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李医生,走了。今年这个年关,对武汉、对湖北,对中国大陆乃至世界来说,过的是那样的不平静,不平凡。在那场瘟疫来临的前夜,人,都做了什么。
就在一个多月之前,那是12月30日,有一个医生在自己的同学微信群里讲了这样的话:“华南水果海鲜市场确诊了7例SARS,在我们医院急诊科隔离”。他是医生,他在提醒自己临床工作的同学注意安全。结果,他就成了造谣者,他就违法了,他就被警察找去训诫了,同时被查处的造谣者共有8位,而且直接受到央视的讨伐与批判。随即,当地卫健卫宣布疫情可防可控,未见人传人。而那时的武汉更是在官宣的撑腰下表现出满不在乎,照开两会,歌舞升平。直到1月20日那里还在开办万家宴,那里还搞春节联欢。再三天后,感染人数爆发增长,到23日凌晨2点,武汉宣布封城。离那位造谣的医生被查处,刚刚过了20天。而这些天里已经有500万人离开了那个疫区,奔向了全国各地,世界各地。
接下来的事情,人们应该都知道了。中国大地上,村封村,县封县,城封城。殃及世界,祸及千万。当公众头脑归于清醒,回头追溯疫情源头时才发现原来这些事情,早已有人作了预警。只是,他们是官方宣布的造谣者,讽刺的是,那8个造谣的人都还是医务人员,而且当下,他们都还在抗疫的第一线。
他叫李文亮,辽宁人,武汉大学临床医学七年制专业毕业,在武汉市中心医院工作已近七年。看他微博的第一条还是当年的动车事件,这是个有社会关怀的人。有些相对敢言的媒体记者采访过他,他成了人们心中的“吹哨人”。在1月30日的采访中,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一个健康的社会不该只有一种声音,真相比平反更重要。
他告诉人们的是一个普世的道理: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可是在这个大舆论环境中,人们内心有多大程度会认同这一点。也许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也许他的故事在部分人心中惊起了一丝波澜。然而,在7天之后,2月7日凌晨,财新网传来消息,吹哨人李医生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工作中不幸感染不治去世。这一下,波涛再起,激起了上上下下多少人的心潮。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今天,这个报薪者死在了风雪之中,顶着造谣者之名,受着训诫之罪,死在了抗疫的第一线。
如果一个月之前,有人听了他的“谣言”而加强防范,也许那里的感染者会少很多。如果你听了他的“谣言”带好口罩做好防护做好隔离,即使在最严重的疫区也许就能幸免于难。如果当地的政府听了他的“谣言”,警报早一点点,不再举办那所谓的万家宴和团拜联欢,也许小范围内就得以控制,到现在一切都已平平安安。如果那500万人听了他的“谣言”,不再向全国各地流动,也许到现在全国全世界的人现已经回归了正常生活学习和工作。因为,他那根本就不是谣言啊,官定谣言就必然是谣言?
可是这一切没有如果。在大灾难来临之前,对那些最先提出警报的人,人们总是给予不信任,给予轻视,给予嘲笑,给以抓捕,给以训诫。预言,成了一个可笑的字眼;先知,等同了江湖骗子。
这个叫不醒的民族啊,似乎权贵官方的主旋律才是值得迷信的,所有与权贵不一样的声音都是疯子,都是异端,赶紧躲闪,不听不看。
当这一切已经发生,人们是否重新认识这么一个人;而那些给他定罪的人,是否能稍微清醒一点。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这也许是他今生留给那一片土地最响亮的回应。那一刻有许多人流下了眼泪。我们看到这样的画面:凌晨,在危重监护室的门前,两名身着防护服的记者,朝向监护室鞠躬。是的,人们还没来得及给他说一声谢谢;是的,某些人还欠他一个道歉。在主旋律的一片大好中,人们隐隐地看到了,时光的另一面。也许可悲的是,最终人们还是会忘记他,转眼又回归到庸碌的日常了。但是,楚人记得,楚地记得。
吹哨人,那是所在企业或组织存在重大问题、严重威胁公众利益时,不惜面临巨大危险勇敢揭露的人。这个体制不知真睡还是装睡,这个民族的良知、这个民族的脊梁、敢言者总是那么寥寥无几,而站出来的人所承受的所付出的又是怎样的代价。
希望,会有人记住他,记住他的名字,记住他在关键的时刻说的一句真话。他不是天生英雄,他也是一个普通的人,只不说了我们想说而未敢说的话。良知是一个人的底线,他守住了,他说了一句真话。也许他的同学里就有人信任他,做好了防护;也许在网络传播里就有人关注了他的提醒,做好了大疫来临的准备。而此刻,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在泪流满面。还有,警察欠他一个道歉,武汉欠他一个道歉,我们也欠他一个道歉。
这个民族的人,做出一个“帕斯卡的赌注”,为什么总是那么的难。不需要你承担太多,只需要你稍加注意;不需要你付出太多,只需要你稍微的尊重那个不一样的声音,那个你所不了解的哨响。这真的很难吗?可我们为什么厌恶他、躲避他,排斥他,诬蔑他,抓捕他,难道他和官方声音不一样那就是你的敌人吗?
而我们所迷信的维稳,所喜欢的主旋律,这些年来,有多少普通的人,因为这惨而遭难,成了韭菜,成了炮灰。17年前如此,现在也如此,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人们到底在历史的教训里,有了多大长进。到今天,人应该记住就一句话了,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回过头来,把一份敬意,献给那些主旋律之外的声音,献给这些年来一直在奔走呼号的维权者、预言者和讲真相者,献给这位在灾难来前预警的医生。诚然,他们都付出了沉沉的代价,但是也许当历史走过这一页,历史会给予一个公正的评价。
希望在这一次的灾难和悲剧里,吹哨人的故事,能让更多的普通民众,稍微有一点清醒。执迷不悟的人啊,怎样才能被救赎。官方总喜欢把讲了他们不愿听的话的人,描绘成怪物、不可信者。其实谁都知道,附和权贵是最轻松的,最不需要付出什么的。而站出来发出不一样的声音,所要面临的风险和代价,那需要有巨大的勇气、责任和良知的。不是说预言者就是异端怪物,往往他们更有良知,更有担当,他们才是骨气和脊梁。是与非,每个人都应当懂得,不然付出代价的,那不只是吹哨人本人,还包括所有的大众。
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柏拉图说:如果尖锐的批评完全消失,温和的批评将会变得刺耳。如果温和的批评也不被允许,沉默将被认为居心叵测。如果沉默也不再允许,赞扬不够卖力将是一种罪行。如果只允许一种声音存在,那么,唯一存在的那个声音就是谎言!
电影《切尔诺贝利》里有一句话:谎言的代价是什么?并不是我们会错把谎言当成真相,而是我们听了太多的谎言之后,会失去分辨真伪的能力,到时我们还能做什么?除了放弃对真理的信念,满足于谎言堆砌的故事,我们还能剩下什么?
哨声回荡,永不断。谨以此文献给那些有勇气讲出真相的人。你听,四处唱起了一首首挽歌,民众在渐渐清醒。
“Don you hear peaple s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