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君
李香君故居在南京著名的夫子庙,我们要走过秦淮河上的一座文登桥。旧时秦淮河两岸妓院林立,可能也和夫子庙当年是科举拔贡的地方,士子云集有很大关系。那些旧妓院当然早已不存在了,可是从秦淮河两岸的房屋建筑来看,还依稀保留了一些当年的风韵。在明、清两代,南京和北京、大同、扬州、苏州这些地方都有中国著名的红灯区,上海到了清后期才繁荣“娼”盛起来。那时,南京的秦淮河、北京的八大胡同、上海的四马路,都变成红灯区的代名词。
现在,秦淮河两岸的建筑物都装修得很新,很整齐,河上停泊着一些游舫。望着这些游舫,我在想几百年前,有多少骚人墨客在这里吟风弄月,有多少红粉佳丽在这里浅斟低唱?
李香君故居就在离文登桥不远的地方,门面不大,似乎被周围的饭店、宾馆、卖雨花石的店、卖南京土特产盐水鸭的店淹没了。不过,在300多年前,这里绝对不会有这么多的楼,也许这个李香君的居住地已经是很不错了。
我们走进李香君故居,许树铮先生已联系好这个展览场所的负责人康先生出面接待了。康先生不久前刚从部队转业,来此不久,可能也认为不必在专家面前班门弄斧,所以只是陪同而来,没做什么介绍。这个故居占地不太大,是一栋两层的木质结构楼房,楼上楼下各有四五间房,还有一个天井。天井里有一个李香君的塑像,矗立在竹叶摇曳之中,可惜,旁边放着一个洗衣机,真有些不伦不类。这个故居,处处显得陈旧、凌乱,虽然地处闹市,但似乎少有人来。康先生说,秦淮地区旅游局正准备把这个地方整修。他带我们到楼下背面的一个厅去,那个厅紧靠秦淮河边,说以后这里要办一个茶室。在这个厅,推开窗户就是绿波粼粼的秦淮河,在我眼前仿佛映现出一种中国仕女画中常见的图景:一个古装美女,手执纨扇,凭窗眺望,风情万种。
走进这个楼房,赫然看到门上挂着一个 “媚香楼”的大匾。我和刘达临教授的眼睛都为之一亮。我们的馆藏中不是也有一个大的横幅题字“媚香楼”吗?那几个字写得古朴、苍劲、有力,和这个匾差不多,可是我们不知道“媚香楼”竟是李香君的妆楼名号。现在才知道,这个名号取自《左传》中“兰有国香,人皆媚之”这句话,李香君的名字由此而来,“媚香楼”的名号也由此而来。我们问了康先生,又查了资料,证实了这一点,我对刘教授说:“对我们馆的那件藏品,真不能等闲视之呢!”
李香君是晚明的名妓之一,那时的名妓有所谓“秦淮八艳”,这“八艳”是马湘兰、陈圆圆、柳如是、李香君、卞玉京、顾媚、寇白门、董小宛,这些人在中国历史上都很有名,而且在晚明激烈的政治斗争、民族矛盾中,她们中间有不少人都卷进了斗争的漩涡。李香君不仅以貌和才艺著称,而且更以她的品格与气节记载在中国的历史上。
明朝是中国封建社会走下坡路的时期,明代中后期的宦官作乱是这个社会腐朽的表现,也加速了明朝的覆亡。明武宗时出现了一个大太监刘瑾,明熹宗时出现了一个大太监魏忠贤,这些野心家、阴谋家把持朝政,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残害忠良,他们的所作所为遭到了朝野许多正直人士的反对。魏忠贤自称“九千岁”,他还设立与领导东厂这个特务机关,做尽坏事,人们称他的党羽叫“阉党”。明思宗(即崇祯帝)上台后,诛魏忠贤,清除阉党,整顿朝纲,但是阉党中还有一些人漏网,阮大铖就是其中的一个。
阮大铖曾投靠魏忠贤,捞了不少钱,虽然漏网,但是名声很坏。当时在知识分子中,有一个叫复社的文字社团,他们议论时事,指点江山,要改变弊政,对阉党残余大加鞭笞。阮大铖很惧怕他们,知道复社的一个骨干分子侯方域要和李香君“梳栊”(妓女第一次接客),但是财力不够,就托人以三百金代李香君办嫁妆。婚后第二天,李香君发现了这原来是阮大铖出的钱,就义正辞严地大加谴责,把头上的首饰都拔下来,连同嫁妆中的其他物品一起退回去,侯方域对这种“清者自清” 的举动也十分赞赏,把阮大铖弄得十分狼狈。
从此,阮大铖和侯方域等结下了仇,后来,他设计陷害侯方域,逼得侯方域出走。他又和马士英等阴谋家、野心家在崇祯帝死后拥立福王朱由崧即位。朱由崧是个昏君,他就位后重用马士英、阮大铖这批坏人,把朝政搞得天昏地暗。
当时,有个权臣叫田仰的,要以重金讨个秦淮名妓做小老婆,阮大铖就动上了李香君的脑筋,多次派人逼婚,李香君抵死不从。在最危急的时刻,李香君头撞镜台,血流如注,洒在纸扇上,有人把这斑斑血迹画成桃花,李香君以此为信物托人寻找侯方域,表示思念之情,这就是有名的“李香君血溅桃花扇”的故事。
以后,李香君又被逼赴权臣之宴陪酒、陪唱,她眼看国难当头,而这些权臣还只知道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于是奋不顾身地在席上痛责这些权臣,差一点送了命。以后,又经过了许多悲欢离合,她和侯方域重新相聚,不论多么艰难困苦,始终以民族气节相勉,最后双双入道……
这一段故事,以后被清代的大戏曲家孔尚任编成《桃花扇》,于是更出名了。《桃花扇》是我国十大古典悲剧之一,它“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总结了历史兴亡的经验教训,揭露了统治阶级腐朽的本质,歌颂了民族英雄史可法和一些爱国志士的高风亮节,于是李香君也随着《桃花扇》而名传千古了。
在李香君故居的展厅里,陈列着李香君的事迹,放置着几把扇面和琵琶之类的展品,当然不可能是当年原物。在房柱、墙壁上挂着一些后世文人所写的歌颂李香君的诗和对联,内容和书法都不坏。这栋楼的二楼据说是当年李香君的生活场所,有一间卧室,是李香君和侯方域的新房,他们成婚后在这里度过了一年多的幸福时光。床上锦衾香温,案上琴弦待续,我们因为有办博物馆的“职业特点”,很注意这些东西是不是原物,当然它们是原物的可能性很小,那些家具、陈设也不太可能保存到三四百年后的现代。可是,有这么个样子,布置出一个氛围来,供后人怀思古之幽情,涌联翩之浮想,也很好。
历史上有许多有名的故事,都被大文学家、大诗人写成诗、文、戏剧,人以文传,文以人立。例如,《长恨歌》与杨贵妃,《圆圆曲》与陈圆圆,《桃花扇》与李香君都是这样。我对《桃花扇》不熟,刘达临教授却琅琅上口地背诵,例如“儿女浓情何处消,桃花扇底送前朝”,他说这充满了历史兴亡之感慨。又如“这云情接着雨况,刚搔了心窝奇痒,谁搅起睡鸳鸯。被翻红浪,喜匆匆满怀欢畅。枕上余香,帕上余香,销魂滋味,才从梦里尝”,这一段描写了李香君和侯方域的初夜欢乐,刘教授说它“无一亵字,但尽得风流”。再如,李香君在抗劫自残时所唱的“得保住这无瑕白玉身,免不得揉碎如花貌”等等,都是传诵千古的名句。
从李香君故居出来,刘教授和梁白泉教授等谈了许多名节、气节问题。中国的古人十分重视气节,这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华部分。在文天祥的《正气歌》里就提到过一系列这方面的典型,这是大大值得发扬的。李香君这件事说明了一个“癫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的风尘女子都这么爱国忧民,真足以使那些动摇投敌的“须眉男子”汗颜三尺。
李香君故居旁有一个“乌衣巷”,似乎是新盖的。因为有一首著名的唐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就是说晋代的王、谢等大家族都居住在这个地方。梁白泉教授说:“晋代的王、谢这些大家族,分布面很广,怎么能说就居住在这个地方呢?”我知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等句常被引用来形容社会高阶层向一般阶层的转化,所谓“王、谢”可能只是一个泛指,如果把它太实化,反而有些虚假、硬凑了。不过在现代各地都大兴旅游业的情况下,这种硬凑的还不少呢!
柳如是:明代著名才女,秦淮八艳之首,曾于当时两大著名诗人陈子龙、钱谦益切磋过武功,虎视群雌,不让须眉。
柳如是是活动于明清易代之际的著名歌妓才女,她个性坚强,正直聪慧,魄力奇伟,声名不亚于李香君、卞玉京和顾眉生。柳如是名是,字如是,小字蘼芜,本名爱柳,因读辛弃疾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故自号如是;后又称“河东君”、“蘼芜君”。
她是嘉兴人,生于明万历五十年,幼即聪慧好学,但由于家贫,从小就被掠卖到吴江为婢,妙龄时坠入章台,易名柳隐,在乱世风尘中往来于江浙金陵之间。由于她美艳绝代,才气过人,遂成秦淮名姬。她留下了不少值得传颂的轶事佳话和颇有文采的诗稿《湖上草》、《戊寅卓》与尺牍。
柳如是曾与南明复社领袖张缚、陈子龙友好,与陈情投意合,但陈在抗清起义中不幸战败而死。柳氏择婿要求很高,许多名士求婚她都看不中,有的只停留在友谊阶段。最后于崇祯十四年她20余岁时,嫁给了年过半百的东林领袖、文名颇着的大官僚钱谦益。钱氏娶柳后,为她在虞山盖了壮观华丽的“绛云楼”和“红豆馆”,金屋藏娇。柳氏后生有一女。有“红学“者认为,曹雪芹设计的绛云轩是来自柳氏的绛云楼。
当崇祯帝自缢,清军占领北京后,南京建成了弘光小朝廷,柳如是支持钱谦益当了南明的礼部尚书。不久清军南下,当兵临城下时,柳氏劝钱与其一起投水殉国,钱沉思无语,最后走下水池试了一下水,说:“水太冷,不能下”。柳氏“奋身欲沉池水中”,却给钱氏硬托住了。于是钱便腼颜迎降了。钱降清去北京,柳氏留在南京不去。钱做了清朝的礼部侍郎兼翰林学士,由于受柳氏影响,半年后便称病辞归。后来又因案件株连,吃了两次官司。柳如是在病中代他贿赂营救出狱,并鼓励他与尚在抵抗的郑成功、张煌言、瞿式耜、魏耕等联系。柳氏并尽全力资助,慰劳抗清义军,这些都表现出她强烈的爱国民族气节。钱谦益降清,本应为后世所诟病,但赖有柳如是的义行,而冲淡了人们对他的反感。
郁达夫在《娱霞杂载》中录有柳如是的《春日我闻室》一诗。就文学和艺术才华,她可以称为“秦淮八艳”这首。著名学者陈寅恪读过她的诗词后,“亦有瞠目结舌”之感,对柳如是的“清词丽句”十分敬佩。清人认为她的尺牍“艳过六朝,情深班蔡”。柳氏还精通音律,长袖善舞,书画也负名气,她的画娴熟简约,清丽有致;书法深得后人赞赏,称其为“铁腕怀银钩,曾将妙踪收”。
1666年钱氏去世后,乡里族人聚众欲夺其房产,柳氏为了保护钱家产业,竟用缕帛结项自尽。恶棍们虽被吓走,一代才女却这样结束了一生。柳氏死后葬于虞山佛水山庄。
陈圆圆本为昆山歌妓,曾寓居过秦淮,由于她色艺超群,更与重大历史事件相系,所以清人便将她列入了“秦淮八艳”之中。陈圆圆原姓邢,名沅,字圆圆,又字畹芳,幼从养母陈氏,故改姓陈。她殊色秀容,花明雪艳,能歌善舞,色艺冠时。
崇祯末年,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威震朝廷,崇祯帝日夜不安。外戚嘉定伯周奎欲给帝寻求绝色美女,以舒解皇帝的忧虑之心,遂遗田妃的哥哥田畹下江南觅艳。田畹寻得陈圆圆后,被其姿色醉迷,遂私下占为己有。不久李自成的队伍逼近京师,崇祯帝急召吴三桂镇山海关。田畹对农民起义军整日忧心惶惶,便设盛筵为吴三桂饯行,圆圆率歌队进厅堂表演。吴三桂见圆圆后,神驰心荡,高兴得搂着圆圆陪酒。酒过三巡警报突起,田畹恐惶地上前对吴曰:“寇至,将若何?”吴三桂说: “能以圆圆见赠,吾首先保护君家无恙。”未等田畹回答,吴三桂即带圆圆拜辞。吴三桂在其督理御营的父亲劝说下,将圆圆留在京城府中,以防同行招惹是非让皇帝知道。
李自成打进北京后,吴三桂的父亲投降了起义军,陈圆圆被李之部下所掠。当吴三桂答应投降李自成时,闻圆圆已被李之部将所占,冲冠大怒,高叫“大丈夫不能自保其室何生为?”遂投降了清军与农民军开战。这就是吴梅村在《圆圆曲》中所曰:“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李自成战败后,将吴之父及家中38口全部杀死,然后弃京出走。吴三桂抱着杀父夺妻之仇,昼夜追杀农民军到山西。此时吴的部将在京城搜寻到陈圆圆,飞骑传送,自引吴三桂带着陈圆圆由秦入蜀,然后独占云南。吴氏进爵云南王后,欲将圆圆立为正妃,圆圆托故辞退,吴三桂别娶。不想所娶正妃悍妒,对吴的爱姬多加陷害冤杀,圆圆遂独居别院。圆圆失宠后对吴渐渐离心,吴曾阴谋杀她,圆圆得悉后,遂乞削发为尼,从此在五华山华国寺长斋绣佛。
后来吴三桂在云南宣布独立,康熙帝出兵云南,1681年冬昆明城破,吴三桂死后,陈圆圆亦自沉于寺外莲花池,死后葬于池侧。直至清末,寺中还藏有陈圆圆小影二帧,池畔留有石刻诗。
董小宛是明末有名的秦淮八艳之一,董小宛,名白,一字青莲,别号青莲女史,她的名与字均因仰慕李白而起。她聪明灵秀,神姿艳发,窈窕婵娟,为秦淮旧院女子中的一流人物。她的姿色曾引起一群名公巨卿、豪绅商贾的明争暗斗。但这个流落风尘的女子鄙视权贵,巧与周旋,勇于斗争。而明末四才子之一冒辟疆富于才气、风流倜傥,两人一见钟情。冒辟疆容貌俊美,风度潇洒,人称“美少年”,是复社中一位才子。
小宛入冒氏之门后,与冒家上下相处得非常和谐。马恭人(辟疆母)和苏元芳(辟疆妻)特别喜欢小宛,而小宛也很恭敬顺从,服侍她们比婢女还要用心。闲暇时,小宛与辟疆常坐在画苑书房中,泼墨挥毫,赏花品茗,评论山水,鉴别金石。小宛初进冒家,仿钟繇帖,学曹娥碑,每天写几千字,既不错字,也不漏字。
小宛还曾代替辟疆给亲戚朋友书写小楷扇面。从前在苏州的时候,小宛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绘画,能够画小丛寒树,笔墨楚楚动人。她15岁时画的《彩蝶图》现收藏在无锡市博物馆,上有小宛题词,并有二方图章印记,还有近人评价很高的题诗。小宛的画传世绝少,该图是一幅难得见到的佳作。到如皋后,她保持着对绘画的特殊爱好,时时展玩新得长卷小轴或家中旧藏。
小宛最令人折服的,是把琐碎的日常生活过得浪漫美丽,饶有情致。小宛天性淡泊,不嗜好肥美甘甜的食物。用一小壶茶煮米饭,再佐以一两碟水菜香豉,就是她的一餐。辟疆饭量喜欢吃甜食、海味和腊制熏制的食品。小宛深知辟疆的口味,她为辟疆制作的美食鲜洁可口,花样繁多。如酿饴为露,酒后用白瓷杯盛出几十种花露,不要说用口品尝,单那五色浮动,奇香四溢,就足以消渴解酲。在喝茶方面,小宛和辟疆有共同的嗜好。他们常常是一人一壶,在花前月下默默相对,细细品尝茶的色香性情。
小宛经常研究食谱,看到哪里有奇异的风味,就去访求它的制作方法,用自己的慧心巧手做出来。现在人们常吃的虎皮肉,即走油肉,就是董小宛的发明,因此,它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名字叫“董肉”,这个菜名虽然有些唐突美人,但和“东坡肉”倒是相映成趣。另外,小宛还善于制作糖点,她在秦淮时曾用芝麻、炒面、饴糖、松子、桃仁和麻油作为原料制成酥糖,切成长五分、宽三分、厚一分的方块,这种酥糖外黄内酥,甜而不腻,人们称为“董糖”,现在的扬州名点灌香董糖(也叫寸金董糖)、卷酥董糖(也叫芝麻酥糖)和如皋水明楼牌董糖都是名扬海内的土特产。有人把董小宛和伊尹、易牙、太和公、膳祖、梵正、刘娘子、宋五嫂、萧美人、王小余列为我国古代十大名厨,恐不为过。
月色如水,最为小宛所倾心。夏夜纳凉,小宛喜欢背诵唐人咏月及流萤、纨扇诗。为领略月色之美,她常随着月亮的升沉移动几榻。半夜回到室内,她仍要推开窗户,让月光徘徊于枕簟之间。月亮西去,她又卷起帘栊,倚窗而望,恋恋不舍,还常常反复回环地念诵李贺的诗句“月漉漉,波烟玉”。“我和你一年四季当中,都爱领略这皎洁月色,仙路禅关也就在静中打通。”小宛就是这样在自然平实的日常生活中领略精微雅致的文化趣味,在卑微的生命中企慕超脱和清澄的诗意人生。
辟疆说自己一生的清福都在和小宛共同生活的九年中享尽。这清福也包括静坐香阁,细品名香。辟疆最欣赏“横隔沉”,这是一种内质坚致而纹理呈横向的沉香。小宛最珍爱东莞人视为绝品的“女儿香”,他们还蓄有不少“蓬莱香”。辟疆曾从江南觅得一种味如芳兰的“生黄香”,他拿了一两块给广东朋友黎遂球鉴赏,黎遂球叹为观止。小宛还用从内府获得的西洋香方子制作过百枚香丸。他们讲究品香时的情调。寒夜小室,玉帏四垂,点燃两三枝红烛,在几只宣德炉内燃沉香,静参鼻观,就好像进入了蕊珠众香深处。
明末清初鼎鼎大名的“秦淮八艳”中,顾横波是地位最显赫的一位,她曾堂皇受诰封为“一品夫人”,柳如是陈圆圆亦有不及;同时,她也是最受争议的一位- - --据说先有一位与她私订终身的才子由于她的背盟殉情而死,后来她那仕于明朝晚节不保的丈夫龚鼎孳每谓人曰“我愿欲死,奈小妾不肯何”,俨然一个红颜祸水,不是害人性命就是毁人名节,与多数人印象中“秦淮八艳”的侠骨柔肠,深明大义迥然有异。著名史家孟森先生尝作《横波夫人考》一文,对龚顾之人品大大不以为然,认为夫妇二人皆是势利无耻之徒,利欲熏心之辈。曾被誉为““礼贤爱士,侠内峻嶒”的横波夫人,真就如此不堪吗?
顾横波,生于1619年,本名顾媚,字眉生,又名顾眉,号横波,又号智珠、善才君,亦号梅生,人称“横波夫人”,婚后改名徐善持,上元(今南京)人。据《板桥杂记》记载,顾横波“庄妍靓雅,风度超群。鬓发如云,桃花满面;弓弯纤小,腰支轻亚”,她通晓文史,工于诗画,所绘山水天然秀绝,尤其善画兰花,十七岁时所绘《兰花图》扇面今藏于故宫博物院中,十八岁与李香君、王月等人一同参加扬州名士郑元勋在南京结社的“兰社”,时人以其画风追步马守真(即出生较早的马湘兰,也是秦淮八艳之一,明代知名女画家,尤善画兰),而姿容胜之,推为南曲第一。(南曲,泛指卖艺不卖身的江南名妓)又精音律,尝反串小生与董小宛合演《西楼记》《教子》。
顾横波居于眉楼,“绮窗绣,牙签玉轴,堆列几案;瑶琴锦瑟,陈设左右,香烟缭绕,檐马丁当”,时人戏称 “迷楼”----有人谓“迷楼”系指顾横波风流迷人,访者无不神魂颠倒,实属望文生义。“迷楼”本系隋炀帝时建于扬州的别院,因该处“曲折幽深,阁楼错落,轩帘掩映,互相连属,如仙人游”,故名“迷楼”。以“迷楼”戏称“眉楼”,始作俑者的余怀系江南才士,当时又正对横波一往情深,所言当为褒意,指“眉楼”建筑巧夺天工,布置匠心独具,观之仿同仙境。此誉一出,即不径而走,广为延用。顾横波个性豪爽不羁,有男儿风,在秦淮八艳中与柳如是较像,时人尝以曰 “眉兄”呼之,颇似柳如是之自称为 “弟”。但较之柳,又多几分任性嫉俗。
相传当时的理学家黄道周(后抗清殉节于江西)尝以“目中有妓,心中无妓”自诩,东林诸生乃趁其酒醉时请横波去衣共榻,试试他是否真有柳下惠的本事。这个传闻未必尽实,却反映出时人眼中顾横波不以世俗礼教为意的作风。她的这种我行我素,毫不在乎世人眼光的作风,恐怕是她后来能与江左才子龚鼎孳缘定三生比翼齐飞的重要原因,然而她的备受争议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这种个性招来的恶果。顾横波才貌双绝,有“南曲第一”之称,自然广受风流名士们的青睐,以致眉楼门庭若市,几乎宴无虚日,常得眉楼邀宴者谓“眉楼客”,俨然成为一种风雅的标志,而江南诸多文宴,亦每以顾眉生缺席为憾。
卞玉京名赛,又名赛赛,因后来自号“玉京道人”,习称玉京。她出身于秦淮官宦之家,姐妹二人,因父早亡,二人沦落为歌妓,卞赛诗琴书画无所不能,尤擅小楷,还通文史。她的绘画艺技娴熟,落笔如行云,“一落笔尽十余纸”喜画风枝袅娜,尤善画兰。18岁时游吴门,居虎丘,往来于秦淮与苏州之间,是明末清初的一位秦淮著名歌妓。卞赛一般见客不善酬对,但如遇佳人知音,则谈吐如云,令人倾倒。
卞赛曾与明末清初的著名诗人吴梅村有过一段姻缘。崇祯十四年春,吴梅村在南京水西门外的胜楚楼上饯送胞兄吴志衍赴任成都知府,在这里他遇见了前来为吴志衍送行的卞赛姐妹,看到卞赛那高贵脱俗而又含有几分忧郁的气质,不由想到江南盛传的两句诗:“酒垆寻卞赛,花底出陈圆”。席间吴又对卞赛的文才进行了探试,令吴不由倾倒,以后二人交往频繁,感情渐深。后来吴在长干里寓所得到卞的一书简,知道卞想嫁给他,心里很矛盾。因吴听到一消息,崇祯帝的宠妃田氏的哥哥田畹最近来金陵选妃,已看中陈圆圆与卞赛等。吴在权势赫赫的国舅前胆怯了,只在卞赛的寓所吹了几首曲子便凄然离去。
二年后,卞赛嫁给了一诸侯,因不得意,遂将侍女柔柔进奉之,自己乞身下发,在苏州出家当了女道士,依附于70余岁的名医郑保御,郑筑别宫资之。卞赛长斋绣佛,持课诵戒律甚严,为报郑氏之恩,用三年时间为郑氏刺舌血书《法华经》
此时吴梅村当了清朝的官,心情颓伤。顺治七年的一天,卞赛在钱谦益家里看到了吴的《琴河感旧》四首诗,方知吴对她的思念。数月后二人在太仓终于相见,卞赛为吴氏操琴,吴感怀不已,写了《听女道士卞玉京弹琴歌》赠之,诗中道出了卞在这十年中的情景,点出了清军下江南、玉京“弦索冷无声”,一派凄凉状况。卞赛后来隐居无锡惠山,十余年后病逝,葬于惠山柢陀庵锦树林。
寇白门名湄,字白门,是明末清初的秦淮八艳之一。《板桥杂记》曰:白门娟娟静美;跌宕风流,能度曲,善画兰,相知拈韵,能吟诗,然滑易不能竟学。正由于白门为人单纯不圆滑,而决定了她在婚恋上的悲剧。
崇祯十五年暮春,声势显赫的功臣保国公朱国弼,在差役的护拥下来到了钞库街寇家,几次交往后,白门对他留下了良好印象,斯文有礼,温柔亲切,所以在朱氏提出婚娶时便一口同意。是年秋夜,17岁的寇白门浓妆重彩地登上了花轿。明代金陵的乐籍女子,脱籍从良或婚娶都必须在夜间进行,这是当时的风俗。朱国弼为了显示威风和隆重,特派5000名手执红灯的士兵从武定桥开始,沿途肃立到内桥朱府,盛况空前,成为明代南京最大的一次迎亲场面。
朱国弼实际上是一个圆滑狡黠的官僚,他迎娶寇白门是一时的需要,数月后他那儇薄寡情便渐暴露,遂将寇氏丢一边,依旧走马于章台柳巷之间。1645年清军南下。朱国弼投降了清朝,不久入京师,又被清廷软禁。朱氏欲将连寇白门在内的歌姬婢女一起卖掉,白门对朱云:“若卖妾所得不过数百金……若使妾南归,一月之间当得万金以报公。”朱思忖后遂答允,寇白门短衣匹马带着婢女斗儿归返金陵。寇氏在旧院姊妹帮助下筹集了20000两银子将朱国弼赎释。这时朱氏想重圆好梦,但被寇氏拒绝,她说:“当年你用银子赎我脱籍,如今我也用银子将你赎回”当可了结。
寇氏归金陵后,人称之女侠,她“筑园亭,结宾客,日与文人骚客相往还,酒酣耳热,或歌或哭,亦自叹美人之迟幕,嗟红豆之飘零”。后又从扬州某孝廉,不得意复还金陵,最后流落乐籍病死。当时文坛祭酒的东林领袖钱谦益作《寇白门》诗追悼曰:“寇家姊妹总芳菲,十八年来花信迷,今日秦淮恐相值,防他红泪一沾衣。丛残红粉念君恩,女侠谁知寇白门?黄土盖棺心未死,香丸一缕是芳魂。”
马湘兰(1548--1604)可以称为明代的女诗人、女画家。据《秦淮广记》载,她名守真,字湘兰,小字玄儿,又字月娇,因在家中排行第四,人称 “四娘”。她秉性灵秀,能诗善画,尤擅画兰竹,故有“湘兰”著称。她相貌虽不出众,“姿首如常人”,但“神情开涤,濯濯如春柳早莺,吐辞流盼,巧伺人意”。
马氏在绘画上造诣很高,当年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曾接连三次为《马湘兰画兰长卷》题诗,共7句,记载在曹寅的《栋亭集》里。《历代画史汇传》中评价她的画技是“兰仿子固,竹法仲姬,俱能袭其韵”。在北京故宫的书画精品中也间杂着马氏的兰花册页,发着独异的光彩,她的绘画在国外一直被视为珍品。在文学上马氏亦颇具才华,曾撰有《湘兰子集》诗二卷和《三生传》剧本。马氏多才多艺,还通音律,擅歌舞,并能自编自导戏剧。在教坊中她所教的戏班,能演出“西厢记全本”,随其学技者,备得真传。
马氏生长于南京,自幼不幸沦落风尘,但她为人旷达,性望轻侠,常挥金以济少年。她的居处为秦淮胜处,慕名求访者甚多,与江南才子王稚登交谊甚笃,她给王稚登的书信收藏在《历代名媛书简》中。在王稚登70大寿时,马氏集资买船载歌妓数十人,前往苏州置酒祝寿,“宴饮累月,歌舞达旦”,归后一病不起,最后强撑沐浴以礼佛端坐而逝,年57岁。马氏死后葬在其宅第,今白鹭州洲公园的碧峰寺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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