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平壤学习中心(图片来源:ED JONES/AFP/Getty Images)
【看中国2017年7月24日讯】在朝鲜两道江拂晓的微光中,一个白色的人影急促地匀速前进,他警觉地用余光扫视周围,右手遮住的衣兜内衬鼓鼓囊囊。
穿过农村稀疏的田地和没有守卫的空房子后,他绕进巷子,停在一扇木门前。
“货都拿到了?”男人点头进屋,环顾四周,从内衬里摸出一个塑料袋,兜住底往床上倒,塑料外壳碰撞的声音不大,但眼前的景象让开门的人有些吃惊,“这么多?”
男人把它们都铇回塑料袋,又拿出其中一个,栓紧袋口,“你拿去藏在老地方,我先试一个看看。”
手头的黑色小长条对准usb插口后,没一会儿,屏幕里出现了Marvel标志,红金色盔甲的钢铁侠正抬起右手。
这个朝鲜男人叫Jung Kwang-il,是一个U盘走私犯,这些“货”最终都会通过地下渠道,流向有点经济基础的同胞手中。
如今朝鲜中产阶级之间最流行的礼物就是这些装满各种违禁的韩剧美剧电子书的U盘,对他们来说,外面的一切,都像是“来自星星的你”。
90年代中期,赶上老大哥垮台,又遇到洪水饥荒,朝鲜饿死了一两百万人,侥幸活下来的,很多都和地下黑市打过交道。黑市走私者靠贿赂朝鲜的官员和驻守边境的士兵,把琳琅满目的中国商品偷偷带进朝鲜。
“朝鲜有句俗话:除了一只猫的角,你可以在黑市找到任何东西。”
尽管昂贵的价格会耗费掉一个朝鲜中产阶级家庭一个月的食品预算,但U盘的需求却总是供不应求。“在朝鲜,一个U盘驱动器就像一根金条一样值钱。”
2000年左右,一包DVD光盘要卖3000韩元,够买好几磅大米,在这个饥饿的国家,信息的价格异常昂贵。
Jung Kwang-il说:“我每把一个USB传到朝鲜境内,就会有大概100个朝鲜人质疑自己的生活。”
在Intermedia对350名脱北者、难民和旅行者的调查中,有92%的受访者表示,他们看过国外的东西。
朝鲜只有局域网,自主研发的山寨红星系统会强制给U盘文件加水印,文件过了谁的手,一目了然;原版在中国盗版地摊上卖十块钱。
23岁的朝鲜女孩Yeonmi Park回忆跑去姨父家看电视,不同于平时广播常放的“我们的伟大领袖金正恩”,她看的电影是非法的。
Park用毯子盖住窗户,把音量调低了一半,挤在屏幕面前,第一次看完了《泰坦尼克号》的复制盗版。
“我当时看到这部电影,觉得很困惑,”Park说,“因为我从来没听到过我父亲对我母亲说他爱她,母亲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她爱我。”
“在我心里,爱只能表达给亲爱的领袖,一个男人怎么能够为一个女人死?这太奇怪了。”
更早逃亡美国的脱北者查尔斯,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兜售自制DVD,“我那时候才14、5岁,没人会怀疑一个小孩,但我还是很害怕,我把光盘都藏在贴身衣服的夹层里。”他改叫查尔斯,也是害怕连累还在朝鲜的亲戚。
为了掩饰文件内容,DVD影片开头会剪一段朝鲜宣传广告,真正的电影内容都用蒙太奇手法巧妙地夹在后半部分。
随着某些VCD的合法引进,比如能在商店里租售的迪士尼动画片,播放器Notetel走进朝鲜的普通家庭中,更多的人有了窥见外面世界的工具。
Notetel的名字来自于notebook和television的合体,20美元就能买一台中国制造的,不仅可以读取DVD,还能使用U盘。
几十张光盘的内容轻巧地被塞进了一只小小的U盘,“很好藏,就算有人查,大不了吞下去。”
打开Notetel除了插入U盘,同时还要备好一张国家宣传片的CD,一旦响起陌生节奏的敲门声,就立即把盘片塞进光驱里,借助宣传片里铿锵有力的平壤口音,逃过突击检查。
这些U盘的来源除了地下黑市,另一个很大的渠道是靠边境空投。
Joseph在19岁的时候逃离了朝鲜,现在在首尔的北韩策略研究中心工作,他和很多其他同事一样,向朝鲜输送带有各类信息的USB或其他移动硬盘。
“这种做法相当危险,每一个数据走私者都面临着朝鲜官方的迫害。听说脱北者集中营还在不断扩建。”
Park说,“去年研究中心向朝鲜走私了1万-2万个U盘,但有个43岁的同事在边境被抓了,他在看守所被折磨了三个月,家人和朋友凑齐5000美元贿赂所长,才终于把他救出来。”
“他们不停地打我,不让我睡觉,我每天都在煎熬中祈祷朝鲜能够自由。作为一个朝鲜人,我愿意为这一天的到来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脱北者们仍然在年复一年地对朝鲜发起信息战攻势,用U盘、传单、1美元钞票、氢气球、无人机,承载着希望的种子投放到ph值异常的土壤上,萌芽的希望很渺茫,但是吃土的农民都知道你先要犁地。
Kim Heung-Kwang以前是朝鲜负责搜查非法资源的官员,第一次捡到韩国政府通过气球送过来的传单,还在服兵役的他对此愤怒又不屑。现在他创办了反叛组织NKSC,专门向朝鲜“走私”国外信息。
他说,“现在的朝鲜,大约有30%的人知道外面的世界,如果达到50%,那就会有足够多的人提出诉求,接下来就是改变。
我们还要在38线的物理北面生活多久,还有多少愚昧的事情会发生在这土地上?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介意。”
距离朝鲜边界不远的临津江和汉江附近的发射场,很多脱北者成为志愿者,他们把“违禁品”绑在氢气球上,让它飞越边界,交给38线那边的同胞。
白色的气球起伏在边境线上,如果向北飘得很远,一个小计时器就会自动击破坚固的塑料袋,将袋子里的巧克力、USB、DVD、晶体管收音机……洒向人烟稀少的郊区土地。
被问起为什么要冒死传递,脱北已经10年的李正旭回答,“如果把人生比作U盘,抹掉的记忆就是坏死的数据,你希望往没有灯的黑色夜里面填充黄色,还是格式化重新兼容?”
“我们只是给他们一个窗口,至于他们要看什么,看不看,留下还是逃离,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贵重一点的物品会选择无人机,它们降落的地点更精确,被朝鲜军方捕获的可能性也更小。一旦建立了网络,甚至可以用来与朝鲜当地人进行双向通信,像游击邮政服务一样。
这些从南方飞过来的“礼物”,降落在政府强加给人们的现实和人们真实感受到的现实之间。
在平壤电视台的镜头前,有的人提到美国就气得痛哭;而另一边,人们在家拉上窗帘,看太阳的后裔,默默模仿Nobody的MV,“发型还不如我们,韩国怎么还在八十年代?”
他们知道来自韩国的任何美丽和不堪,但不知道自己国家导弹发射失败的消息。
从太空俯瞰,韩国的夜景发出耀眼的光芒,而北边的朝鲜黯淡无光,边境线以南几公里,仿佛是另一个星球。
北朝鲜中年以上的人都记得,辉煌时期,他们的电力比在韩国亲美的表亲更充沛,而现在他们却不得不坐在黑暗中,内心五味杂陈。
U盘里的世界于朝鲜人民而言就像是一个平行宇宙,也是他们成为世界公民的特殊联结。
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Jung和他的两个伙伴在树下匍匐前进。两个小时后,一个小个子男人悄悄地走进河岸的杂草丛中,他拿出一只廉价的激光笔,红色的光波在水面上闪烁。
他在等待回应,如果他看到河对岸射来×型的光束,晚上的交易就取消了;如果是红色的圆圈,那交易就可以进行。
在边境接壤处,信息走私者会在草丛里藏一辆生锈的自行车和一把钥匙,以便被边境巡查兵发现时逃跑。
今晚很顺利,不久后,穿着连帽衫和拳击短裤的男人从齐腰高的水中窜出,出现在Jung和他的同伴面前。
他们像老朋友一样拥抱问好,随后,Jung交给男人一个紧紧裹起来的塑料袋,这里面装满了朝鲜黑市上非常珍贵的数据:200个Sandisk USB驱动器和300个迷你SD卡,每一个里面都装着各类视频,有《龙虎少年队》、《超体》、《上帝之子》,还有目前热播的韩国肥皂剧和喜剧等等。
穿连帽衫的男子接过袋子,把它扛在肩膀上。他们互道离别,彼此消失在这世界上最黑暗的信息黑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