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寄,来去空空。(图片来源:pixabay)
文天祥,初名云孙,字天祥。选中贡士后,换以天祥为名,改字履善。宝祐四年(1256年)在殿试中被宋理宗拔为第一后(状元),后再改字宋瑞,后因住过文山,而号文山。道号浮休道人。在宋朝最后被封为信国公。
文天祥是南宋末期的政治家、文学家,爱国诗人,抗元名臣。文天祥状元出身,文笔绝佳,他本身又是一名修炼人,因此他的诗古朴而有深意,令人回味无穷。
笔者选取文天祥的诗《浩浩歌》,试解之。
浩浩歌
(宋)文天祥
陈贯道摘坡诗“如寄”,以自号达者之流也。为赋浩浩歌一首。
浩浩歌,人生如寄可奈何。
春秋去来传鸿燕,朝暮出没奔羲娥。青丝冉冉上霜雪,百年欻若弹指过。
封侯未必胜瓜圃,青门老子聊婆娑。江湖流浪何不可,亦曾力士为脱靴。
清风明月不用买,何处不是安乐窝。鹤胫岂长凫岂短,夔足非少蚿非多。
浩浩歌,人生如寄可奈何。
不能高飞与远举,天荒地老悬网罗。到头北邙一抙王,万事碌碌空奔波。
金张许史久寂寞,古来贤圣闻丘轲。乃知世间为长物,惟有真我难灭磨。
浩浩歌,人生如寄可奈何。
春梦婆,春梦婆,拍手笑呵呵。是亦一东坡,非亦一东坡。
(源自《文山先生全集》)
诗人陈贯道摘录苏东坡的诗句“如寄”,用以表达自己乐观和旷达,我因而也来赋诗一首,名曰《浩浩歌》。
诗的序言中提到东坡诗中的“如寄”。“如寄”从何而来?
原来苏东坡曾作诗《鹤叹》,以鹤、雁的不惧利诱、不随俗浮沉的个性特征,表现他人格的尊严,令人景仰。在《鹤叹》中,诗人刻画了一只决不肯为饼饵所诱和鞭挞威逼以充当“玩物”的园圃仙鹤形象,给人以崇高和自尊自爱的美的陶冶。其中有诗句,“我生如寄良畸孤,三尺长胫阁瘦躯”,“如寄”当指此诗句。(注1)
浩浩歌,人的生命如此短促,我们就像暂时寄居在人世间一样啊,转眼即逝,然后奔向下个旅程,有什么办法呢?鸿雁秋来春去,燕子秋去春来,春秋两季,鸿雁和燕子就这样相互交错飞往着。日出日落,日月交替,旭日东升,日御羲掌执,光照大地,日落月升,月神嫦娥接管职责,日月就这样往复不断的更换着。昨日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今日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人生百年算得了什么,百年光阴转眼就到,真是弹指一挥间呀。
封拜侯爵,功名显赫又能怎样呢?在我看来,这未必会比种植果木瓜菜、打理园地强过多少。大圣人老子,没有显耀的官爵,但是他西出函谷关之前,在城门处短暂逗留,为后世留下了光耀古今的《道德经》。
“青门老子聊婆娑”应指老子作《道德经》的经过。老子出关前被时任守关要职的“关令”尹喜拦住,并邀请作客,向他请教周礼。李聃对尹喜道:“老夫授汝《道德经》,分上下两篇,上篇为《道经》,言宇宙根本,含天地变化之机,蕴神鬼应验之秘;下篇为《德经》,言处世之方,含人事进退之术,蕴长生久视之道。研习不止,苦修不懈,终有所成!”而后留下五千言一书,又称《老子》,道教称《道德经》,老子随后倒骑青牛而去。
传说中,尹喜当时看见土台的东方紫气腾腾,霞光万道,观天象奇景,欣喜若狂,大呼“紫气东来,必有异人通过”。忙令关吏清扫街道,恭候异人,此后函谷关一带的门楣或春联都写“紫气东来”四个大字,流传至今,所以又有“紫气东来函谷关,老子著书五千言”的说法流传下来。
《道德经》后来甚至传到了西方,影响深远而广泛。老子后来在唐朝被唐太宗李世民追认为李姓始祖。李聃被尊为道教始祖、东方三大圣人之首。20世纪80年代,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统计,在世界文化名著中,译成外国文字出版发行量最大的是《圣经》,其次就是《道德经》,《道德经》是全球文字出版发行量最大的著作之一。
我们再回到诗的下一句接着解析,“江湖流浪何不可,亦曾力士为脱靴”。
行走江湖,浪迹天涯,逍遥自在,又有何不可?哪里都有高人呀,诗仙李白不畏权贵,不受拘束,洒脱豁达,他就曾让高力士为其脱靴!
金钱不能买到一切,你看这清风明月不需金钱就可以享受和欣赏,只要心中坦荡光明,安静舒适的住处随处可寻。
鹤的小腿,其形瘦而长。凫,又叫野鸭、鹜,生长在江河湖泊中,其腿短小。难道是因为鹤的腿长、凫的腿短,才使大家更喜爱鹤吗?真正原因是因为鹤的卓越风姿和风骨呀!
鹤,在中国历史上是被公认为一等的文禽。明朝和清朝给丹顶鹤赋予了忠贞清正、品德高尚的文化内涵。文官的补服,一品文官绣丹顶鹤,把它列为仅次于皇家专用的龙凤的重要标识,因而人们也称鹤为“一品鸟”。传说中的仙鹤,就是丹顶鹤,人们常把它和松树绘在一起,作为长寿的象征。东亚地区的居民,用丹顶鹤象征幸福、吉祥、长寿和忠贞。鹤在各国的文学和美术作品中屡有出现,殷商时代的墓葬中,就有鹤的形象出现在雕塑中。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器钟,鹤体造型的礼器就已出现。
夔,是商代及西周时期传说中一种近似龙的动物,形象多为一角、一足、口张开、尾上卷,在钟鼎彝器等青铜器上经常会释有夔纹。夔,声音如雷,仅有一足。据说黄帝依照九天玄女的指示将夔杀死,以其皮制成战鼓。
在商晚期和西周时期青铜器的装饰上,夔龙纹是主要纹饰之一,形象多为张口、卷尾的长条形,外形与青铜器饰面的结构线相适合,以直线为主,弧线为辅,具有古拙的美感。青铜器上的龙纹常被称为夔纹和夔龙纹,自宋代以来的著录中,在青铜器上凡是表现一足的、类似爬虫的物象都称之为夔,这是引用了古籍中“夔一足”的记载。
蚿,也称马陆,一般生活在草坪土表岑、土块、方块下面,百足,又号“千足虫”。
夔有一足不算少,蚿号“千足”不算多,为什么?只要是真正的高人或者人才,一个就足够了。一夔足矣!
浩浩歌,人的生命如此短促,我们就像暂时寄居在人世间一样啊,转眼即逝,然后奔向下个旅程,有什么办法呢?肉体凡胎的我无法像飞鸟那样远举高飞,六道轮回苦呀,经历了极久远的时间,我们还在沉沦着,被名利情的网罗紧紧的拴着而不得挣脱,何时才能跳出六道轮回呢?
即使贵为王侯,也不过百年光阴,到头来归于尘土,与北邙山上的黄土化为一体。难道你没看见北邙山上埋葬的一代代帝王吗?万事劝人休碌碌,举头三尺有神明。奔走钻营、图谋算计、取巧营谋是徒劳的,神早把一切作了安排。命里没有,终究不会得到,苦谋营算只不过是白白奔波劳碌而已呀。
“北邙”,即邙山,又名氓山,古名郏山,俗称邙岭。位于河南西部,是秦岭山脉的北支,距离太行山四五百公里,靠近黄河边上,与崤山互为犄角,古有天险之称。由于邙山山川绚丽,风光宜人,山虽不高,但土厚水低,宜于殡葬,所以邙山上多古代帝王陵墓,比较有名的有东周皇陵、东汉皇陵,曹魏、西晋和北魏时期的皇陵。不夸张的说,邙山自东汉以来就是洛阳人的墓地。邙山也是古代帝王理想中的埋骨处所。后世多用北邙借指墓地或坟墓。
权门贵族、荣华富贵从来都不会长久呀,物质上的富足不会填满精神上的寂寞和空虚。从古到今的有识之士,他们尊崇仰慕孔子和孟子,悉心遵循孔孟的教诲,这是富贵利禄所不能做到的。
“金张许史”,四姓并称﹐借指权门贵族。“丘轲”,是孔丘和孟轲的并称。
世间的一切又有哪一样是长久的呢?富贵、荣誉、功名、利禄、爱恨情仇,这一切等到了人生的终点,我们又能带走哪一样?因此我能切实的体会到世间的钱财、荣华等等只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百年一过,就烟消云散了。真正能够长存不灭、最珍贵的就是人的神性的那一面,就是通过修炼而回归本真的那个“真我”!惟有真我难灭磨!
何谓“真我”?
笔者能够查询到的是:真我,佛家用语。涅盘四德之一。亦称“大我”,与“妄我”相对,谓出离生死烦恼的自在之我。佛学常见词汇,真我,真正的我。凡夫执着五蕴假合之身为我,其实那是妄我,要像佛那样具有八大自在之我,才是真我。《俱舍论・破执我品》:“故佛说正法,如牝虎衔子,执真我为有,则为见牙伤,拨俗我为无,便坏善业子。”
笔者目前能够理解到的层次是:中外宗教以及神话中都有这样的说法,那就是人是神造的。既然人是神造的,那么人就具备着神性。人的本真,也就是神性的那一面是不灭的,那是神所赋予的。但是人在尘世中,迷于名利情,这就致使本真的那一面像被尘土覆盖了一样,不能完全显现了。通过修行,放下对名利情的执着,就等于去掉了覆盖在本真上的尘土,那么本真神性的一面就完全显露出来了,本真全显的时候,人就会回到应该与之对应的层次,那就是生命产生的地方,也就是被神最初造就的那个层次。
我们再回到诗的最后一段接着解析,“浩浩歌,人生如寄可奈何。春梦婆,春梦婆,拍手笑呵呵。是亦一东坡,非亦一东坡。”
浩浩歌,人的生命如此短促,我们就像暂时寄居在人世间一样啊,转眼即逝,然后奔向下个旅程,有什么办法呢?人生易逝,富贵如梦!人事繁华如春夜的梦境一样容易消逝,一场春梦,总有醒来时!看破红尘日短,何不回首一笑,了悟前尘,真心修行。东坡先生说“我生如寄”真是一语中的、太正确了!
何谓“春梦婆”?
相传苏轼贬官昌化,遇一老妇,谓苏轼曰:“内翰昔日富贵,一场春梦!”因呼此妇为“春梦婆”。苏轼《被酒独行遍至子云威徽先觉四黎之舍》诗之三云:“投梭每困东邻女,换扇惟逢春梦婆。”后用为感叹变幻无定的富贵荣华的典实。
诗的结尾“是亦一东坡,非亦一东坡”,是出自黄庭坚《东坡先生真赞三首》之其中一首诗。(注2)
笔者对“是亦一东坡,非亦一东坡”在《浩浩歌》中的理解是,东坡先生志向高洁,大义有节,他对人和事物的判断有独到之处,颇具慧眼,因此东坡先生对“我生如寄”的形容和比喻是再恰当不过的,这里是文天祥认同东坡先生的说法,有赞美东坡之意,直接采用了黄庭坚赞美苏东坡的这种诙谐幽默的诗句。
结语
文天祥是一代名臣,爱国将领,这一点几乎尽人皆知。而鲜为人知的是,文天祥是一个修炼人,他曾遇到道家和佛家的高人,有幸得到他们亲自传授修炼之法,这些在文天祥的诗中都有记录。
文天祥把对人生真谛的追求和理解如实的用文字记载下来,千古流传。读文天祥的诗,我们不但看到了一位舍生取义、大义凛然、宁死不屈的爱国将领,更看到了一位勇猛精进、修心向善的修行人。
人生如寄!人生意义为何?
文天祥告诉我们:乃知世间为长物 ,惟有真我难灭磨!
(注1)《鹤叹》,(宋) 苏东坡:园中有鹤驯可呼,我欲呼之立坐隅。鹤有难色侧睨予,岂欲臆对如鵩乎。我生如寄良畸孤,三尺长胫阁瘦躯。俯啄少许便有余,何至以身为子娱。驱之上堂立斯须,投以饼饵视若无。戛然长鸣乃下趋,难进易退我不如。
(注2)《东坡先生真赞三首》 [其中一首],(宋) 黄庭坚:岌岌堂堂,如山如河。其爱之也,引之上西掖銮坡。是亦一东坡,非亦一东坡。槁项黄馘,触时干戈。其恶之也,投之於鲲鲸之波。是亦一东坡,非亦一东坡。计东坡之在天下,如太仓之一稊米。至於临大节而不可夺,则与天地相终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