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
作者:涂俏
在珠江三角洲一带,在广州、深圳、东莞等地,“包二奶”现象日益严重。自八十年代中叶始,一批往来香港与内地的香港商人、白领人士以及货柜车司机,开始在深圳等地包养 “二奶”。随着这个“风流军团”的扩大,一些位于罗湖的花园住宅,如怡×花园、庐×花园等楼盘,因“二奶”相对集中而闻名。九十年代中叶,随着深圳中心区的西移,福田区成为少部分港人“金屋藏娇”的首选地。由于福田区渔×村、皇×村、皇×新村、水×村等地邻近货柜车出境的皇岗口岸,便利司机的出入,日渐成为香港货柜车司机包养内地“二奶”的首选居住地。在关外,如布吉、宝安新城,由于房价较低,又无须持有“中华人民共和国边境管理通行证”,在那些地方,亦有相当的一些“二奶”居住。当然,“包二奶”现象不单深圳存在,在其他地方如上海、厦门等许多地方也有,只不过随着深圳经济飞速发展,深港两地多元交流的频密,港人在深圳包养“二奶”更成为一道独特的景观,由此而在香港与内地造成严重的社会、家庭、道德等问题,早已引起广泛关注。1999年下半年,因珠江三角洲“包二奶”之风得不到有效遏制,以维护广大妇女权益为己任的广东省妇联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呼吁制定相关法律,严惩“包二奶”的丑陋现象。据《亚洲周刊》2000年8月28日《百万“雄”狮陷法律重围》中报道:“中国大陆包养情妇者估计约有百万,当局酝酿修订婚姻法,严惩包二奶行为,对数以万计在中国各地包二奶的港台男人带来强烈冲击,也祸延许多女性……”进入新世纪,原先有所回避、遮掩的有关“二奶”的话题开始越来越多地见诸国内媒体,但对于“二奶”的生存状态却普遍语焉不详。事实也许在云遮雾罩的某个角落。当社会对“二奶”有较理智的态度,当媒体对“二奶”有较客观的对待的时候,我一头扎进云雾中,沉进“二奶”村,努力去接近、了解、捕捉、反映“二奶”们的甜酸苦辣。
2001年1月13日,距农历蛇年春节还有10天,我隐姓埋名,离开报社舒适的公寓,搬进深圳河畔的某某村一个狭小的单元房居住。
我之所以选择某某村作为隐形采访的落脚点,是因为村里有我的朋友阿洁。早在1998年10月,我因病住院一个月,和邻床的一位四川妹结成好友。四川妹叫阿洁,嫁了一个香港货柜车司机阿南。阿南足足大阿洁18岁,但两人相爱得不行,连医院的护工都看得眼热。阿南的工作是在大陆验货、拉货,每晚要忙到12点才回深圳。阿南不在深圳的夜晚,阿洁就躺在病床上和我聊天。她说她家安在某某村,自大陆改革开放以来,因地理之便,这个小渔村成为深圳市区的一部分,迅速致富,村民普遍盖起高达七八层的私房,供外地人租住。村中仅有200多户本地人,竟租住了近千户外来人员。村中的年轻靓女,阿洁说,也就是四川妹、湖南妹、贵州妹、江西妹等内地女子,多为港人所包养的“二奶”。阿洁家楼下,有一家云南粥店,粥店的老板娘胖得几乎走不动路,每天早晨10时左右,多数“二奶”才刚刚起床,趿拉着拖鞋,穿着睡衣,云集粥店吃早餐,然后便东家长西家短地扯闲天,喝完粥后,相约打麻将。在粥店中,几乎天天可以听到有关“二奶”的各类信息。那时,我就打算到这个村里去住一些日子。阿洁出院,我送她乘电梯到楼下,她请我以后无论如何到她家里去玩,阿南不在的时候,她很孤单无助,希望我就在她家附近租房而居,我答应“以后再说”。这个“以后”就后到了数年之后的2001年。我化名“阿敏”前去租房,房主一定要验看身份证件,无奈中找了一个相熟的村干部说明来意请求帮忙,并请他保密。我以每月800元的租金住进一套有一厨一卫的公寓“套房”。厨房的防盗网外,两栋私房挤压过来,抬头只见 “一线天”。我将带来的少量行李提进屋内,跑到楼下的杂货店,买了一张席梦思床垫和一个床头柜,花4元钱买了一把扫帚,将房内打扫干净,扫帚上沾着许多长头发,我好奇地扯出一根,跟我的头发比了比,原住户的头发还长过我,一定是垂在腰际的。苦恼才让女人落秀发,前住户有什么样的烦心事?又为什么人而苦恼呢?
1.阿婷“老公”比她大20多岁
××村的地理形状极像英文字母中小写的“r”。顺着村口那根“r”字下部的直线往村里走,走到村中唯一的肉菜市场,整个村就仿佛被人掰成了两瓣。左边那一瓣是典型的现代住宅楼,高档、整齐而规范,共有20多栋,外称××花园。右边那一瓣却参差不齐,色泽不一,新旧混杂。这是村民们自盖的私房,少说也有140多栋。由于私房的不停扩建,栋与栋之间已是“亲密无间”,最亲密接触的楼宇之间,相隔不过半米。1月15日上午10时,我穿着企领胸衣,廉价的牛仔衣裤,脚蹬一双棕黄松糕鞋,胸前的手机晃来晃去,在村中开始“企街”,希望以此招摇来遇见我想认识的那类女子。“企街”15分钟后,我找了一个水泥花坛边坐下,不多久,花丛中闪进一位年轻靓女的脸。眉眼纤细得像港星林忆莲。她穿紧身黑毛衣,外罩一件孕妇裙。看得出,她肚皮那儿已经颇具规模了。“预产期还有多少天?”我以异常关切的声音询问年轻的妈咪。大凡跟孕妇打交道,谨记要找准她们感兴趣的话题。“下个月20号!”“你今年多大啦?这么小就生儿育女?”仗着自己是“大姐”,我涎皮赖脸地又问了一句。“23岁。”“老公大你几岁?” 刚一发问,我便后悔,自己像个公安在查户口。“20多岁!”年轻女子并不在意,甚至还往深里说,看上去是个没心没肺的单纯女子。“我17岁来深圳打工,后来,一位同乡的老公是在那边开货柜车的,她介绍了老公的朋友给我认识,1997年8月1日,我们就结婚了。”“你老公也是货车司机吗?”我问她。“在香港当建筑工人。”通过闲聊,我知道她叫阿婷。“你现在是一个人?”在我问过有关阿婷的“十万个为什么”之后,和我并排坐着晒太阳的她,也很关心地问我。我点头称是,把我被人“抛弃”的故事有鼻子有眼睛地讲述了一番。“那你手中有没有攒些钱?”她为我着急起来,说:“这个年头,什么都没用,钱是最重要的。” “你老公一个月给你多少家用?”还是少谈自己为妙,我把话题转到她身上。“5000块。”阿婷很自豪。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村里包养“二奶”的最高价钱。 5000元家用还不包括房租。我问她,村中已“嫁”女人每月家用到底有多少?阿婷大概猜想,我这个弃妇搬到这里来,一定是想找一个出价高的男人过日子,所以乐于向我介绍说,从1000元至5000元不等。在村尽头那两栋楼住的都是打工妹型“二奶”,包她们只需花1000元。“1000元能干什么?不过刚够饱肚而已?”我很吃惊。阿婷却觉得很合算:“在工厂打工,一天干12小时以上,累死累活才不过400元。跟香港人生活,不用干活,又不用操心生计,有什么不好?”这个上午,因了女人对女人的信任,因了底层女人对“落难者”的怜恤,我不仅认识了一个二奶,似乎还得到了她的信任。我在兴奋之中,热情表示她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帮忙,我愿意陪她上医院看看。“明天早晨吧!我住在90栋楼的二楼,你在楼下一叫我就会听见。”第二天上午10点,估计阿婷起床了,我拎着在街口买的一袋进口提子和芒果,站在90栋的楼下等她。阿婷见我带来水果,很开心地收下了。她盘了头,整个人利索不少。大大的孕妇裙罩在她并不算大的肚皮上,有种夸张的感觉。我像个真正的“三陪”呵护着阿婷,出人出的士费还出力气。这些天来,阿婷临盆前都是一个人去看医生吗?村中出租屋里的那些女人生孩子,难道都没有人照顾?对于准妈妈来说,远在异地他乡,又是孤身一人,说多困难就有多困难。阿婷对于前方的路,充满乐观情绪。她说,她们大多来自农村,自小农活一一历炼过了,别说一人看医生,就是独自去医院生孩子,也是常有的事情。毕竟,港人的工作负担重,像她老公,很少请假,请假是要扣工钱的。这次生孩子,他答应请两天假,会提前过来陪她生产。阿婷的几项检查指标都不错,母子都蛮健康正常的。只是没有准生证,医院会为阿婷她们接生吗?那么多的二奶在此生儿育女,难道计生工作就没有人管?阿婷很有把握地告诉我,这附近的每一家医院,只要肯付钱,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更别说接生了。医院的大理石地面锃亮光滑,阿婷的平跟布鞋踩在上面悄无声息。晚上10点25分,我的手机响了。阿婷在电话里很兴奋地说,她老公回家了,听说我陪她看医生,谢谢我,想请我吃宵夜。我很高兴地答应了。我所认识的村内那位干部曾经告诉我,要想了解“二奶”的生活很不容易,首先要接近她们,然后结识并交朋友。接近她们的办法是在一个固定的西餐厅吃饭,固定的美发厅洗头,固定的美容院美容,固定的夜总会娱乐,就一定能认识你想认识的人。也算运气好,在露天休闲区,轻易地就认识了阿婷,并且交上了朋友。更让我意外的事,我还能认识她的男人,也许可以了解到被包者与发包者之间的契约关系。由于市区的迅速膨胀,原先田野间的自然村都变成了城中村。村口,也就是街口一家火锅店里,阿婷的老公已经点了火锅套餐在等我。一份野鸡、一份山蛇、一份草龟拼在一块煮。香气氲氤中,掩不住阿婷老公脸上的疲惫。即便在村中看惯了一对对的老夫少妻,但我还是觉得他们之间,不止相差20多岁。阿婷那张青春的脸与她老公脸上纵横的沟壑所形成的反差,足足有一代人到两代人的差距,至少看上去就像父女俩。“多谢,小姐贵姓?从哪里来?”阿婷的老公很客气,端起一杯“金威”敬我。“我叫阿敏,来自江西南昌。”我篡改姓名,出生地不敢乱报,毕竟还有脱不掉的江西口音。频频举杯中,我的豪爽博得了阿婷老公的信任,他郑重地将年轻的“妻子”拜托给我,希望我有空常来看看阿婷。当他听完我的“悲惨”故事后,他说等年后,他会想法给我介绍一个香港男人,鼓励我不要对生活担忧,毕竟,好人好心有好报。寒夜。火锅。海鲜。阿婷幸福的脸庞。香港男人的托付,望着杯中琥珀色的啤酒,想到阿婷肚里的孩子,揣测着身边这位看上去还算成熟的有责任感的香港男人,我不由得反问自己:作为二奶的阿婷将来一定不会幸福吗?如果将幸福仅仅界定为有人关心,有一点物质基础这两项呢?这有一种危险:我是不是把二奶的商品属性看得过于简单了?不管怎样,我的心情极靓,我为自己“卧底”所迈出的第一步而感到高兴。
2.她们为什么情愿被男人包养
阿灿是我“企街”时认识的第二位二奶。“企街”,原本是粤语中闲逛的意思。对于一个入住××村考察“二奶”现状的人来说,是工作中一个很重要的部分。我利用年前节后的几天时间,整天“企街”,目光在一个又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上逡巡,至少可以说,已经大体掌握了村中“二奶”们的穿着习惯。她们最大的本钱就是年轻,这一点,从她们那大多白里透红的皮肤上就可以看出。她们的打扮一般分为两类,因而也构成两个极端:时髦与随意。所谓时髦,的确是需要身体本钱的,今日深圳的气温为10度,我穿一件皮衣,两件羊毛衫。而她们有的仅穿一件内衣,外罩一件风褛;有的大胆袒露前胸,突出非常性感的胸前乳沟,披一件橘红太空服欲盖弥彰;更有的干脆将两只漂亮的白骼膊露在寒风外,仅在手臂上戴小半截黑手套。说她们招摇过市并不过分。另一类型就是随意,简直就是不修边幅。她们往往将各类睡衣睡裤胡乱地穿在身上走到街上,睡衣外加一件薄薄的太空棉背心,趿着夏日才能见到的凉拖鞋,让人不得不佩服她们把公共场所当作自家内宅的本领。因为年轻,所以无畏寒冷?或者说,为了某些目的?阿灿满脸粉刺,剪了个娃娃头,眉眼还算可以。她并不袒胸露怀,穿了件米黄色的太空衫,上衣衣领还在脖子上绕了一圈,像个装在套子里的人。下身着花格呢大摆裙,裙幅度几乎有360度,足蹬仿皮米色靴子,整个人距离时尚起码落伍五年。当她向我走来时,我几乎将她认成一个小保姆。傍晚,我暗藏索尼采访机,在村里那家最好的西餐厅里,我请阿灿吃晚饭,我要了两份煲仔饭。阿灿选了香菇鸡块,我要了咸鱼肉饼。就在有意无意的交谈中,阿灿说出了自己的往事。回到住处,我根据录音,在日记本上记录整理出阿灿的故事---我来自贵州一个贫穷的小镇,今年26岁。下有一弟二妹。爸妈都是农民。大妹在布吉某厂当物料工,每月能挣几百元,弟弟还在家乡上高中,小妹在念初中。我上高一时,我家穷得再也不能支付我上学的费用了,不得已我就退了学。听人说深圳是个花花世界,好赚钱,就跟着村里一个男孩,拎着一床被子,南下打工。进关时,我是扒铁丝网进来的。听老乡说沙头角一家工厂招工,我就赶过去见工。那天,见工的年轻人真多啊!里三层外三层,我好不容易挤进去,看见招聘栏上一行行新兴的行当,我心中好奇得很,有“车工、焊工……等等”,我什么也不懂,就在“大烫”一栏上签了名。见工时,主管是个男的,比我大两岁,竟然是我的同乡。他对我填的表格感到好奇,拉着我去“大烫”车间看别人是怎么工作的。我一看吓坏了。原来“大烫”足足有2.5公斤重,整天不离手,要烫平成叠成叠的衣料。一般体弱的男孩子,也不一定吃得消的。看完“大烫”们的辛苦样子,主管问我怎么样?能不能胜任?我咬着牙说,可以。主管可怜我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同乡,只叫我负责每月车间内的抄抄写写。主管的女朋友是另一间工厂的会计,闲时还教我几下。半年后,在主管的鼓励下,我干起了小工厂的小统计,负责简单的结算,发发工资,月薪有900元。就是这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还不服气。我特别想当车工,因为车工一个月能赚1800元左右。半年后,我才明白,这份工资是在工厂干了起码5年以上的熟手才能享受到的待遇。来深圳最初的日子里,我恋爱了,爱上了那位带我出来的男孩子。可两年后,我的爱情破灭了。男孩子在沙头角另一家公司打工,公司里一位女工也爱上了他。那一年冬天,我男友被小偷扒完了所有的钱,女工拿出所有的积蓄,一共7000多元给男友回老家,男友感动不已,就将女工带回老家去成婚。这个消息让我万念俱灰。当初,我变成一名统计时,男友见到我有一种自卑感,但我从未看不起他,还在苦苦存钱等他娶我,不料,等回了这个伤痛的消息。我不得不告别让我伤心的沙头角,到八卦岭工业区来谋生,却一直找不到工。正在六神无主之时,遇见一位高中同学,她已经做了香港人的“二奶”。她丈夫的一位同事也想找一位老实本分的内地女子做小的。女同学劝了又劝,叫我与其千辛万苦打工,不如每月拿几千元“固定”工资算了,想了一个星期,我咬着牙答应了。生活了一年多,我觉得这个港人还不错,每月按时给我 3000元,房租也是他出。我的生活一下子从容起来,安定下来,也算小康了吧?除了男人不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但这又有多大关系呢?只要他对你好就行了。我总是这么想的。我很满足这种被人包养的生活,真的很满足。我有一位好朋友在沙头角做咨客,冬天穿得极少,每天还冻得鼻涕乱流,“罚站”超过10个小时,一个月才600元钱。我常笑话她说,我做美容,一个月都不止这个数。阿灿男人大她15岁,应该是41岁的男人“娶”了26岁的女子。“女人嘛!就是这么一回事!”阿灿幽幽地说。她是率直的,敢于承认自己是“包养”的。阿灿做二奶之前,虽然是一个打工妹,但她的“起点”较高,是小工厂的统计。在生活上,按理说没吃过什么苦。她委身二奶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失恋。经过一段婚恋悲剧对爱情、婚姻失望之后而被人包养的二奶,在二奶中占有一定的比例。在我正面接触的二奶之中,除了阿银外,阿金、阿洁、阿艳、阿月等人,都经历过各式各样的婚恋失败,从此把一切山盟海誓都看成狗屎,不信男女有真情。
3.阿艳剜开自己的情感创痛
晚上11点多钟,阿艳轻轻地敲我的防盗门:“你睡了吗?”“没有。”我随即将门打开。阿艳拎着一瓶红葡萄酒,手指夹着两个高脚酒杯,碎步漾了过来。“我睡不着,阿敏,我们喝一点吧!”阿艳每晚睡前必喝一点葡萄酒,强迫自己睡去。我的房内,开了一盏小台灯。我拿水鸟被靠在床头当高枕,和阿艳并肩倚靠在席梦思床垫上。“老公呢?不是说今天晚上回来吗?”我有点意外地问。阿艳摇摇头:“别提了,他总是骗我,不过我也没有爱过他……我喜爱的人,却总也不会来找我。”这个夜晚,就在酒精的陪衬下,阿艳剜开自己的情感创痛。我是湖南常德妹。家里很穷。21岁那年,我嫁了人。老公家里很穷,婚后,还要养一大家子人。结婚不到半个月,由于生计所迫,他就去了广东东莞打工。我在老家独守空房,等了他半年,他都说没钱回来。我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好不容易说服了婆婆,我千里寻夫到了东莞,发现他原来新交了一个女朋友,在一起同居了。那个女人是四川的打工妹,家乡还有丈夫和一个女儿。用老公的话来说,他们是在他乡临时组织的生活伴侣,一回家就会散的。我不依,又哭又闹的,将他们拆散,然后,我就自己跑到东莞打工。我在人才市场的一个摊位上,遇到一个男人,他长得很帅,竟然是鸡头。他叫我去一个公司做推销,说每个月能赚2000元钱,我就去了。一到那里,我吓坏了。连公司的影子都没有啊!四室一厅的房子,共住了四位小姐。先来的三位小姐住在房内,我只能住客厅。白天,他带男人来跟那三个女孩睡。我在客厅里,听到女人叫床就什么都明白了,吓得直发抖。我不愿意这样,想逃又逃不出去。他雇了一个老妈子天天跟着我们四个女孩。这四个女孩子都长得有几分姿色,全是他从人才市场上骗来的。大家常常一起商量怎么逃离虎口,也跑了多次,都没有跑出他的掌心。他问我有没有跟人睡过,我告诉他,我已经结了婚。他气坏了,竟然押着我去附近的卫生所做处女膜修补术。那天,我疼得要命。等我养病养了一个多月后,他带一个香港人给我“开处”。早上起来,香港人给了我1000元港币,是“开处费”之外的钱。我拿着一叠百元的钞哭起来,哭得香港人一头雾水。我说,我是被鸡头骗来的,我想回家。香港人很好,竟然和我约定,下个星期来帮我逃跑。果然,一个星期后,香港人来了,他“埋单”带我去酒店开房。我们走到酒店门口,打了一部车,就往深圳奔。入关的时候,他替我花50元买了一个边防证,将我送到四川饭店住宿。就在那个晚上,我感激他,主动和他睡了。第二天,他给我4000元钱回家的路费,千叮嘱万叮嘱我早点回湖南去。他是一个香港地铁的工人,我知道他并不富裕,很感激他救我。我送他到罗湖口岸,后来再也没有见到他。然后,我与父母联系上了,准备返乡,得知我丈夫跟一个贵州妹跑到温州去了,我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顿,哭天哭地哭自己,一咬牙,破罐子破摔,找了一家夜总会,你莫笑话我,我做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三陪小姐。一年后,我在一家酒楼遇见现在的这个他,他刚刚过深圳来玩。他看见我很高兴,问我做什么事情?我骗他说我在一间工厂打工。他说,我们相逢就是有缘。干脆,我养着你得了。他的许多朋友都在深圳这边包养二奶,他也想将我养起来。我同意了。当“三陪”的一年多来,我累得很,总要遭受不同男人的欺负,我想也没想,就跟他来到这个村,租房而居。他一个星期过来一次或两次。我慢慢地喜欢上了他,今天晚上,他没来,我就想出门蹦迪,想疯狂一下。当然,这些都是他所不知道的……或许是酒多话多,或许是积存在肚子里的话像臭屎不拉不舒服的缘故吧,阿艳像竹筒倒豆子一样,什么话都说,说到最后头疼,不得不回房睡觉。我一看表,已是22日3点一刻。
4.说不透川西妹子阿洁
1月19日下午,我终于联系上了“病友”阿洁。在这个村,可以说,只有那位村干部和阿洁才知道我入住的真正意图。阿洁的皮肤有点黑,却很光滑。单眼皮,却大而长,眉是山口百惠式的直眉,看人的时候犀利而冷静。她的神情酷肖日本影星铃木保奈美。她头脑灵敏,反应极快,十分能干。用阿洁老公的话来说,如果不是因为读书少的话,阿洁一定能成就大业。阿洁出生在穷山恶水的川西高寒地带,婚后生活一直贫困。1993年下半年从四川奔赴深圳盐田打工。有一位香港老板想包养她,她始终没有答应。她想,打工是用本事赚钱,她不想靠肉体换一口饭吃。她有一位远房表哥在广州三元里一家港资水产公司做业务,她从四川到广州找到表哥后,有点小权的表哥将阿洁介绍到深圳盐田某水产公司工作。这个公司是广州总公司下属的分公司。阿洁的手脚异常麻利,去了不到三天,就由她负责管理公司档口。每天凌晨水产货一到,从点数,算钱,再发货,她都干得不错,深得香港老板与老板娘的信任。香港公司结算用港币,内地买水产品用人民币,由于每天港币与人民币的比价有浮动,公司往往在档口收人民币,再派专人到新都酒店对面的黑市港币公司换取港币。香港老板信任她,用工不到一个月,就让她去兑换港币。每天,老板的奔驰车载着她,将装在一个黑色塑料袋里的人民币送到私人换币公司。那时,每日平均至少要换80万港币,最多一次换过260万元。她常常一个人拎着一个大口袋进私人换币公司,从来没有想过携款逃跑。每个月可挣2300元人民币,她认为这个价钱不错,再说老板与老板娘信任她。人心换人心,她不能干伤天害理的事。 11月份发奖金,她一数工资袋,哎呀,怎么平白无故地多出了5000元港币?她就问老板,老板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别问了,拿去用得了。阿洁不要那种不明不白的钱,非要问清缘由。老板气得骂她蠢,告诉她,5000元是奖励她的。阿洁摇摇头,将5000元港币还给老板说,太多了,她不能要。老板气得丢过来一句话:“给你买衣服啦!”阿洁还是不要。有一日,老板神神秘秘地说,阿洁,公司有个重要任务,要到沙头角去办理业务,她就跟着老板去了。一进中英街,老板就往首饰店跑,专拣极漂亮的钻饰看。不一会儿,老板将一条又长又重的K白金钻石项链戴到她的脖子上说:“中不中意呀?我送给你吧?”阿洁笑笑说,很好呀,你赶快买下来,我相信老板娘戴上一定很高兴的。老板明白无误地重申,这是特地为她买的。阿洁晃晃脑袋说,我--不--要,我看中了一根黄金项链,我很喜欢。老板从沮丧中看到了希望,急切问在哪里,两个人一起去看看。阿洁自顾自走进那个金饰店,买单时抢先掏钱,让老板无法奉献“爱心”,弄得很不开心。阿洁总是念老板娘的好处。老板娘快50岁了,很心疼她,将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常常叫人从香港带一大箱芒果或西梅等进口水果给她。阿洁时常想,做人要有良心,老板娘这样待我,自己不能干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后来,老板直接试探她:“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你每月累死累活才挣2300元,你要是跟了我,我在大梅沙买幢别墅给你,怎么样?”他见阿洁不接话,又进一步试探说:“我想搞个酒楼送给你,好不好?有时候,公司进的龙虾会死,开个酒楼正好派上用场,什么海鲜都有,你将来一世都不用愁。”阿洁不是一个钻在钱眼里的人。她笑着对老板说:“我是个结了婚的人,我不想再怎么样。”花心老板急切地表露心迹:“你,你为什么不早些说,再说,我又不介意你结了婚。”“我介意。”阿洁说得斩钉截铁。1994年4月的一个黄昏,阿洁在档口等货,当天公司有150件龙虾和150件水鱼到货。一直等到晚上10点,货柜车才到。司机爬下车来,阿洁也没顾得上看一眼,只是在一起宵夜时才注意到他。他叫阿南,老板的侄子,说话风趣幽默,人又很和善。说来也挺惨,他在俄罗斯跑业务,欠了几百万元债务,妻子和他离了婚,拿了他一幢房产跑了,家中还有个儿子要养,他就租了一台车运货赚钱。吃宵夜时,老板记起侄子孤单一人,看了阿洁一眼说:“我看你们两人倒挺般配的,要不要我牵个线?”阿洁的脸上,蓦地漾起一片红云。阿南常常来阿洁这个公司玩,每次都约她吃饭。那时,他还没有固定的工作,只是临时帮别人开车。阿洁觉得阿南人不错,老实,人品又好,从不撒谎,做事极有分寸。两个人就这么淡淡地交往着。阿洁将已婚情况告诉了阿南,阿南向她敞开心扉:“我相信你,我愿意等你。”怀着一份期待,等到1996年,阿洁在川西的丈夫终于同意协议离婚,四个月后,阿南和阿洁开始了同居生活。说到阿南与自己的感情,阿洁深感自豪:“我跟老公6年了,他说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我这样好的女人,我是他的第二个女人,也是最后一个女人。他很满足了。”“上个月,我二哥还问我们: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不结婚?我说不用担心,到时再说。我们在筹钱买房,我想快了吧!”阿洁又说。谈到二奶问题,阿洁深恶痛绝的样子,只是话锋一转说:“我家楼上住着两姐妹,她们是我的同乡,都是二奶。她们的父亲竟然说,做小不过是没有名分,至少比在家乡挨苦要好。我觉得真是可怕。姐姐叫阿金,跟香港人生了一个孩子,很久没有看到她了,不知道怎么样。妹妹叫阿银。你要写文章的话,我将她们介绍给你好吗?” 在后来的暗访中,与阿洁熟悉的二奶们向我吐露了一个我怎么也想像不到的事。她们说,阿洁八成也是二奶。我绝对不相信。依照阿洁的性格以及我对她的了解,她是不会做二奶的。她们说:“鬼扯!在这个村里,二奶那么多,又不能到香港,到内地去查户口,谁相信谁呀?”
5.每年春节“老公”都不会和二奶团聚
花摊上迎春接福的盆花越来越少,显示年节愈来愈近。今天,上午的花价还很高,一过了中午花价开始猛然下跌,我知道,大年除夕的脚步就在家门口。中国人十分注重传统的春节。这些天来,百万千万的人在回家的路上奔波、劳累,为的是在除夕之夜,一家人能团聚在同一个屋檐下。村里的外来户已经走了百分之八十,我也收拾东西准备回父母身边过年。就在我招手拦的士的时候,中午1时20分,手机响了,阿婷,就是那个像林亿莲的孕妇,反复求我去她家陪陪她。路过花摊,买了一大把粉红的康乃馨,递给阿婷的时候,她并不高兴。几天不见,她那圆润的脸颊瘦了一圈。“你老公呢?”在阿婷拥有的一室一厅入坐,环顾左右,只有她坐在客厅沙发上,整个居室显得了无生气。“呜--”阿婷忽然哭起来,我抽出纸筒的纸巾递给她。她使劲吸了吸鼻子,鼻音很重,边哭边说:“这几天他都没过来看我。我就知道,他每年的春节都不会和我团聚。1997年春节,我们刚结婚半年,心想新婚又逢新春,两个人该一块过年吧?他说要回香港和他妈过年。初一、初二、初三我打电话都打不通,他到初四才回来。第二年,他又说他爸身体不好,我只有独自一个人回老家过年,初五赶回深圳后他才过来。第三年,也就是1999 年,他说要加班,我又不得不一个人回老家。去年春节,我哪里也不去,就在深圳等着他过一个团圆年,他还是说要加班。今年,我要生小孩,他还是不管我们母子。他是铁石心肠?他怎么这样无情无义?”“别哭,别哭!”我声音苍白地劝慰阿婷。我想,街道上,外出的男人都纷纷回家,家家户户庆团圆,只有一个村姑站在路边翘首张望,等待年年说回家年年不回家过年的郎君……她是望夫石。她是孟姜女。她是阿婷。阿婷哭了许久,哭累了,斜躺在沙发上抽泣,开始数落着男人: “他有老婆我都不计较,谁叫我命苦呢?可是,这四年的春节,难道就不能跟我过一个?现在都这个样子,过几年更会不理我的死活!”我干脆将整个纸筒都递给她。过了大约10分钟后,她又一次哭累了,转而关心起我来,问:“你今年怎么不回家?”“我没脸回家啊!”我说。“我也不想回家。”这个家,是她父母的家。她对我的假话信以为真,叹了口气说:“我一回家,七大姑八大爷的钱都给不起。我们家是村内的大家族,谁都以为我在深圳赚大钱。你知道吗?我是17岁那年出来打工的,那年春节没钱回家,第二年回去,初一早晨起来,封压岁钱的时候,把我吓坏了。家族里所有的孩子们都来啦,你猜猜有多少个?40多个!”说到这里,阿婷扑哧笑出声来。阿婷情绪稍有好转,我便打开电视机,一家电视台的迎春歌舞会很是热闹,暂时转移了阿婷望夫石那样的注意力。让人料想不到的是,下午4点30分左右,阿婷老公突然从天而降。他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棉袄,手中拎着一只大大的旅行袋。当他走进房内时,阿婷即刻快活得像一只春天的百灵。“过来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阿婷老公献宝似地递上一罐比利时蓝罐牛油曲奇,一盒越南产的大树菠萝干,一筒英国拖肥糖,阿婷不等老公忙完,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说:“我其实什么也不要,只要你回来就好。”阿婷老公站起身来,如释重负般地笑了笑:“阿敏啊!正好可以帮我陪一陪阿婷。”“怎么,你现在还要回香港?”阿婷脸上很快乌云密布。“不瞒你说,阿敏,我今天是偷偷出来的,”阿婷老公根本不敢看阿婷的脸色,转而望向我,焦虑不安地搓了搓手,又偷偷地看了看表,喃喃自语:“怎么办?……今天下午,我那边,那边一家人不知道我偷出来了,晚上,他们等我回去吃年夜饭呢!”阿婷奋力将他转向我的头扳过去,让他正对着她,逼视他的眼睛说:“那我怎么办?”“我保证,明天下午就过关来陪你。”“保证,你保证了四年,每年都是初四、初五才敢过来。你老婆是人,我就不是人啦?我不管……”阿婷越说越委屈,干脆号啕大哭起来。阿婷老公掏出一只利是袋交给阿婷:“别哭啦!这是给你的利是。”他又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沓钱, “喏,这个也给你。”“不要!”阿婷很坚决地说,“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年夜饭陪我。”谁种下的苦果,就让谁去收获吧,我脚板下揩油,说:“你们慢慢谈,我先走一步。”“不行!”阿婷老公急了,使劲拽住我的骼膊:“阿敏,你千万替我劝劝阿婷,你不知道,我的二儿子刚刚结婚,大儿子也带着妻子刚从英国回来过年,今天晚上的团圆饭很重要,现在还不知道赶不赶得上?”这种时候,这种男人,能一刀劈成两半,一半留香港,一半在深圳就好了。可是,哪个男人也无法做到。他们永远只能在灵与肉中将自己撕扯成两半!“你真的要走?”阿婷显然绝望了。“没办法,不好意思。你让我先返屋企吧!”
阿婷快步走到阳台上,扶着栏杆摸着肚子说:“你今天要是回去,我就从楼上跳下去。我告诉你,出了两条人命,今晚你也别想走得脱。”“别,别,千万别这样。”“我就不相信,你不回香港过年会死?你老婆有儿有女一大帮人,谁像我一个人守着这个空房,你知道我守了多久了,你……”阿婷脸色如烟土一般灰灰的,看一眼都让人心头发颤。我不敢直视她的脸,死死地拽住她的衣角,唯恐她在除旧布新的日子里就这样结束生命。阿婷再一次重申:“反正你今天就得陪我,你要是回家,我就跳楼,我说得到做得到。”我一边拉住阿婷,一边直视她男人躲闪、游移、恐惧的目光,用眼神告诉他:阿婷可是玩真的!“好啦,好啦!”阿婷老公胆都吓破了,急得不停地跟阿婷解释说:“我不回去,我肯定不回香港,我就在这里陪你。”我一看形势已经缓和下来,就跟这对老夫少妻告辞。直到这时候,我才感到身上的薄毛衣已经被冷汗打湿了,手心上也是汗,都是吓出来的!临走时,阿婷老公塞给我一张纸条说:“阿敏,无论如何也要帮我打个香港电话给秦生,就说我姓郭名冠清,是他的好朋友,叫他替我想办法跟我老婆说。”在邮电所,我拨通了纸条上的香港电话,一位沙哑的老年人的声音传来。我问对方认不认识一个叫郭冠清的人。对方回答说,认识。我就将下午之事说了一遍。对方叹了口气说:“我早知他会出事,搞什么鬼?北上去滚滚出一个女仔,依家好了,人家跟你拼命了。”我千叮咛万嘱托,让他一定帮郭先生打个圆场什么的。对方说,猜都猜得到啦!依家北上抠女仔,大家都知道,只是没想到连家都不要了。然后,挺有礼貌地说了声:多谢,吾该,然后收线。刚挂完电话,一阵零散的鞭炮声响起,给即将到来的有人欢乐有人愁的除夕之夜,增添了几许热闹。初一上午,我被阿洁的拜年电话吵醒。她叫我立刻起床,去她家吃饭。我赶过去时。阿洁的老公还未起床。我在客厅里小坐片刻,建议她陪我一同去看看楼上的阿金。三天前,我曾跟阿洁去拜访过她的同乡女友阿金,感觉上阿金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精神处在即将崩溃的边缘。我所了解的二奶,在投身做二奶之前,大都还是有职业的。我的调查统计表明,下列几种职业比较容易接触香港客,也就相对容易成为包养对象:西餐厅服务员、部长,卡拉OK的DJ女与咨客,发廊妹,桑拿女,还有就是打工妹。对于内地来深的相当一部分打工妹来说,动荡与漂泊的生活决定了她们婚恋的不幸与无奈。在她们当中,大部分人努力在同乡中找对象,明确关系后再度联手打工,多年后有一笔钱回乡养老,这是打工妹中的“幸运一族”。有的打工妹年龄渐大,“门庭冷落”之后,不得不回乡找一个农民嫁出去。因为见过大世面,回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和一个种田人独处,心中的落寞难以言诉。许多打工妹幻想在花园式的大都市深圳定居,但国内户籍制度的限制,尤其是农转非的艰难,加上深圳生活费用之高,让她们无法圆梦。于是,不少打工妹想方设法找一个港人或深圳人结婚,以便在这个她们为之付出青春的城市生存发展。这样一来,有些人会不负责任地将自己的终身大事托付给不负责任的男人,结下的苦果外人很难体会。就像阿金,幻想在一个港人身上找到幸福,结果成为二奶。阿洁说,大年初一上门拜年,自己结了婚,按广东的风俗,应该给阿金的女儿包一个利是。她回里屋拿出一个利是袋,在里面塞了50元钱。我问她是不是我也要如法炮制?她想了想说,不用。过了一会儿又说,她太可怜了,你也掏50元吧。阿金家房门紧闭。我们敲了半天,阿金才睡眼惺忪地跑出来开门,她的女儿倒是很高兴,马上转身回房拿来两双拖鞋递给我们。阿金一晚没睡,不是守岁,用她的话来说,是在“闭门思过”。看见我们两人争着掏利是给她女儿,她的眼圈立刻就红了:“那个死鬼,不管我们,倒是朋友们一直在帮我。” 阿洁十分关心昨晚除夕之夜,在新旧交替各家各户打爆了电话拜年的那一刻,阿金她老公有没有打电话过来拜年?阿金沮丧地说没有。她天天往香港打手机留言,他死活不理,一个月电话费就花了600多元。她没有钱了,女儿要吃奶粉都舍不得,所有的钱都拿来打电话,可对方不闻不问。隔着一条窄窄浅浅的深圳河,自己的男人啊,你在哪扇窗前?
6.二奶们大都来自贫寒农村
如果说,在31岁那年,阿金在经历了婚姻的破裂与打工的艰难之后,是因为不知情才被人包养,造成失足之恨的话,那么,她的胞妹阿银则是盲目地跟着感觉走,明知是二奶泥塘也要一头栽进去。如果说,姐姐的二奶之路充满了不确定性,充满了委屈、求乞和辛酸的话,那么,奇怪的是妹妹的路途表面看起来似乎要平顺一些,仿佛也多了一层幸福。阿银,1974年生,今年27岁。皮肤白皙得让人看得见微细的浅蓝色血管,仅仅微微一笑面庞也会瞬间绯红。1月26日,正月初四下午,我拉着囡囡的手,和阿金一起去探望她时,她刚刚送走钢琴老师回来。看见我跟她姐姐很熟,也把我当朋友,邀请我去她家坐坐。她家客厅不大,一架德国公主牌立式钢琴赫然而立,深褐色的琴面纤尘不染。墙角悬一把古典吉他。电视柜旁有一组半人高的音箱和一个中型功放机,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品牌。“这是谁的?”我下巴颏指向吉他问。阿金抢着说:“是阿银老公的。”“是啊,他最喜欢音乐呀!他逼我去学钢琴时就说过,将来我们都失业了,你弹钢琴,我弹吉他,肯定饿不死的。”阿银的笑容是一种心满意足的证明。“钢琴学了多久了?”我好奇,觉得这个家还是蛮有情调的嘛。她想了想说:“一年多吧,拜尔差不多完了,599弹到十几课。”“弹一只曲子吧!囡囡一直在家吵着要听呢!” 阿金将女儿抱到沙发上,母女俩端坐着,像在等待一场音乐会。“新年新曲,来,弹一支吧!”我轻轻地拍掌。
阿银的脸突然红起来,她说: “弹一曲《少女的祈祷》吧!我刚学的曲子,我很喜欢。”她在琴凳上坐好,打开琴盖,先试着按下一串清亮而迷人的音符。渐渐地,这个狭小而充满市井之气的村庄遽然远去,在午夜山风、竹音和薄雾的引领下,一位穿着古典英式长裙的少女迎风而立,双手合十,面对月空、大地和冥冥中主宰命运的神灵,默默地祈祷--祈祷她的未来之路,期待她的命运出现奇迹。“啪,啪,”一曲刚落,囡囡带头鼓起掌来。我和阿金也鼓掌,阿银脸上更红了。她放下琴盖说:“老师说,我最近半年的进步很快,我想去考级。可能几年之后,说不定我也能教琴呢?”“教琴?能养活自己吗?”阿金疑惑地问。我笑着说:“教琴肯定能。现在的钢琴老师多俏啊,一节课就收100元。”“你知道李云迪的老师但昭义吗?我本来想找人请他教课,但是太贵了,听说要500元一节课哩!”“李云迪是谁?”阿金张开茫然的眼睛。“姐啦,拜托啦,你什么都不知道!”阿银无奈地笑着。这一年,钢琴王子李云迪还远没有出名。
两天之后的一个下午,正月初八,我约阿银去村内一家西餐厅聊天。阿银是个很合适的谈话对象,素质较高,和村内其他二奶不太一样。当我迂回曲折地把话题扯到村内的二奶现状时,她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对于社会上二奶现象的产生,我觉得社会要负一定责任。像我们这些来自农村的、贫穷家庭的女孩子,难道就不能通过什么一些异端来改变命运?我也奋斗过,我也打工呀,可是,代价太高了。我不是被男人骗就是自己无端地生重病。这一点,社会上的人们注意到没有?吃饱了喝足了的人们只会唾弃我们,但是,如何来改善我们这批人的生活,在我们奉献聪明才智时,也能衣食无忧呢?还有,为什么光指责二奶,就不讨伐、制裁男人呢?要不然,只要有男人包,二奶现象还要继续存在下去的。你分析过没有?在这个村里,二奶们有不少的相同之处。家境相同:来自农村贫寒家庭。家庭背景相同:家中起码有兄弟姐妹超过4个以上。婚恋悲剧:出来之前或者是被包之前都经历过婚恋悲剧。教育背景相同:绝大多数是初中或小学文化。外出打工经历相同:被人欺负。导致的结局也是一样的:被人包养。你去书摊上看一看,几乎每本地摊杂志上都有写“二奶”的东西。我敢说,那些作家、记者们都是瞎编的,写的二奶不是风流就是可怜可嫌,谁也没来实地考察,找个把人聊聊,认真地分析一下,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男人包二奶?为什么又有越来越多的女人做二奶?我这样强调社会的责任,不是表示做二奶是这一类女人的唯一的出路。但至少从我来说,从我遭受的挫折来看,我不敢再去社会上打拼了,我拼不起,干脆让人养起来算了。有人叫国家养,有人叫企业养,升官发财,儿女出国,衣食无忧。我们那里有人五岁造名册,就有了国家工资,就是国家干部。我为什么不可以叫男人包养?你可能也听我姐姐说了,我们家很穷的,我姐姐14岁时帮人带孩子,一个月赚20元,我也从12岁开始帮人带孩子,和姐姐一同赚钱养家。我来深圳打工,认识的那些男人,嘴上说想找我做女朋友,但一个个都像狼一样,狠不得扑上身来,和我干那个。我很难接受,觉得好多只有在小说里才能看到的事,都在我身上发生了。我姐是1991年来深圳的,我晚她4年,1995年出来打工。当时广东新会市招工,我进了新会市一家私人制衣厂,是个黑店,每天只给我们20多元工钱,没日没夜地干了一个月,人累得快断气了!偷偷写了信给姐姐。当姐姐从深圳赶来救我时,我一看到她,就哭了。那时,姐姐也很艰难,她患妇科病刚刚出院。离开新会,我和姐姐住在一起,白天出门拼命找工作。有一次,我看见一个酒楼的招工启事,按照地址找到宝安的福涌镇上。老板是个骑着摩托车的年轻仔,他带着我穿大街走小巷,走了很远。我一路上在嘀咕,酒楼那么远吗?他将摩托车停在一家商店门口,告诉我,这家商店也是他的,要我进去帮他收拾一下。你要在人家手里讨碗饭吃,人家要你帮忙你能不去吗?我随他走进只有十几平方米的食杂店,他突然转身紧紧抱住我。我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吓坏了,用脚死死地踩住他的脚,刚刚挣脱开,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把剪刀,他敢靠拢我,要过来,我肯定要戳过去的。四川妹子这么刚烈的性格,他吓坏了,不得不跑出门去。这以后,我又去下沙一家工厂打工。工厂的主管动不动就趁我拿料时,摸一摸我的脸和胸,一开始,我还忍着,心想他摸了几次也就算了,谁知道,他见我不反抗,更加肆无忌惮。我受不了这种污辱,一把将他推开,当众骂他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天哪,他是老板的亲戚啊!维护尊严的代价是我再一次滚蛋。我觉得,男人对我,都是有企图的。我不知道,现在男人怎么变得这样贼心贼胆贱骨头啊!
1996年下半年,我不想再去那些烂地方打工,就在一间设在皇岗口岸附近的发廊当洗头妹。在发廊里,我觉得,很少有男人的目光像剥光我衣服那样停留在我身上,因为发廊里漂亮小姐太多了,她们一个个巴不得男人的眼光停在她们身上。她们一招一式总想勾引那些来洗头的男人,其中绝大多数是港客。当然,也有许多男人给我留电话,约我喝茶,我从未出去过。每次收到他们的名片,我随即塞到包里去。我是不想卖肉的。1996年腊月二十九上午,我打辆摩托车准备赶到发廊上晚班。为了在年前多赚几个钱,我没打算回家过春节。不料,摩托车仔不小心,和一辆的士撞了车,我头被撞破了,流了一地的血,被路人送到红会医院。下午我醒过来时,头上给缝了十多针。医院说要我交1000元费用。我吓死了。姐姐在年前赶回四川过年去了,我找谁要钱呢?举目无亲,谁会来救我?我翻出包里的港人名片,给他们电话,打了一大通电话,只有一个港佬来给我交钱。他已经51岁了,虽然是个货柜车司机,但穿戴时髦,整齐干净,与大部分司机不太一样,看起来像个文化人。他帮我办理好了一切出院手续,然后,打了一辆的士,送我回到和姐姐租住的房子里。临走的时候,他略一停顿,将一叠人民币塞在我的手里,还叮嘱我定时去医院检查。等他走了,我数了数,他给了我1000元钱!那一年除夕,孤零零的一个人,捧着他的钱,想起他对我的好处,心中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好人哪!什么时候再能看见他,我一定好好地对他说声:多谢!阿银再次遇见那个救助她的香港佬时,已经是那年的元宵节之后。那天,有个发廊妹在西餐厅请阿银吃饭,当她走进大堂时,只觉得眼睛一亮:原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的那颗生命中的星辰,此刻,正和一大帮子人也在西餐厅吃饭。直到这时,她才晓得他叫阿原。萍水相逢,偶然间阿原看见她也很高兴,客气地请她坐一块吃点东西。当阿原和朋友临走前,还特意绕到她的餐桌旁告诉她,他们到旁边的一家咖啡厅去喝咖啡,希望她饭后也去坐坐,大家聊一聊。在那里,阿原请她喝咖啡,还让店家播放了一首麦当娜的《不要为我哭泣,阿根廷!》。阿银第一次听到这首好听的英文歌,心情有些荡漾,偷偷地瞥了他一眼,阿原竟然有点害羞。其实,阿银的脸红得更加厉害。两人聊到下午2时30分,阿银不得不去发廊上班。凌晨2时后,阿原来接阿银下班,两人去罗湖区海鲜街吃海鲜。她胃口好,心情更好,一直吃到4点钟,阿原又一次掏出1000元给阿银。阿银坚辞不受,阿原说:“记得看医生哦!年轻轻的女仔,要懂得保养自己。”出门一年多,除了姐姐之外,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自己,阿银当时眼眶就红了。说起自己的生活,阿银很满足:“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这样不是很好吗?我现在租住的是两室一厅的房子,月租1400元,水电费300多元。他每个月一般给我5000至6000元。他是那种直率的人,有什么就说,从不吞吞吐吐。多收了钱,就多给我,少收就少给。有时,他没钱给,还从我这里拿钱用嘞!“我跟他在一起,我是心甘情愿的。他一直劝我学点什么东西。最早时,他买过一部电子琴给我,要100元一堂课,我嫌贵不愿去,结果他以为我不愿意学电子琴,就自作主张又买了一台钢琴给我,我一直觉得太贵了。但是,钢琴买回来了,花那么大的价钱,我不认真学行吗?“他打算给我买台电脑,让我学习打字,上网。他是个负责的男人,总想替我规划好未来。他在那边是有妻儿的,他越替我规划未来,我越想到他可能会走,为了走得放心才这样安排我的后半生。未来究竟怎么样?谁又能知道呢?“假如有一天,他像我姐姐的老公那样消失了,我是绝对不会去找他的。我和他在一起,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不是有句话叫不期望天长地久,但愿一朝拥有吗?这段日子,我是幸福的,我永远感激他。他要走的话,肯定有自己的苦衷,而我会继续我的生活。像我们这样的女人,不想开一点,怎么办呢?”
7.女记者相亲见“老爸”
这是新型移民城市特有的现象:进入2月以来,回内地老家过年的游子一拨拨回到深圳,回到暂时栖身之地。村内的主干街道上,一扫春节前的寂寥与清冷,开始晃动着越来越
多的青春鲜亮的女孩子身影。不远处,落马州过境大桥上,一辆又一辆货柜车穿梭往来于深圳与香港两地。2月9日,在麻将馆认识的同乡阿春来找我,她准备给我介绍一个香港人。这以前,阿婷“老公”要帮我找一个香港男人的话,还没来得及兑现。我决定按阿春的安排先去“相亲”。阿春认为,一个内地女仔“嫁”给香港人一般只有两种形式:自由“恋爱”和经人介绍。自由“恋爱”指自己在打工过程中,或是在坐台的过程中结识港人,尔后或主动进攻或被动接受。经人介绍则分为两种,一种是经同事介绍,阿春就是西餐厅女同事给介绍的;另一种是同乡牵线,一个女孩子“嫁”给香港人,再将家乡的同乡或邻居女孩介绍给这个香港人的同事或朋友。这种经过同乡牵线而成功的“婚姻”在村内占的比例最大。2月10日上午10点半,阿春带我去一家西餐厅。我和阿春刚走进西餐厅,阿春老公就站起来跟我们打招呼,他身旁的有一位香港人,是“老爸”(广东话叫“老痘”)级的人物,满脸爬满微微细细的皱纹。头发倒是十分茂盛,因为是临时染过,在发茬处有明显的半寸长的灰麻色白发。相互寒暄后,阿春有意拉着老公上街玩,剩下我和“老爸”一同饮茶。“你系边度人?”“老爸”问。揣摩他那张一说话就满嘴皱纹的脸,我敢打赌他超过60岁。我仅仅会说一点点并不标准的粤语,为了迎合他,我也像所有的二奶们一样,开始跟他讲广东话:“我系江西人,你知不知道江西?” “我知,”他笑了起来。“江西妹不错的。我最怕找湖南妹,四川妹也不好,太疯了,江西妹好保守,不太会出街乱走。”可能是被湖南妹、四川妹“咬”过吧,他一副怕井绳的样子。“你钟意不钟意玩?”他又试探着问我。我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正在考虑措词,他又告诉我,“我在一家建筑公司做工,管管材料,一个礼拜返屋企两次。”这意思是,跟上他,不会让我夜夜独守空房。我很费劲地听着,在他看来,我的确是一副认真相。等他唾沫星子乱飞一阵之后,我试探着问:“你点解要包女仔,点解到呢个村来?”
我问话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了解港人,包括眼前这位“老爸”为什么还要在内地养小老婆?“我老婆身体吾好,她有癌症,已经两三年了,我只好找个女仔喽。再讲,我仔也包佐一条女仔,也在呢个村,我仔要我同他合住,房租可以省一点。” 把生病的结发妻子抛弃在家,同儿子一块在外“纳妾”,要不是我正在隐性采访,我早拍桌子指着他鼻子骂他个狗血喷头。我忍住性子问:“你给多少钱?”他一副施舍的样子:“一个月3500块,够多的啦!”早茶端上来了,四个小件,两碟白粥配上榄菜。我独自很饿,却丝毫没有食欲。见我没有任何反应,以为我嫌少,劝导我说:“不少啦!房租是我仔交,你只买一点点菜就答啦!”“好啦!”我凶巴巴地答应,转换了一个话题:“以前包过没有?”他笑了,脸上的折子舒展开来:“以前包过两条女,一条是四川妹,一条是湖南妹。都不好,一个同我住了两个月,另一个待了一个礼拜就跑走佐。”他希望寻一个老实、本分的女孩。“我同阿春老公讲,这次要寻一个年纪大的。他们讲你29岁,我说,这个年纪要想包出去,困难一点。不过,我是不嫌弃你的……”他以宽宏大量的目光审视我。在他们眼里,“女人三十豆腐渣。”自然要降价处理,这仿佛符合市场规律。“好,我考虑一下再同你联系?”想着要同一个时常“老树缠嫩枝”的老头子共进早餐,我就恶心。推托有事想开溜先走。也许从未遭受过“二奶”的拒绝,他火冒三丈:“你也不想一想,自己都快30岁了,依家不寻个人靠靠,将来怎么办?依家街头大把靓女,我……”他本以为能狠狠打击我一下,让我回心转意,我却嫣然一笑:“这个问题嘛……我刚刚被人抛弃,现在什么也不敢想,我想回家看我老爸,看看他染了白发没有?”当天晚上,阿春知道情况后,反倒安慰我,不用担心,她还会为我介绍“对象”。2月14日,情人节,隔壁邻居又给我找了一个香港人。第二天,我见到了一个在香港某厂打工的小统计,45岁左右,更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救世主姿态,仿佛一旦包下我,我就过上了天堂般的幸福生活。当然,我并没有跨进天堂,并非是我拒绝他,而是他没有看上我。
8.有人竟然将二奶当成职业
入住28天以来,我先后结识了阿婷、阿艳、阿月、阿金以及阿银,可以说,这6个二奶都为生计所迫,为图温饱不得不被经济条件好、收入稳定的男人包养。她们住在与香港仅一桥之隔的某某村,自然是有赖于港人,主要是货柜车司机的包养。这只是事情的一部分,还有一些年轻女仔从内地涌到深圳,竟把为人二奶作为一种“职业”,或者说是谋财手段,奋力勾引香港男人。如果说她们跟妓女有所区别的话,妓女面对的多为散客,她们则卖给一两个常客。这一类二奶,多数是有足够心机的。她们摸准了港人包养二奶的心态,那就是胆小怕事,不敢张扬。既要“性”福,又要脸面。更要命的是,在短暂的包养过程中,她们掌握了港人的家庭电话号码,仿佛摸到别人的命脉,藉此来威胁男人,让港人无可奈何。当她们自认为“榨”够了港人钱财后,多数会一不作二不休,将出租屋内的电器悉数卖光,再择另一屋村居住,另筑新巢,等待下一个港人上钩。直到2月15日上午,我对村内每栋楼房底层商铺上张贴的转让启事,才引起足够的注意。有张转让启示是这样写的:家电转让:因回家低价转让29英寸松下彩电、VCD音响一套,全新空调一部。孙小姐95×××--92835。我从水果店铺的门面上撕下这张纸条,老板娘主动告诉我,有些二奶骗那些香港人的钱,包了几天后,趁香港人出门开工,将东西拖走,再张贴启事贱卖电器。这种张贴每隔个把月都可以看到。上午10时,我用阿敏的名字传呼转让启事上的孙小姐,不到两分钟,孙小姐就给我复了机。她说她日前租住在蔡屋围,要我坐中巴去找她,到达蔡屋围大酒店后,再传呼她,她会叫妹妹来接我。30分钟后,我到达蔡屋围大酒店。传呼孙小姐后,过了5分钟,一位长相极为普通的女孩子来到酒店门口。接上头以后,大约又走了5分钟,敲开一扇陈旧的木门。不足10平方米的客厅光线昏暗,三只看不出颜色的沙发早已破旧不堪,一台25英寸的松下彩电屏幕上,李玟正卖力地推荐波导手机。一位肤色白皙,面庞微胖的年轻女子从沙发上欠起身来。“你好!”她笑着跟我打招呼。她笑起来很动人,那对晶亮的眼眸,在她那双凤眼里面闪烁,像夜空里点燃起的火苗。高挺的鼻梁下,有一双性感的厚唇。如果不是上天搞错的话,她与妹妹简直就不是一个母亲父亲生的。我在沙发上落座,诉说为什么要图便宜买她二手电器的缘由,很自然地,又如此这般说出被人“抛弃” 的悲惨经历。我这一招屡试不爽,毕竟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对于本身就处于弱势群体或是特殊群体来说,这一点很重要。我刚说完,孙小姐气愤得跳起来说:“又是一个香港人坑人,真要命!”她把一缕金黄的头发从脸上吹开,生起气来,“我那个香港人58岁了,玩什么玩哪?一开始还骗我说离了婚,就只允许他骗我们,我们就不能骗骗他们?我对他说,你别惹我,再惹我告你老婆去。”“后来呢?”“我就甩掉他了,我跟他两个月,什么都没捞到,我把电器偷偷运出来跑了。”她得意地大笑。我问她,“那个香港人不来找你麻烦吗?”“那不可能。”她摇了摇头,仿佛能够把包养过她的港人摇掉似的,“香港人胆小怕事,他到村里找不到我,看到我张贴的东西,传呼我,一开口就骂人,我盯着表看,任凭他骂了三分钟,我只说了几句话,他就挂了电话。”仿佛说书人说到紧要处突然卖关子似的,她突然打住,不慌不忙用一只金色打火机点上一支七星万宝路,吐出一串圆形的烟圈,窒闷的空气中烟味弥漫开来,她才接着说:“我说,你有什么鸡巴用?还到处抠女呢,也不看看能不能雄起来,再骂,我告诉你老婆去。”“你知道他老婆的电话?”我问。“当然,在一起时,我问他他怎么会讲呢?我就每次小心搜他的东西,看到他一个工作证件上的地址,再托一个小姐妹的香港老人去替我打听,一点一点地问,打掉200多元钱国际长途电话费,找到他家的电话。”她说,早些年鬼迷心窍,想嫁过香港去生活,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但可以搞搞香港人,从他们那里弄些钱。她得意地说,三年来,她至少搞掂了20个男人。她来自贵州省遵义地区,农村妹,今年26岁。她家竟然有三台25英寸的彩电要出售,我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和她约好下午4点找人来扛。然后,我便拜拜。我没有买她的二手家电,也就断了联系,无法搜证她“搞掂”20个男人的“传奇”本领,对我的调查而言,也算是一个缺失。
9.有“爹”的女儿没爹疼
2月16日,正月二十四,周末。我还在为贵州妹麻倒男人而震惊,阿金找上门来,央求我陪她去“找老公”。阿金抱着三岁多的女儿,带了一大堆吃食,好像不是去等一个三个月没有音讯的负心汉,而是去参加一场初春的踏青。皇岗口岸,亚洲最大的陆路货运口岸,出入境车流量居全国第一,从这里出入境的车辆占深港之间进出境车辆的80%。上午9时25分,口岸出入境处,呈现一片喧嚣和繁忙的景致。阿金熟门熟路,找准了第一车道附近的一块空地,也就是天桥下面的醒目处,铺了一大张塑料布,抱着女儿席地坐了下来。阿金两眼专注地盯着每一辆入境的香港货柜车,女儿囡囡就在塑料布仅有的几尺空间内走来走去,手中拽着一罐益力宝,喃喃自语,谁也不知道她想表达一些什么。我就像是一个陪绑的犯人,守株待兔的猎人,在香港通往内陆的货运要道上,等待未知情节的突然展开。每当一辆货柜车驶过,盘腿而坐的阿金的身体都会向前倾一倾。随着时光的流逝,在阿金的眼里,泊满了陌生的车辆。一一向前飞奔的,虽然都是一辆辆境外的货柜车,却没有一辆是属于阿金的。阳光正烈,我们都没有带伞,阿金鼻尖上渗出了粒粒汗珠。囡囡独自玩了一会儿,突然不耐烦,嘴里喊着“妈妈,爹地”大哭起来。女儿哭声勾起阿金的伤心事,阿金一把抱住女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恸哭起来。她边哭边将囡囡的屁股翻过来,重重地扇了两巴掌:“哭什么哭?再哭你死鬼爸爸也不会回来,我们干脆……回四川……孤儿寡母的……”阿金的号啕惊天动地,随即被货柜车的轰鸣压了下去。我第一次发现女人哭时,脸孔竟然可以扭曲得这么难看,和阿金平素的忧愁与不安形成强烈的反差。我劝了半天,发现言语十分贫乏,只有闭嘴。突然,阿金将女儿扔在塑料布上,独自走到一辆刚刚入境的货柜车旁打招呼。远远地,我看见司机探出头来,跟阿金打着招呼。我突然欢喜起来,莫不是守寒窑的王宝钏迎来了薛平贵?我高兴得太早了。他们两人说了两三分钟,阿金又闷闷地踱了回来。那辆车,是她“老公”同事的车,阿金认识他。发现阿金竟然在此等待阿郎归来,很是惊讶。他劝阿金回家,别在这里等,即便是等也等不到,香港到深圳不止这么一个交通口岸,还有文锦渡、沙头角等地。既然对方有意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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