自己身上。有了特权、名、利、财、色都可以获得了,我虽然参加中共工作有十几年,可是,过去除了奉调入校学习外,十分之九的时间,过着随时会被逮捕,坐 牢,杀头的地下党生活,特权的滋味没有尝到过。在这一次工作体验过程中,才省悟到:在中共统治区,严格的入党限制,就是提高了「利诱」的作用,但为了以此 来「利诱」某些人为它效力或效死时,它是可以放宽入党条件,让其雀跃三尺,如醉如狂地去效死而不自觉的──像「火线入党」,便是人海战术的原动力。

如果不给他这一项「利诱」,还有别一项不化一文钱的「利诱」吗?有的,但在共特机关刻薄尖酸的算盘上,对待它握在掌心中的工具,就是不支付它本身的金钱 吧,如果要通过它去请求共党别的机关,或反映统战部帮助他,使他获得实权实职的高官厚禄,也是不可能的,较入党为迅速地,使你现实的尝试到「利诱」的滋 味,通常就是立刻通过组织的决定,从四面八方来给你捧捧场,假如你是文化教育界中人吧,解放后自然是致力于改造思想的学习的,那么,报刊上可能捧你思想改 造大有进步,还会请你作一篇自我宣传文章,批准给你刊登出来,甚至于在必要时,还可以捧你为「学习模范」。如果你是工商界人士吧,或者会捧你为爱国商人, 进步工商业家。若刚遇纳税,购债,而你清缴了,那么,还可以捧你为纳税模范,或购债英雄呢!总之,一旦享受到甚么爱国、进步、模范、英雄之类称呼,在专制 统治社会里,众人皆受践踏而你独享荣衔,自然他距离获得财、利、名、色不远了,这又是「利诱」之一种。

至于对这种掌心里工具底最优厚的「利诱」,恐怕就是把他圈为什么慰劳代表,或者教育文化界代表,工商界代表,直至甚么地方人民协商代表之类了。只要甚么代表招牌一挂上身,自然身价十倍,名、利、财、色当然可以垂手而得了。

「正确的掌握着毛泽东思想的工作方法………」杨帆有一天庄严地指示着我。

「欺骗、利用和威胁、利诱………」我表面上点着头,心里这样想着。的确,我由一九五零年春天起,直至调回北京止,为了加强领导过去移交过来的尾巴党的内线 关系,而且,还为了要扩大这些关系,除了听任第五小组的同志们,尽情的发挥这一套外,有时,我自己也亲向那些天真的民主人士们,耍了这一套可耻的把戏,然 而,我心头实在是非常难过的,尤其是竺飞问题发生后,我更感到利用主义,工具主义的可怕,所以,后来也就冷淡了。

「你在上海各民主党派,人民团体中选拔一些忠诚可靠的,而又与现在北京的各民主党派第一流领袖如李济琛、张澜、黄炎培、马叙伦、陈铭枢、蔡廷锴、张治中、 邵力子、黄绍□、刘斐等有密切关系的情报干部──经过相当时间的内线工作考验的,不论男女,都可将名单开给我,各附详细自白书一份。你协助二室田主任迅速 给予核定,即发给津贴,让他们自动设法,由他们自己团体中调到北京去──这是中央的命令,你必须绝对保守秘密,迅速完成任务……」。在一个初夏的早晨,杨 帆忽然找我去,这样命令我,又没有把企图宣布明白,开始使我满腹疑团,后来想通了,再经老田详细一谈,才搞清楚,原来中央是为了加强对各民主党派领袖的监 视,知道逗留在上海的各民主党派干部,很多是跟各该派的领袖有着密切关系的,也许中央感到这类干部不够用,才向上海「借重」的。

但是,这么麻烦的任务,是不容易迅速完成的,正所谓日夜寝食不忘地进行,也搞了二十多天才告一段落,──事实上只选到了十几名,其中女的也有几个。在现在 的记忆里,多数已淡忘了,只记得有一位是刘妙英小姐,十七八岁时曾当过李济琛的私家女看护,而且还跟他有过暧昧关系,但后来因他太太的吵闹拆散了,但任老 毕竟还算多情,十几年来还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抗战胜利后,初期,李氏留连在上海喊民主时,她适在中美医院当看护,原与一医生热恋,正谈婚嫁,但却恰任老 几度慰问,几番旧梦重温而引起该医生反感而拆伙了。刘小姐也在这时黯然离开了医院,但任老仓皇逃港时,却没有带她走,只托陈建晨照顾她。陈就把她介绍到一 家私家医院里当看护,听说她提起任老便悲忿交织,我们组里派出去跟她联系的女同志云英,对她这一切都了解得很清楚了,而且,有一次她还对着云英咬牙切齿地 咒咀任老。这些惨痛的经历,解放后更激发起她追求「妇女解放」的幻想,于是他也利用工作馀暇,追随陈建晨参加民革活动了。因为她参加民革活动在半年前给五 小组建立上工作关系,她不但报告了陈建晨和民革的活动,连任老亲笔写给她的两封信,也送到我们这里来了。她对共党工作的热情是火般热的,所以,当云英同志 向她提出这任务时,她马上接受了,云英还指示她,能够跟他恢复暧昧关系更好,因为这样子对工作更有利,刘竟兴奋过度落下泪来!「这个老油条如果敢对毛主席 和共产党存一丝一毫非分之想,我便啃下他这几根老骨头!」后来,云英同志对我说:「像这样珍贵的工作关系,你应该跟她见见面才送上她,好鼓励她一番,更提 高她的工作情绪。」到我和她见面时,除了跟她略谈一下工作之外,还告诉她:「曾一度充任过任老的私人医生的谭守仁博士,是我的朋友,他思想也很进步,对共 党也常露一片忠诚,现在正在北京,任老对他也很信任,可跟他联络,慢慢设法,把他也组织起来,那么,对任老又可以增多一分包围的力量了。」果然,不出我所 料,当我奉调回京后,知道谭医生也真的给她组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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