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大国想要消灭我(图)

作者:萧雨 发表:2024-11-13 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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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
海外民主人士在中国驻洛杉矶总领事馆门前抗议中共迫害海外异议人士。(图片来源:免费图片 )

许微其:我叫Vicky Xu,许微其,我是一名作家、记者、研究员。

我2019年在澳洲成为一名(政治)难民。2021年,我在中国被“社死”。不能说“社死”,我成为一场全面“猎巫行动”的目标。中国媒体把我称作“妖女”。让我再重复一次,中国媒体我称作“妖女”。他们现在依然在这样做。

因为报道人权议题和对北京的直言批评,澳籍华人记者许微其受到铺天盖地的网络攻击,也成为中国当局跨境镇压的目标。

许微其:我感受到跨国镇压这件事情,或者说作为一个中国出身的记者被迫害这件事情,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了解别人是怎么被迫害,或者说我自己跟中国的国安、国保这些机构打过比较少的交道。但是现在我在这方面的经验,不管是我自己遭到镇压,还是说我切身的对国安、国保他们的运作方式的了解都多了很多。

中国在海外追踪我

2024年7月,在澳大利亚参议院举行的一次听证会上,许微其第一次得到确认,她和另一名澳洲活动人士是中国在海外暴力行动的潜在目标。

许微其:2023年8月份的时候,我当时人在德国,澳洲的警察打电话跟我讲,说他们抓到了一伙外国势力。这些外国势力想要干预澳洲的政治和生活,然后这些外国势力正在找我的家庭住址。

我就说,中国间谍啊?然后对方说,嗯、嗯。

我有一个朋友,他叫德鲁・帕夫洛(Drew Pavlou),他也有接到过同样的电话,在同一个月份。警察跟他讲说那个外国势力,他们在悉尼的点被抄了,也就是说中国一个间谍窝在悉尼被抄了。警察当时叫我们不要把这个事情跟媒体讲。我说实话有点不爽。

等待了10个月后,二人没有得到警方的任何跟进,他们决定打破沉默,借中国总理李强访澳之际,向媒体公开这件事。

许微其:我们讲出来之后,澳洲媒体就知道了。澳洲的一个议员,他叫詹姆士・帕特森(James Paterson),他在一个听证会上问澳洲警察副署长,说我和德鲁被间谍跟踪骚扰的事情怎么样了。

2024年7月4日,澳大利亚参议院听证会

詹姆士・帕特森(澳大利亚参议员):“6月15日,马修・瑙特报道了德鲁・帕夫洛和许微其疑似成为外国干预行动的目标。你知道这篇文章吗?”

克莉斯・巴瑞特(澳大利亚联邦警察反恐与特别调查助理专员):“是的,我知道。参议员。”

詹姆士・帕特森(澳大利亚参议员):“在文章中,帕夫洛先生和许女士说,他们决定公开这件事,因为他们10个月前收到相关警告。他们很失望,至今没有人被逮捕,也没有收到任何跟进信息。有没有任何进展你可以在这里和大家分享?”

克莉斯・巴瑞特(澳大利亚联邦警察反恐与特别调查助理专员):“首先,我们破获了这起威胁案件。我们积极、主动地阻止了这些威胁,确保没有人受伤。我们也非常积极主动地与这起调查中可能成为暴力目标的受害者接触。我们为每一位潜在受害者提供了一名联络官,确保他们在调查过程中能与澳大利亚联邦警察取得联系。这项努力还在继续。”

许微其:我以前一直以为说中共可能就是想要骚扰我一下,精神干扰一下,把我搞疯。因为我自己跑去自杀的话也算不到他头上。所以我一直以为他们就想让我去自己把自己干掉。

我在这里严重声明我是不会自己把自己干掉的,永远都不会。我之前一直都预设是说他们是精神干扰、跟踪什么的,也就是吓唬吓唬我而已。那一次是我第一次知道说,原来其实他们是已经在考虑用暴力了,我还蛮惊讶的。

哪怕生活在澳洲,我还是会不断遭受到不明人士的骚扰,会有人站在我家门口,就是像帮我守门。我就拿手机过去拍他,然后那个人他就马上军姿转身走开。他对我也没有反应,没有看我。我当时是可以确定说,澳洲境内中国政府还是可以不断地这样跟踪或骚扰我。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过去一年多来,许微其带着全部家当——两只行李箱满世界流浪。用她自己的话说,流浪是为“试图规避中共的骚扰和监控”。

许微其:到差不多23年年初的时候,我在澳洲境内已经因为这种被骚扰和被跟踪而搬家过数次。

因为都在同一个国家搬,他再跟过来也很容易。那我想说,如果跨境搬家,我不再住在同一个地方固定下来,而是说我就带着我所有需要的东西,把生活极简化,我随时我想走就走。下个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哪里。如果我都不知道我在哪里,没有任何另外一个人会知道我在哪里。

我是出于这种对自由的憧憬,和对于骚扰和跟踪的这种觉得很烦,不想再应付这件事情,所以就开始这种……现在有个词叫“数码游民”,我其实是成为了一个“数码游民”。

每到一个地方都人生地不熟的,这种情况下我就会非常小心,我不会随便拍照片,随便跟别人讲我在哪里,随便跟别人讲我在哪个时区,其实生活难度蛮高的。

这几年为了处理跨境镇压的事情,我其实生活上要做很多改变,比方说要不停地换手机,要不停地换邮件。生活上很多事情都要很小心,要一直看有没有人在跟我。

在这个过程中我要学习自我防卫。我是在确定有人真的在我家门口“站岗”那一天开始学巴西柔术的。

过去两年中我有点痴迷于武术,一直参加比赛。在比赛中它会有量级这个概念。我会去打的都是跟我差不多量级的人。比如说我现在是53公斤,那我去打的那个女生也差不多在这个量级。

这就让我会有时候回想我的生活。我想说练武术真的很棒。我会打的那些人都是跟我一个量级,差不多高,身体也差不多强壮。但是当我回到我的工作的时候,我面对中共的时候,它不是一个人。它是很多很多人。它是一个很庞大的机构。它有无穷无尽的资源。有这么大量级的对手能活到今天,我觉得其实是蛮值得感恩的一件事情。

从“粉红”学霸到党国的批评者

许微其,1994年出生在中国甘肃嘉峪关。许微其并非她的本名。

许微其:爸妈起给我的名字是许秀中,秀外惠中,就是希望我又漂亮又聪明。我在国内相当于被全网网暴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质疑说,你又不漂亮又不聪明,你怎么配叫这种名字?

2021年突然有一天全网都在那边讲许秀中怎么怎么样。许秀中这个人很糟糕。说我是“妖女”,说我是“叛徒”,讲的真的很难听。然后中共开始收集我的资料,开始污名化,开始讲说我是荡妇怎样怎样。

我当时刚刚看到就是什么“恨国妖女”、“卖国贼”、“反华汉奸”这么多报道,感觉被污名化到我自己都觉得说,啊,不想看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很烦。觉得这个名字好像被废掉了。

那我就改一个。最简单的就是把Vicky用音来译。Vicky就是“微其”。我选“微”字的时候就想说要提醒自己比较微小。“其”就是其实。所以“微其”连起来就是——其实我很微小。

这也确实是我现在的感受,尤其是被这么大一个国家跨境镇压,发现自己其实真的是太微小了。

学生时代,许微其是个妥妥的学霸——拿过奥数奖牌,当过市中考状元,高中毕业后考到北京,进入中国传媒大学英语播音专业。

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个专业的目标是把他们培养成说一口流利英语,日后为党国歌功颂德的工具人。2014年,她在大二那年按下暂停键,到澳洲一所高中教中文。

许微其曾在很多场合讲述过自己从一个脚踝上刺着五星红旗的“小粉红”转变为共产党批评者的历程。

许微其:我刚出国的时候很爱国。我之前好像也在哪边讲过,还带旗袍出国。我就觉得说我代表中国人,我就是给中国长脸。

但是读的书越多,读的新闻越多,就开始说为什么网络上美国的新闻、欧洲的新闻,它描述的那个中国跟我认知里面的中国完全是十万八千里的两件事情?

我就很想要知道真相是什么。我跑去看六四纪录片,跑去采访异议人士,我还跑去朝鲜转了一圈,想看看社会主义到底好不好,答案是一点都不好。

许微其没有回到北京继续学业,而是选择在墨尔本大学攻读政治科学。

在为《悉尼先驱晨报》撰写的一篇评论文章中,她写道,和很多中国留学生一样,她也是中国教育体制的“受害者”,从上学的第一天就被教导要热爱祖国,忠于共产党。直到2016年,她还在墨尔本大学的课堂上背诵中国国家媒体在人权问题上的论调,在一次演讲中为朝鲜政权辩护。当老师说她被“洗脑”后,她向校方举报了这名老师。

许微其:那个时候是我在国外第二年,我其实还蛮摇摆的。那段时间都是我自己个人在做一个探索。14年出国到2016年这两年是我的探索期。

假期时她回到中国去做实习记者。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站到了中国政府的对立面。

许微其:那时候刚好是洪水季节。那年洪水是很厉害,百年不遇。河北有一些村子被淹掉。一些村子它是泄洪村,村民就在抱怨说,在泄洪的过程中没有顾及他们的安危,是晚上没有通知的情况下泄洪。然后村民就去抗议,抗议完就被警察打,被拖去警察局。

在做这个采访和那天去调查这件事情的时候,是我第一次被中国警察团团围起来,护照交出去,要记名字。后面我们试图想要离开,然后又被一个车队跟。

去的时候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东西会发在《纽约时报》上面,整个开启了我的专业记者生涯。

“你妈生你还不如生一块叉烧”

做记者期间,许微其采写过大量有关中国人权领域的报道。她采访前政治犯、维权人士、六四受难者亲人,也关注北京在海外干预、渗透、施展政治影响力的议题。

许微其:2017年对于澳洲新闻来讲其实是一个转折点。2017年的时候感觉澳洲所有的媒体都像是突然睡醒了一样,突然开始关注中国影响力这个问题,关注中国是怎么样干预澳洲的政治,影响她的言论自由。

我一回到澳洲之后,有继续在帮《纽约时报》的澳洲分部做事。其他媒体就有看到我,也会请我来做调查。

中国国安部门的触角第一次伸向了她。

许微其:我自己怀疑是从2018年开始,就有中国的我觉得应该是国安了,在微信上面找我聊天,叫我回中国。

2019年,许微其遭遇了她记者生涯中第一次大规模网暴。当时,香港爆发“反送中”抗议大潮。她在悉尼报道了中国留学生在当地发起的一场亲北京的集会。

许微其:那些留学生非常亢奋,看起来确实是没有人在组织他们。他们的那种所谓爱国的这种情绪高涨到这种地步,要上街大喊什么“你们不爱香港,你们就滚出去”。

我就把它拍下来上传到网络上面去,还对当时看起来是在带领的这些人的背景做了一个调查,把他们的姓名在报道中公布出来。

威胁、辱骂、人肉搜索随之而来。

许微其: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大家不停发给我一句话,就是说“你妈生你还不如生块叉烧”。我觉得真是太好笑了。

那个时候开始,我的外貌被攻击很多,被说胖啊,被说丑啊。在当时那个时间段,外貌这样被攻击还蛮影响我的。我当时是被骂了一波,跟家里关系也变得蛮不好的。警察也是应该是有去找家里人。

2019年还出过另外一件事情。2019年是我最后一次回中国,我差点没办法离开。我在想要离开中国回到澳洲的时候,那个登机牌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打不出来。那个中国航空的人说,我的名字在一个什么黑名单上面。

所以我当时再回来澳洲之后,我就知道说不可能再去中国了。我想说已经变成这样,不可能再糟糕了,还能再糟糕到哪里去?就不能回家嘛。既然这样的话,就在澳洲安心好好写,我反而是觉得取得了一种自由。

谁在害怕许微其?

2020年,许微其为澳洲智库撰写的研究报告《待售的维吾尔人》引发轰动。报告披露,从2017年到2019年中国将八万多维吾尔人从新疆转移到内地工厂强迫劳动。报告警示人们中国大量出口的廉价商品背后潜藏的人权代价。

同年,澳大利亚广播公司制作了许微其的纪录片。她还被邀请在澳洲电视上与一名中国官员辩论北京的新疆政策。

许微其:当时因为我还没有被全网网暴,或者没有被国家机器给凌虐。所以我当时对我人生的看法是,包括我身边朋友对我人生的看法是说,就好像是从中国甘肃嘉峪关那个沙漠里面横空发出来的卫星一样,很快,很高,到达一个就是说难以想象的高点。我那时机会非常多,那个visibility,就是可见度非常高,非常耀眼的一个状态。我自己也是觉得说“我怎么这么厉害”的这样一个状态。

我当时对自己很有自信,而且那段时间是几个月中国都没有迫害过我,也没有对我做任何事情,没有传讯息来,没有威胁过我,没有威胁过我的家人、朋友,或者是威胁他们也没有告诉我。

我就觉得说,中共一定觉得我这块骨头太难啃,放弃我了。他们一定觉得说我这个人就是软的硬的都不吃,那就随我去吧。可能我自己闹一闹就无聊了。当时这个是我的判断,这个判断非常错误,中共这是不可能的。但我当时是以为我做什么都没事,所以我就该拍纪录片拍,该做脱口秀做,该发报告发,该跟外交官辩论辩论。

又过了几个月之后,中共的打击就是铺天盖地。我朋友被审,家人出事情。2021年的时候官媒都开始下场。中共开始收集我的资料,开始污名化,开始讲说我是“荡妇”,说我是“妖女”,然后说我是“叛徒”,讲的真的很难听。

我那时候才领会到中共是不会懒得理你,或者停止迫害你,或者觉得你太厉害了,就不要再迫害你了。

跨国镇压像病毒

过去几年中,许微其一直在埋头写一本自传,名字叫《你真勇敢》。

可是她并非天生勇敢。历时数年的跨国镇压也曾让她恐惧、消沉、伤痕累累。

许微其:就像是一个人突然经历了坠机一样,你本来飞机飞好好的,然后飞机砰掉下来。这件事情它会影响你对你整个人生和所有事情的看法。我需要很长时间去想、去思考。

跨境镇压对一个人生活的影响并不只是说被跟踪,或者说手机被监听这么简单。它的影响会扩大,就是像病毒一样蔓延,感染你的整个生活,还会感染你身边的人。

就比方说我这几年来一直在恋爱方面受到很大的影响。我那个最好的朋友回中国开始被审问的时候,她就被迫交代出来我身边生活关系网中所有男生的名字。

这个关系网里面就包括我当时真正的男朋友。我就跟那个男生说,诶,对不起,我朋友应该是要把你的名字交代出来,因为我跟她有提过你的名字,不好意思啊。然后那男生当天就他妈的跟我分手。

后面我约会对象也都是。大部分人就是说约会可以,但是要确立一段关系,他就会很紧张,他就会说,那我会不会跟你一起受到中共骚扰?我说那一定会啊,我第一次见你时候就跟你讲了,我们要是有什么很深的关系的话,你会被看成我关系网里面的一环,会有人不停地去试探你,会有人不停地去监控你,那我认识的,我目前认识过的所有男生都是觉得说那不要。

勇气是可以训练的

许微其:我有一个教练,他很睿智。他说courage can be practiced,勇气是可以训练的,就是勇气是你越练习会越多的。

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哎呀,我还愣一下,我从来没听人这样讲过。但是我越想越觉得其实是真的。比如说我第一次跟人对打,我肯定很怕会被打到。我整个人就是这样瑟瑟发抖。但是多了之后,我就会看他到底从哪边来,我就会更有掌控。

我觉得跟中共的这个事情也是一样的。我第一次面对警察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我就真的是觉得腿在抖,整个人脑子空白。

第一次我发现有真的很奇怪的人在跟踪我,你跟踪我就算了,还穿一身黑,穿一身黑就算了,还戴黑帽子,戴黑墨镜,你就是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很奇怪的人吗?我觉得说这是什么情况?我第一次被这样跟的时候很害怕,我就跑啊。

还有一次在海滩上面被一个也是打扮很奇怪的人,他一直从几个方向拍照。我就很怕,我就不想要坐起来。因为我当时工作又很忙,又胖了。我那个比基尼又有点小。我觉得说坐起来之后,他刚好拍到我肚子上的一串一串的肉。我就是很绝望地躺在那里,就觉得说没办法,我就像是沙滩上的咸鱼一样给他拍。

但是再往后一次,我再看到奇怪的人站在我家门口,那我就是要练习这个勇气。我就走到他面前去,我就拍他。其实那天当下我是非常恐惧的,因为我拿手机离他那么近拍他,我其实是一种挑衅。这样去挑衅他是对我勇气的一种历练。

现在的我最坚强

我觉得就是不断地修炼自己,让自己不管是内心还是身体变得越来越强大。可能有些人练别的东西,我可能一直修炼的是勇气,修炼的是是善良,想要修炼的是正义。

最近许微其开始在网上写博客。博客的名字叫“不美不流泪”。

许微其:我发现这些中共的手段,不管是精神的压力,还是在现实世界中身体上面的压力,我其实没有那么怕,也不会去哭。但是会让我哭的事情,反而是说朋友给我一个拥抱,反而是说朋友关心我,反而是说我喜欢的男生,他把我床头的刀拿起来又把它磨利一次。我觉得这些很美的事情,反而是会让我哭。

许微其说,她用文字记录的是“一个女生如何在被追踪与逃亡中,努力把生活活得精彩的故事。”

我觉得我人生还蛮精彩的吧,非常跌宕起伏。我不太会去做回想的这种事情,就是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我怎么样。因为我肯定是不希望失去家庭啊、朋友啊、亲情啊、友情啊。我肯定是不希望自己生活这么困难。如果我有小孩的话,我肯定不希望ta的生活过程像我这样子。但是我自己是可以有信心地说,我不后悔我做过的事情。

2024年10月,许微其庆祝了自己的30岁生日。她在社交平台X上写道:“现在是我有史以来最坚强的时刻。这真让我感到开心。”

许微其:我一直在追寻自由,追寻正义,我是在追求好的美的东西。我觉得这个是唯一一个没有变化的事情。

(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来源:美国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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