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展覽」
一
在中國古代,除去有將犯人斬首示眾的作法外,還有將未處死的犯人枷首示眾、站籠示眾、遊街示眾等作法。在自詡為「大破四舊大立四新」的「文化大革命」中,卻不但沒有摒棄「示眾」這類本屬於「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的作法,反而變本加厲地「發明」出了「活人展覽」。
「文化大革命」中的「活人展覽」,據筆者所見到的文字資料,最早的是1966年9月至11月間發生在寧波市的一次,據《寧波大事記》記載:「9月1日市政協委員、藏書家朱讚卿被抄家,以其所藏古籍、古畫、古硯等為『罪證』,舉辦破『四舊』和朱氏活人展覽,延續至11月16日。」[1]
眾所周知,「文革」初期的「破四舊」時期,全國各地基本上都還是在各級黨政機關領導之下開展「運動」的,當時那些喊著「造反有理」口號進行「破四舊」的紅衛兵,不但得到各地黨政機關的熱烈支持,而且大多是由各地黨政領導授意或直接部署組織起來的(即所謂「官辦紅衛兵」),「破四舊」的抄家行動也大多是在各地基層黨委及公安派出所支援或組織下進行的(有的抄家物件名單就是由各級黨委擬定或由公安派出所提供的)。據同一《寧波大事記》記載:「9月4日、10月8日市委、地委先後成立文化革命小組。」可見此時寧波的「運動」仍在市委、地委的領導之下。對發生在這一期間的「活人展覽」,當地黨政領導是有責任的。
二
據筆者所知,最有名的一次「活人展覽」,是1968年發生在杭州大學地理系的一次。它的出名,是因為在「文革」結束後「整黨」期間的1984年,先被《光明日報》發表文章譴責,隨後又被《人民日報》評論員文章點了名。
1984年4月3日,《光明日報》發表了由盧良、葉輝署名的記者來信《「文革」中在杭州大學搞「活人展覽」的個別人至今仍堅持極左的錯誤觀點不改》,文中寫道:
這年冬天,他們別出心裁地搞了個駭人聽聞的「活人展覽」。七位老教師被當作「牛鬼蛇神活靶子」,在展覽館「展出」。他們用極端侮辱人格的辦法來醜化這些老教師:脅迫有的教師穿上長袍馬褂,頭戴瓜皮小帽,腋下夾著帳本,化妝成地主;有的身著旗袍,足蹬高跟皮鞋,塗脂抹粉,化妝成資產階級太太;有的脖子上掛著串起來的卡片,一手拿剪刀,一手拿膠水,冠之以「不學無術的反動學術權威」;讓當時的系主任打著黑傘,象徵「牛鬼蛇神」保護人,封之以「活閻王」的綽號。他們還專門派講解員,用侮辱性語言講述這些同志的所謂「罪狀」。這個展覽會轟動一時。系裡五十八名教職工中有二十人遭到批鬥審查,被扣上了各種政治帽子,受到不同程度的侮辱和迫害。
這篇記者來信發表十多天後,官方最權威的輿論喉舌《人民日報》於4月23日發表了評論員文章《就是要徹底否定「文革」》,以杭州大學「文革」中那次「活人展覽」為例:說明徹底否定「文革」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人民日報》評論員文章稱:「活人展覽」「這種踐踏斯文、戲弄正義的政治惡作劇,令人髮指。」
由於得到「《人民日報》評論員」這樣「高規格」的點名,那次「活人展覽」便廣為世人所知了。
不過,《光明日報》和《人民日報》都沒有說清楚那次「活人展覽」是甚麼人搞的,只含糊其詞地說是「進駐杭州大學地理系」的人員,後人將很難理解這「進駐」者到底是些甚麼人,其實,那些人就是毛澤東下令派出來進駐「知識份子成堆的地方」、「佔領上層建築」的「工人毛澤東思想宣傳隊」,即一般簡稱的工宣隊。《光明日報》記者來信中說:「據瞭解,那位今年五十歲、高小文化程度的原進駐該系的負責人,長期來一直擔任廠黨委委員兼工會主席。」顯然,該人屬於廠級黨政領導幹部,不好說是「造反派」,便只好以「進駐」人員稱之。
作為那次「活人展覽」受害者之一的著名地理學家、《水經注》研究專家陳橋驛教授,在多年後作了悲憤的回憶:
這種「活人展覽」,其行徑宛如一位難友悄悄與我說的,這是《魯濱遜漂流記》中描寫的生番們在吃人以前的跳舞。《光明日報》著名記者葉輝先生在一篇《『文革』中在杭州大學搞「活人展覽」的個別人至今仍在堅持極左的錯誤觀點不改》(1984年4月3日《光明日報》,後收入於《葉輝新聞作品集──走向光明》,浙江大學出版社1998年出版)報導中,不僅寫出了這場持續一個多月的「展覽」情節,而且也記及了我在這場展覽中所扮演的角色:「脖子上掛著串起來的卡片,一手拿剪刀,一手拿膠水,冠之以『不學無術的反動學術權威』。」在這一個多月中,這種展覽有時一天兩場(上下午),有時還有夜場。讓那些被鼓動而來的觀眾,一批批前來接受「以階級鬥爭為綱」的教育。每場展出的時間,以觀眾多寡而定,從二、三小時到四、五小時。觀眾可以任意動手,對每個「展品」拳打腳踢。我在受「展」之時,努力抑制憤怒,而以思考酈學內容排遣……[2]
文革中帶著高帽被押上車遊街的「牛鬼蛇神」
三
在西安的著名畫家、「長安畫派」的代表人物石魯,在「文革」爆發時,還在精神分裂症的治療康復期中,也遭受了「活人展覽」的折磨。在張毅的《石魯傳》一書中有這樣的記載:「一隊美協的『牛鬼蛇神』被造反派們像趕牲口一般,押出了大門,站在高高的板凳上示眾。」「每個『牛鬼蛇神』的胸前掛著一個巨大的黑牌」,石魯胸前挂的黑牌上寫著「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黑畫家石魯」。在圍觀者中,有人對他怒罵,有人對他大打出手,有人還向他吐唾沫,搞各式各樣的惡作劇。該書還說明:「搞『活人展覽』並非是那些作惡者靈感襲來時的即興之作,一搞就是兩個多月。」[4]
在河南省南陽地區,也曾有過「活人展覽」,據《中共南陽地方史簡編》記載,「文革」結束後,該地區對「文革」中發生的重大事件和案件進行複查、平反,其中一個大案就是專區醫院「活人展覽」案。[5]
而舉辦「活人展覽」次數多、影響大的,可能要算「文革」中的廣西了,當地舉辦過的一些「活人展覽」已經白紙黑字「載入史冊」。據《廣西文革大事年表》一書記載:
1968年5月12日,廣西一派群眾組織「聯指」(「無產階級革命派聯合指揮部」的簡稱)總部通過所屬組織「瀝血紅衛兵」(簡稱「瀝血兵」)搞所謂「禽獸展覽」(這裡的「禽獸」指的是人,即活人展覽),「瀝血兵」將關禁在「聯指」總部的屬另一派「四二二」派(「無產階級革命造反派廣西四二二指揮部」的簡稱)觀點的林執真(原區水電廳副處長)、張祖貴(原區地質局處長)、黃海泉(原欽州地區手工業經理部副經理)、謝卓夫(「四二二」派「雄鷹」成員)以及孔祥興、黃強、張飛、方少華、黎之竟等十人,拉到南寧市北大路建築研究所,關進木籠,強行組織群眾前來觀看「禽獸」。展覽三天時間,使林執真、張祖貴等十人受盡侮辱和折磨。從此,上行下效,全區不少地方的「聯指」組織也搞所謂「禽獸展覽」,使一萬多人蒙受極大的侮辱和摧殘……[6]
1968年8月12日,由南寧市革委會和南寧警備區司令部、政治部在區展覽館聯合舉辦的「反革命罪行」展覽正式開展。展出時間五十二天。自治區革籌小組和廣西軍區先後組織全區「無產階級革命派」489365人前往參觀。展覽共分三個館,第三館是「活人展覽」,將攻打展覽館和解放路一帶抓走的「四二二」派熊一軍等26個「戰犯」、「叛徒」、「特務」、「走資派」,掛上黑牌,關在鐵籠,當作「禽獸」,讓「無產階級革命派」觀賞了五十二天時間……[7]
1968年11月18日,所謂「廣西大學階級鬥爭展覽」對外開放,歷時兩個月,到1969年1月中旬閉館。全國有25個省、區派人前來參觀(區內有77個縣、市,16萬多人次),展覽內容:「教育革命」、「伍修集團罪行」,還有一批教師被當作「禽獸」進行「活人展覽」,被展覽者被挂黑牌、罰跪、毒打,受盡侮辱和摧殘。[8]
原中共四川省武勝縣委黨史研究室研究員刁錫浦(「文革」時是縣委宣傳部副部長),在《荒誕的階級鬥爭展覽》一文中記敘了他親見的當地一次「活人展覽」:
1969年秋,全縣清理階級隊伍的運動進入高潮,……縣革委為了總結經驗,發揚成績,擴大戰果,某些領導發揮了想像力,挖空心思,別出心裁,創辦了一場舉世無雙的、別具一格的獨特展覽,其全稱名叫「武勝縣文教系統清理階級隊伍成果展覽」。為了辦好展覽,集中了全縣的筆桿子、美術教師和物色了年青美貌、家庭出身好、政治可靠、口齒伶俐的女教師作解說員;經費充分保證。後來,又分別到全縣各公社巡迴展出。……
展覽會無論從內容到形式,無論從哪個角度上看,都與古今中外的展覽不同,它的最大不同之點是把人──知識份子──中小學教師當作展品,作為階級鬥爭的標本、供人們參觀的展品,……不把人當人,侮辱聖賢達到登峰造極。
我有幸參觀了部分內容,很多都淡忘了,唯獨以我的老師當作展品,我始終唸唸不忘。當時,我看到我的幾位恩師戰戰兢兢,渾身發抖,我的心靈,震撼極大,我的精神幾乎崩潰了。30多年來,我的心日夜不安。我逢人便講,講了幾十遍,還覺不夠。我好像欠了一筆歷史舊債沒有償還。[9]
刁錫浦還具體寫到了在這次「活人展覽」上被充作展品的他的兩個恩師,一位是全縣有名的語文教師陳言詩,被作為「從嚴典型」展出。因為陳老師堅持不認「罪」,還要把展覽當成向群眾澄清事實、自我辯護的機會,展覽主辦者就配備了專門人員守候在旁,準備在陳老師敢於開口為自己辯解時便動手實行「專政」,一些參觀者不忍心看到這種場面出現,不得不繞道走,讓陳老師少挨點打。另一位是多才多藝、為教育事業嘔心瀝血的總務主任雷老師,從「文革」前的「小四清」起就挨整,「文革」中又被反覆批鬥,在「活人展覽」中被當作「從寬典型」展出。刁錫浦沉痛地寫道:
我去參觀時,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他還不到半百,烏黑髮亮的頭髮,已經花白,臉上堆滿了皺紋,黯淡無光,臉色蠟黃,神色憔悴,兩隻眼睛沒有一點光彩,完全失去了英俊才智的容光。他在解說自己的「罪過」時,小心翼翼,聲音細小,嘴唇露出殘缺的牙齒,而且身子在微微顫動。看來他並沒有在「從寬」中得到安慰,更沒有從「從寬」中得到解脫,從「從寬」中得到「從寬」。
我藏在參觀的人群中,怕他發現,尾隨著參觀隊伍。離開他時,在這瞬間,老師覺得有點不對,小心翼翼,抬頭一看,我們倆的目光突然相碰,火星四濺。老師滿面羞愧、難堪、尷尬。而我像做賊一樣趕快逃跑,逃得越遠越好……[10]
筆者所見到的文字記載中,時間最晚的一次「活人展覽」,發生於「文革」後期的1975年10月,在安徽省蕪湖地區。「活人展覽」的一位受害者陳昭月,不久前在他的博客上寫下了自己的親身經歷:
1975年10月間蕪湖地區公安處一位元頭腦靈活的科長,發揮才智,緊跟形勢,設定了一個階級鬥爭教育的新形式──階級鬥爭巡迴展覽。其內容,你一定以為是展出階級敵人向無產階級進攻的槍枝、匕首,反動組織的章程、綱領,對社會造成的破壞證據,那你的想法就太保守了。這位科長選的展品是人,是活生生的人.這多生動、多直接、多深刻,多麼刺激你的眼球、你的心身,震撼你的神經!
根據他的設計,這個展覽是人和畫板文字的組合,分近十個展室.第一展室,展出內容是現行反革命,主角是我、陳昭月,用英文寫信,叛國投敵,查有大量反動書信、詩文,是蔣匪林彪的忠實走狗;第二展室內容是歷史反革命,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西南聯大的畢業生,只是因為曾任過國民黨的一個文聯官員,閑居在宣城水陽,只是講了些不合時宜的話,作為死老虎抓起來了。第三室內容是新生的資產階級,一個是七十歲的老人,一個是繁昌的年輕幹部,只是因為生活寬裕了些,在這個年輕幹部家查出一雙長絲襪,就成了當時資本主義復辟的典型。第五室展出的是涇縣鄉下的一個富農,解說詞說他「深夜讀孔孟,時刻想變天」.可憐這個老人,只是識字看書,根本不懂政治。第六室展出的是流氓,是宣城北門一個姓祖的二十歲的好打架青年.第七室展出的是個賭博佬。也許是政治實在讓人恐怖、乏味,以後到廣德展出時,又增加了第八室,展出的是姦殺親夫的一對野鴛鴦.這下當時社會萬象都有所表現了。
這一干人犯,起初關在蕪湖地區看守所,待相關的展板做好,就掛上各類牌子,像珍稀動物卻是牛鬼蛇神,正式展出了。這樣一批特殊的展品,每一個配一個講解員,解說詞是誇大得讓人怵目驚心的,反正這一班人是不具備暴力傾向的,何況在當時農民難以果腹的情況下對這一班地富反壞、新生資產階級提供非常規的很好膳食。
清早,看守所門打開,我們就戴好手銬,押至展覽地點.接著組織的接受階級教育的幹部、學生、工人、農民、居民,一撥一撥進來了,絡繹不絕、川流不息,每日我們接受一百多次批鬥.在蕪湖歷時二十餘天,接著周遊蕪湖地區下屬各縣.在我受批鬥期間,有人故意作態,對我說些憤激的話,有的在離開時,在不被人注意的情況下,向我豎起大拇指。當時,我曾想,這樣的政治活報劇,正如陳子昂所感嘆:「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想一想我們這一群人遭到的批鬥次數,其規模之大其人數之多,一定可以申報世界專項的吉尼斯記錄。
時過30年了,這個展覽我想雖然大多數人忘卻了,(文革十年的災難也大多被人忘卻了)但今天我以當事人身份提來,一定會勾起經歷過那個時代的人的回憶。[11]
被扣上反黨分子罪名者,經常成為批鬥對象
四
嚴格說起來,「文革」當中舉行的各種批鬥會,對批鬥物件戴高帽、挂黑牌、剃陰陽頭、做「噴氣式」、罰跪、遊街等等,都是搞的「活人展覽」(只是有的沒有用「活人展覽」這個名)。這在全國各地十分普遍,許多報紙上現在都能查到當年的這類報導和照片。例如,1967年1月30日的重慶《新聞報導》(《重慶日報》因被造反派奪權,從1967年元旦起停刊,改出《新聞報導》)發表了題為《山城革命造反派掌權黑市委完蛋》的報導及大會照片,其中一張照片是前市委第一書記兼市長任白戈被戴上一米多長的紙糊高帽子,由紅衛兵反扭雙手作「噴氣式」狀示眾,照片的說明文字是:「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任白戈的一副狼狽像」;另一張照片是市委其他領導人站成一排被戴著高帽作「噴氣式」狀示眾,說明文字是:「砸爛黑市委,建設新山城!黑市委中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和頑固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混蛋,一個個被紅衛兵小將揪將出來示眾。」
當年清華大學舉行的批鬥王光美大會,實際上也是一次以打擊、醜化批鬥對象為主要目的的「活人展覽」。據清華大學的文革史研究專家唐少傑記敘:
4月5日,蒯大富把中央同意批鬥王光美的消息在清華作了傳達。
4月10日一大早,井岡山兵團還是以「捉鬼隊」等為主,把王光美從中南海家中押至清華主樓803室,進行了多次審訊,並逼迫王光美穿上1963年4、5月間她陪同劉少奇出訪印尼時所穿的旗袍、高跟鞋、絲襪和所戴的草帽、墨色眼鏡,還戴上了事先特別製作的用乒乓球串成的大項鏈。……實質上,這場批鬥大會是通過批鬥、醜化王光美來打擊、醜化劉少奇。
同時被押來參加批判大會陪斗的有彭真、薄一波、陸定一、蔣南翔等前北京市委、北京市人民政府、國家經濟委員會、中共中央宣傳部、文化部、高等教育部、教育部、北京眾多高等院校、前駐北京眾多高等院校的工作組以及清華大學的300多名所謂走資派。
批鬥王光美的大會實際上變成了一個人群流動的會場。從北京各處聞訊趕來的號稱來自300多個單位共30萬人,大家爭相擠看被批鬥的王光美,不少參加大會的人是懷著好奇心,「看清一眼王光美而了結」。這場批鬥大會是形式多於內容,是清華井岡山兵團配合中央部署的批判劉少奇而演的一出過於戲劇化的鬧劇。這次批鬥的消息和照片廣為流傳,在國內外引起了較大反響。[12]
當年「活人展覽」的親見、親歷者們,各自都以為那是當地某些領導人「發揮了想像力,挖空心思,別出心裁」創造出來的,或「發揮才智,緊跟形勢」發明出來的,其實,從以上所舉事例可知,「活人展覽」這種被《人民日報》評論員文章斥為「踐踏斯文、戲弄正義的政治惡作劇」的現象,在「文革」中並非只是在個別地方由個別領導者創造發明的,而是在從「文革」初期到「文革」後期的不同年代,在從東到西從南到北的不同地區都曾發生過的極富「文革」特色的時代「產品」,有的「活人展覽」是「文革」初期在黨政領導幹部的支持或默許下搞的,有的是在黨政機關癱瘓之後由造反派群眾組織搞的,有的則是由「新生紅色政權」革命委員會或支左部隊、公安機關、工宣隊,由重建後的黨委「一元化領導」下的「無產階級專政機關」搞的……主辦者各有不同,但形式都是一樣──以活人為展品。
「活人展覽」這種反人性的醜惡現象發生在中國「文化大革命」當中,絕非偶然。長期以來,從「土改」時鬥地主,到「三反、五反」時打「老虎」,還有「忠誠老實運動」、「思想改造運動」、「反胡風」、「反右派」、「反右傾」、「四清」……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政治運動中,在長期的「階級鬥爭」教育中,人類普遍的人性已經被戴上了「資產階級人性」的帽子而被「批倒批臭」,遭到「全面專政」,講人性成了可恥、可怕的事,蔑視和踐踏人性反而會受到鼓勵與表彰,一切善惡、美醜、好壞、對錯都以「階級」和「政治路線」為標準來劃分,人們普遍接受的教育是反對寬容,強調鬥爭,鼓吹仇恨,「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在路線問題上沒有調和的餘地。」「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他就不倒。」「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人民的殘酷」,不但要「宜將剩勇追窮寇」,還要「痛打落水狗」……在這樣的歷史環境中,在這樣的時代氛圍裡,即使比「活人展覽」更醜惡、更令人髮指的現象,也完全可以打著「革命」的旗號堂而皇之地「閃亮登場」了。
註釋:
[1]寧波市文化局主辦:《寧波文化網·文化快訊》,2005年12月11日下載。
[2]陳橋驛:《酈學劄記》,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0年9月第一版,第4頁。
[3]《蘇州雜誌》,1999年第2期網頁,2005年12月13日下載。
[4]張毅:《石魯傳》,陝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6月第一版,第281-282頁。
[5]見南陽市人民政府主辦、南陽市資訊中心管理維護:《中共南陽地方史簡編·第七章開創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局面》網頁。
[6]《廣西文革大事年表》,廣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7月第一版,第88頁。
[7]《廣西文革大事年表》,廣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7月第一版,第117-118頁。
[8]《廣西文革大事年表》,廣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7月第一版,第132頁。
[9]刁錫浦:《荒誕的階級鬥爭展覽》,未刊稿。
[10]刁錫浦:《荒誕的階級鬥爭展覽》,未刊稿。
[11]宣城論壇/BLOG/陳昭月,2005年12月11日下載。
[12]唐少傑:《一葉知秋──清華大學1968年「百日大武鬥」》,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52-5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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