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就诊到死两个半小时
翻拣着亡女唐丹的一张张照片,38岁的母亲欧明秀手哆嗦得厉害。9月2日晚,在四川省什邡市元石镇广福村4组田间的一个农家小屋里,欧明秀泪流满面,她声音喑哑地向记者讲述了那短短的两个半小时里发生的一切---
8月5日上午9时许,欧明秀与丈夫唐定山带着有点咳嗽的唐丹到什邡市人民医院看病。儿科当班医生戴云芳开了处方后对他们说:“医院的床位都满了,你们到元通诊所去输液吧。那里的条件和人民医院一样,价格还便宜一些。”
欧明秀夫妇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诊所,但是他们一直将医生奉若神明,医生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听了这话,他们以为这个诊所或许还是医院的一个分号呢。
元通门诊部(诊所)位于什邡市城郊一条名叫元通路的小街上。夫妇俩带着女儿唐丹费了好大一阵功夫才找到这里。交了50元钱后,大约上午9时半,护士张静为唐丹做了皮试,而后挂上了输液瓶,将针头扎进唐丹的左手静脉。根据张静事后对记者的说法,开始输液后大约七八分钟,她将地塞米松10毫克、氨苄青霉素3克推进唐丹的静脉中。刚推了不到1分钟,唐丹便喊叫手臂疼痛。
张静没有停针,继续推药。欧明秀开导女儿:“不怕,打针是要痛的,过一会就好了。”1分多钟过后,剩下的药液差不多已经推完,张静刚将唐丹手臂上的针头拔出,唐丹便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边用双手使劲抠喉颈,一边嘶哑着叫喊:“我出不了气……妈……妈。”欧明秀看见女儿的脸和嘴唇很快就变成了乌紫色,下嘴唇被牙齿咬出一排血印。唐丹叫了几声,口鼻冒出白沫,咚的一声直挺挺倒在床上,嘴巴开始慢慢张大,眼睛就定了,并且往外鼓起。
张静一下子就慌了,高声叫喊“倪医生”(戴云芳的丈夫倪生全,什邡市人民医院传染科主任医师)、“唐医生”。很快,在后面院子里做家务活的倪生全和正在前屋给一病人看病的唐友光先后赶来。倪生全拍拍欧明秀的肩膀说:放心吧放心吧,我是多年的老军医,这种情况见多了,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倪生全为唐丹注射了一剂肾上腺素,然后又做按胸术,唐有光则配合着做人工呼吸。
当天上午11时20分,什邡市人民医院120救护车赶到元通门诊部。什邡市人民医院副院长张岚对记者说,出诊记录表明,救护车赶到时唐丹已停止呼吸。“商业化”治咳嗽闹出人命?
戴云芳医生给唐丹开的什么药?
她说,那天唐丹来看病,她用听诊器探出唐丹两边肺部有喘鸣,属于感冒引起的轻度哮喘,但感冒症状不很明显。所以她就给唐丹开了一个治得“比较快”的处方。该处方共有两组药,第一组是:5%的糖盐水250毫升,内加0·25克氨茶碱(已进行);第二组药是:5%的糖水500毫升,加10%的氯化钾10毫升,加维生素C2克(未进行)。两组药都用静脉滴注(俗称输液或打吊针)。另外,还配了推注药地塞米松10毫克、氨苄青霉素3克(已使用)。整个处方费用100元,分两天使用完毕,唐丹父母只交了第一天的费用50元。
戴云芳说,这个处方中的配药和用法都是常用的,不会出问题。
欧明秀夫妇请的律师吴名言曾经是一位具有30多年从医经验的医师。他看了这个处方后叹息了一声:“这是一个纯粹商业化的、不负责任的变味处方。”
吴名言说,从唐丹的病情来看,根本就用不着输液,也不用补钾、推注氨苄青霉素。另外,处方中的药含有激素(地塞米松),稍有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激素是不能轻易使用的,更不能滥用,这个处方有滥用激素药之嫌。并且,处方中的氨茶碱、氨苄青霉素、地塞米松都使用了成人剂量,而唐丹只是一个未成年人,处方中的剂量至少相当于唐丹正常用药的2倍以上。
根据一些医学专家的分析,从唐丹的死亡过程看,极有可能是氨苄青霉素或氨茶碱过敏引起的,但也不排除氯化钾中毒的可能。
9月4日,受什邡市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的委托,华西医科大学法医学技术鉴定中心和四川省法医学会作出了一份法医学鉴定书,证实唐丹心、肝、胰、肾、大小脑、子宫、卵巢没有明显病变,不是由其他病变因素致死;唐丹尸体呈现急性充血、肺水肿、有大量嗜酸性白细胞浸润、慢性支气管急性发作、脑水肿等特征。
吴名言认为,这份鉴定书是一份不明确、不完整的鉴定书。应欧明秀夫妇请求,9月7日,什邡市卫生局答应将唐丹的血液标本送北京检验。但是与唐丹致死原因关系重大的尿液样本却无法送检,因为在此之前相关单位没有提取尿液标本。事发10天后,唐丹的遗体被火化。
大医院的医生与个体门诊部
记者采访时,戴云芳医生不承认是她让欧明秀夫妇去元通门诊部的。护士张静则告诉记者,8月5日那天,欧明秀夫妇来时,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他们说,是戴医生介绍过来的。
什邡市人民医院许多医生指证,元通门诊部是戴云芳夫妇和唐友光合伙开办的,戴云芳介绍病人去是理所当然的事。
戴云芳仍然不承认这种说法。她说,门诊部是她儿媳妇李霞和唐友光医生各出资1万元开办的,她只是偶尔帮帮忙而已,没有在里面分红,没有拿工资,甚至连看病的诊断费都没有收过。
戴云芳的儿媳妇李霞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一语泄天机:“他们(倪生全、戴云芳夫妇)不拿工资……每个月诊所视经营好坏给他们一定的报酬。”
记者了解到,元通门诊部设在一幢3层高的小楼房的底层,这幢楼是戴云芳夫妇以儿子的名义购买的。夫妇俩平时有很多时间就住在这幢楼上。出事那天,倪生全休息,正好在这个家处理一些家事。戴云芳不经意透露了一个细节:8月5日那天,她为欧明秀夫妇开了处方后曾对他们说:“你们先去,我马上就到元通门诊部来。”
记者调查期间,什邡市人民医院的一些医生对戴云芳夫妇“挖医院墙角”的行为“非常痛恨”。戴所在的儿科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医生提供了一个数据:自从戴云芳去年返聘回医院后,儿科留院观察的病人数从原来的每月400人次下降到不到200人次。张静也告诉记者,从她今年7月底到诊所上班至8月19日离开诊所为止,她所知道的来诊所拿药的病人中,起码有80人是拿着人民医院的处方签来的;“即使在唐丹出事后的那几天,他们也没有停止过”。
2001年8月27日,什邡市人民医院正式作出对戴云芳解聘的决定。
元通门诊部现在还好好地开着。张静说,就在唐丹死去的当晚9点多,在戴云芳的安排下,她为一个咳嗽病人推注了氨苄青霉素,尽管当时没有一个医生在场,也没有任何急救设施,尽管当时她心中又惊又怕又不情愿。
什邡市卫生局医政科一位负责人说,元通门诊部就是唐友光诊所,唐友光曾向他提过要更改地址和名称,他也点头同意了。
根据有关规定,诊所(门诊部)更改地址或者名称必须由诊所提出申请,经由当地卫生主管部门批复后重新更换行医资格证书。该负责人提供不出门诊部的申请以及卫生局的批复,他的解释是:这两个诊所都在同一个镇的范围内,没有必要申请更改、换证,“我们知道就行了”。他们该承担什么责任?
摘自《东方网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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