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图片来源:CC BY-NC-ND 2.0)
【看中国2022年6月13日讯】在所有国际板块中,除了欧洲,和战场最接近的非中东地区莫属。如果说南亚板块是最骑墙的(全部都投弃权票),那么中东板块就颇为分裂,也最意想不到。最支持俄国的“四丑”之一叙利亚就在中东。伊朗虽然态度亲俄,但也只是投弃权票。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美国的一众中东盟友,包括沙特阿拉伯、阿联酋、卡塔尔和以色列,虽然在联合国大会紧急特别会议的第一次投票(谴责俄国)中投赞成票,但在第三次投票(把俄国逐出人权理事会)中都投弃权票。这些美国盟友对制裁俄国也毫不起劲,甚至面对全球能源价格暴涨,要这些石油国家增产也丝毫不让步。拥有实权的沙乌地王储本・萨尔曼(Mohammed bin Salman)甚至拒绝接听美国总统拜登的电话。
以色列是美国最支持的国家,美国为以色列在联合国安理会投下无数否决票,被很多国家指责,结果在这次虽然终于正式谴责俄罗斯侵略,但再也不肯加入“欧美亚太抗俄共同体”。大家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拉夫罗夫说“希特勒也是犹太人”时,以色列强烈谴责了,连普京也要亲自打电话道歉。
阿拉伯盟友和以色列为何不肯加入制裁?有各自的原因,但也有共通点。
第一,阿拉伯盟友和以色列都和川普(特朗普)的关系非常好。但和民主党政府不咬弦。它们(除了卡塔尔)共同的大敌是伊朗,但民主党对伊朗偏软,希望重新恢复核协议(尽管说的比做的多),在乌克兰战事发生后,拜登甚至考虑给伊朗放松制裁,方便伊朗出口更多能源以稳定油价。这下就激怒了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
第二,民主党人特别是进步派以价值观优先。无论沙乌地还是以色列,在价值观上都是美国的“负资产”。进步派指责以色列是“种族隔离国家”,又强调“反以色列的政策不等于反犹”,还在一系列的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人的冲突中站在声援巴勒斯坦的一方。虽然建制派的拜登非常支持以色列,但以色列对民主党的观感不佳。沙乌地作为一个封建世袭的国家,更是美国在全球“支持民主”推行价值观的绝对反面教材。一句质问“美国既然支持民主,为何支持沙乌地”就足以需要解释半天(如果能够解释的话)。
第三,民主党政府上任后还有两件事惹怒了沙特阿拉伯。一件是美国在2021年2月公开宣布不再支持沙乌地领导的在也门对抗胡塞武装的战争,结下公仇。一件是放出2018年沙特阿拉伯王储主谋在沙乌地驻土耳其大使馆杀死记者卡舒吉(Jamal Khashoggi)的证据,令王储颜面扫地,结下私怨。
第四,沙乌地等阿拉伯国家,虽然在叙利亚和伊朗等问题上与俄国对立,但绝不想把“对立”变成“敌对”,还希望俄罗斯尽可能在冲突中保持中立。沙乌地等和俄国还都是能源大国。美国固然也是能源大国,但本身消耗能源很多,因此能源价格上升对美国是好坏参半(其实是能源公司赚了,广大普通人亏了)。俄国和沙乌地都是那种生产能源远远比自己消耗多的国家,能源价格高,对大家都是有利的。因此,沙乌地看到能源价格高,也很符合自己的利益。
第五,以色列与俄国的关系都不差。以色列虽然是美国的盟友,但和俄国有传统联系,因为俄国有过一百万犹太人,他们生活在俄国,但都以以色列为故乡。因此可以说是俄国和以色列之间的桥梁。也正因如此,美国本来还指望以色列可以成为俄乌战争等斡旋者。结果以色列连这个忙也不帮。
第六,无论对阿拉伯国家还是以色列,都不能把他们的国际正义感估计得太高。如果以色列的正义感够强,就不会这样对待巴勒斯坦人。对沙乌地等国家更不用说了。所以,他们能投票支持谴责俄国,已经算帮了大忙。
好在以色列不帮忙,还是有人出手。这就是在这次战争中出尽风头的土耳其。如果说这次战争中有“大赢家”,那么土耳其肯定当之无愧。
侵乌战争一爆发,土耳其立即谴责俄罗斯,还威胁要封锁进出黑海的海峡。在三次联合国投票中,土耳其都站在支持乌克兰的一方。尤其是在“把俄罗斯逐出人权理事会”的投票,以埃尔多安糟糕的人权纪录,他居然投赞成票,颇令人意外。但俄国也没有因土耳其投赞成票而迁怒土耳其(在人权理事会投票前,俄国外长拉夫罗夫曾扬言,连弃权票都是对俄国不友好)。另一边,土耳其没有加入制裁俄罗斯,西方国家也没有像给中国、印度那样施加压力。
土耳其之所以如鱼得水,还在于它主动承担了斡旋俄乌的责任。俄乌最重要的一次谈判就是在土耳其进行,当时不少人都认为谈判大有进展(可是随后布查大屠杀震惊于世,于是谈判就停止了),这不得不归功于土耳其。
土耳其的勇于承担和中国形成鲜明对比。中国不断说自己“愿意劝和促谈”,事实上只是嘴上说说。显然,不是开个记者会说自己愿意“劝和促谈”,说“双方应该谈判”,就真的是斡旋。至少也要多打几次电话给普京、拉夫罗夫等人,但中国几乎什么事都没做。而土耳其就是真正干活的。
土耳其除了态度主动之外,处于关键位置,拥有历史渊源,特别是近年“重返中东”实力大增等,都是能做斡旋者的不可或缺的因素。
中东关系错综复杂,有外来强国(美俄英法中德),也有区域强国,最近十年本土政治格局的最大变化,莫过于土耳其“重返中东”的崛起。
简单地说,目前中东本土有“九大矛盾”。
第一,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之间的矛盾,以色列“侵占阿拉伯人土地”,不让巴勒斯坦建国。
第二,伊斯兰与异教徒(犹太教、基督教)间的矛盾。巴以问题还同时包括这种矛盾成分。阿拉伯人的反美思潮也是这种矛盾的反映。
第三,伊斯兰国家间的教派矛盾,特别是逊尼派与什叶派的冲突。什叶派在伊朗占绝对优势,在伊拉克占相对人口优势,在叙利亚倒是少数,但控制政权的巴沙尔却是什叶派。这样,什叶派国家在地理上连成一线。可是,除此之外的中东国家大部分都是逊尼派国家,在人口比例上大占优势。
第四,神权与世俗的矛盾。中东的神权国家严格来说只有伊朗一个,属于什叶派。阿富汗塔利班政权大概率也会变成神权国家,但属于逊尼派。此外,还有决心建立神权国家的极端主义组织:黎巴嫩的真主党(什叶派)、伊斯兰国、哈马斯、基地组织及“穆斯林兄弟会”(均属逊尼派)。
世俗国家分为两类:军事强人的世俗政权(萨达姆时期的伊拉克、穆巴拉克时期的埃及、卡扎菲时期的利比亚等)与民主的世俗政权(土耳其)。现在这些军事强人只剩下巴沙尔一个,但土耳其有走向强人政治的趋势。
阿拉伯半岛上的世袭王国(酋长国)则介乎两者之闲:他们是传统的逊尼派宗教国家,宗教在国家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但世俗的酋长统治国家。
第五,民主与专制的矛盾。在世俗国家内部有民主和专制的矛盾。无论军事强人政权还是酋长国家政权都称不上是民主国家。他们的人民有争取民主的意愿,2011年的阿拉伯之春就是最好的例子。
第六,民族矛盾。除了犹太人外,中东有四大民族:阿拉伯人、突厥人、波斯人、库尔德人。库尔德人是唯一没有自己国家的主要民族。于是最特出的民族矛盾就是希望独立建国的库尔德人与土耳其、伊拉克及叙利亚间的冲突。
第七,恐怖主义与反恐的矛盾。值得指出的是,恐怖主义并非真正的“主义”,它是一种方法而不是一种“主义”:很少人会专门为搞恐怖活动而搞恐怖活动,而是有不同的目的,就是以上六组矛盾的任意一种或者数种。基本上,以上追求神权的极端组织都是恐怖主义的支持者。
第八,阿拉伯国家内部之间争老大的矛盾,阿拉伯人不但是中东第一大民族,而且分布在多个国家。它们之间存在争夺领导地位的矛盾。以前的伊拉克、埃及、利比亚都争过阿拉伯人的老大,但现在一般认为沙乌地才是带头大哥。然而,沙乌地不是没有对手,卡塔尔就有这种争老大的欲望:卡塔尔不但有阿拉伯世界最大的喇叭(半岛新闻网),有长袖善舞的外交手腕,还有不俗的兵力,出兵参与叙利亚内战最积极的阿拉伯国家就是卡塔尔。前几年,沙乌地带领一堆阿拉伯国家与卡塔尔绝交,就是这种矛盾的反映。
第九,土耳其“重返中东”,争夺伊斯兰世界主导权的矛盾。土耳其前身奥斯曼帝国是传统中东的大玩家。但奥斯曼帝国解体后,土耳其走欧洲路线,对中东事务不感兴趣。但现任总统埃尔多安在2016年,击退了军事政变,改为总统制后,积极推动“重返中东”政策,以一己之力改变中东和中亚的局面,成为过去十年最瞩目的变化,也顺带改写了欧亚大陆的政治版图。
土耳其重返中东糅合了宗教、民族、文化、地缘政治等多项因素。在宗教上“去世俗化”,大大增强了在伊斯兰世界的号召力。在民族上,推行“泛突厥主义”,利用“突厥国家合作委员会“(Turkic Council)把阿塞拜疆和中亚四国(波斯裔的塔吉克除外)拉在一起。文化上,积极推动游牧民文化,强调游牧民族间的历史联系,在突厥人的内核上,进一步吸引诸如蒙古等游牧传统的国家和地区。就连匈牙利都是观察国;乌克兰都是潜在的观察国,正考虑加入成为观察国。
土耳其势力的扩张既有自己的实力(本身就是个中等强国),更得益于地缘政治的优势。土耳其是北约成员,这等于有了“免死金牌”,别的国家不敢攻击它。土耳其还是北约唯一的伊斯兰国家,北约还要依靠土耳其抵抗俄罗斯南下。这就注定美国和欧洲不可能和土耳其交恶。
同样地,土耳其手扼进出黑海的海峡,“卡俄罗斯的脖子”,普京也不敢得罪埃尔多安,在2015年11月俄国战机被土耳其击落,以及2016年12月俄国驻土耳其大使卡尔诺夫被刺杀,双方还一度剑拔弩张。但是普京很快看清土耳其的实力,反而希望拉拢土耳其,离间土耳其和美欧关系。恰好,这时因为埃尔多万走向神权化和专制化,被欧洲视为“新苏丹”,关系恶劣;而川普和土耳其关系也不好,土耳其也需要俄国的支援,于是双方竟然很快就奇迹般地和修好。土耳其甚至准备购买俄国的导弹防御系统。土耳其因此如鱼得水。
土耳其崛起还得益于埃尔多安敢于“动真格”出兵。在作战过程中,国际也不像对美国那样用放大镜去要求“不能伤及平民”。这样放开手脚,用正规军对付民兵自然无往而不利。这几年,土耳其先后出兵叙利亚、利比亚和阿塞拜疆,俨然成为中东一霸。
此外,土耳其在战争中大出风头的还有它生产的无人机TB-2,在战争中,乌克兰使用这种无人机大发神威。现在这款无人机成为国际军火市场抢手货。这也令人对土耳其的军事能力刮目相看。
在俄乌战争中,土耳其的位置(无论是地理还是政治)得天独厚。土耳其在黑海南岸,从海域说,是俄国和乌克兰的邻国,是相关国家。在渊源上,无论乌克兰和俄国都有一定的鞑靼血统,鞑靼即突厥或突厥化的蒙古人,土耳其就是最正宗的“突厥国家”。如前所述,它和俄罗斯乌克兰关系都不错。土耳其是北约国家,西方虽然和它不太咬弦,但毕竟是自己盟友,而且也谴责俄罗斯了,大可放心。同时对俄国来说,土耳其又是北约中“唯一的非西方国家”,色彩相对独立。最重要的是,土耳其的“敢动真格”,事实上就是一种实干的性格。它能主动承担斡旋的责任,就是这种性格的体现。
土耳其不但现在在俄乌战争中大出风头,在俄乌战争后,凭借其表现以及“突厥国家组织”的成型,在俄罗斯衰落和美国“退出中东”转战印太的大格局下,土耳其必将进一步强大,这对中东格局影响极大。这将有力地帮助它在与和沙乌地竞争伊斯兰世界的主导地位获得优势。
伊斯兰世界一直以阿拉伯国家为主导,即以阿拉伯国家联盟为核心,外围才是伊斯兰合作组织等机制。埃尔多安则反客为主,以伊斯兰合作组织反制阿拉伯国家联盟。即企图以逊尼派领袖的地位,号令伊斯兰世界。土耳其张扬沙乌地王储杀人事件,大大打击了沙乌地王储的声望,就是一个例子。当然,土耳其与沙乌地的较量更多地在谁能摆平中东事务上,而不至于直接对抗。对两者而言,“摆平中东事务”最主要有两点,谁能搞掂什叶派,谁能搞掂恐怖主义。果然,在俄乌战争时,埃尔多安5年来第一次访问沙乌地,与沙乌地王储拥抱同归于好。这意味着,双方将先联手对付伊朗。以后中东的合纵连横有好戏可看了。
(本文为《上报》独家授权《看中国》,请勿任意转载、抄袭。原文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