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名相寇准。(网络图片)
北宋真宗年间的一个秋天,宋真宗在开封府太清楼设宴款待群臣。酒过三巡后,真宗对杯中酒突然来了兴趣,问道:“各位爱卿,可知开封府内何处的酒最好?”
宰相寇准站起身回道:“回万岁,‘南仁和’的酒最好,如今万岁正是用此酒宴请群臣的。”真宗点了点头道:“正是!但不知哪位爱卿知道,李唐时期一升酒是多少钱呢?”
一时间在座群臣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哑了声。真宗不高兴了。
“万岁!”这时角落中站起一人说道,“臣知道,李唐时一升酒是三十钱!”
真宗上下打量着那人,见是丁谓,于是绷着脸问:“你如何得知?”
丁谓慌忙答道:“臣身为谏官,非常喜欢诗圣杜甫的诗歌。臣记得,杜甫曾诗曰:速来相就饮一斗,恰有三百青铜钱……一斗等于十升,故推算下来便是三十钱。”
真宗不由大赞丁谓,又问:“爱卿如今官居何职?”
丁谓答:“官任大夫。”
真宗斩钉截铁地说:“爱卿博学多闻,又兼有辅佐君王之能,大可升任参知政事(副宰相)!各位爱卿可有别议?”
“万岁三思!”宰相寇准站了起来,“宰相者,需行为有度。丁谓善于阿谀奉承,不可为相。”说到这,便讲出了丁谓的一件事。这件事,创造了半个成语,即“溜须拍马”中的“溜须”。
那是在丁谓刚升任右谏议大夫的当天,他同寇准一起吃工作餐。没想到寇准的胡须沾上了米粒。丁谓慌忙起身,亲手把寇准胡须上的饭粒给捋顺干净了。寇准非常不高兴,说:“你身为国家大臣,却屁颠屁颠地跑来为上司溜须,这样的举动合适吗?”
如今,听寇准讲出这件糗事,丁谓慌忙走出跪倒说道:“万岁,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真宗点了点头。丁谓说:“臣认为,一国宰相,仪容举止即国家形象。寇大人吃饭时,胡须沾上了米粒,臣去溜须,那不是在为寇大人溜须,而是在维护我大宋国体。”
丁谓,被后世称为“北宋五鬼”之一,能言善辩。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别说瞬间就让真宗龙颜大悦了,就连寇准都张口结舌没了说辞。就这样,丁谓凭一句杜甫的诗,坐上了副宰相的高位。
从此后丁谓深受真宗宠信,跟着便向寇准下了毒手,网罗罪名将堂堂大宋名相寇准逐出开封。接着下手把持了朝纲,一时权势熏天。
但世上的事情,有的真说不清,杜甫的诗歌,虽成就了丁谓,但白居易的诗歌,却让丁谓从云端跌下。
如今,已是仁宗初年了,由于仁宗才10岁,在翰林学士晏殊的提议下,太后听政。这天,一道“真宗皇陵,曾被擅自移改陵穴”的秘折,呈送到太后眼前。
太后大怒,下懿旨:令晏殊秘密调查!务必查清!
这晏殊,与寇准相交甚厚。自寇准被陷害出京后,就开始秘密搜集丁谓的恶行。那道呈给太后的秘折,就是他写的。事情也早已被调查清楚了,是宦官雷允恭和判司天监邢中和两人干的。
太后闻悉,就要立刻治这两人的罪。晏殊慌忙阻止,说道:“太后,区区宦官和小吏,恐怕不敢有此吞天胆量吧?”
太后问:“你是说有幕后之人?”
晏殊说:“臣也不知有否幕后之人。但臣认为太后应听闻此事后,悲愤难抑,卧病在床,然后在朝堂上告知所有大臣,由于太后病重,先由丁谓暂辅万岁。”
太后疑惑地看着晏殊说:“你怀疑是丁爱卿?想来个引蛇出洞?”
晏殊低下了头,不置可否。太后依计行事。
自从太后告病,丁谓更威风了,接旨后便宣布:由三司会审雷允恭等两人。一个多月后,三司结案,向丁谓汇报:雷允恭、邢中和,私移帝陵,证据确凿,依律当斩。丁谓却不置可否。
本来丁谓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只是几天前,就得到了太医院的消息:太后病体沉重,恐怕撑不了几天了。而雷允恭、邢中和又都是丁谓的心腹和爪牙,为自个儿鞍前马后,也知道很多秘密,丁谓现在想保住这两人。
一连三天过去了,这天朝堂上,晏殊追问案件情况。丁谓搪塞正复查。晏殊真急眼了,不由上前一把抓住丁谓的官袍——你今天不说清,就别想散朝!几位大臣也早就对丁谓忍无可忍了,都站了出来,在朝堂上围住丁谓追问。而丁谓的党羽,也都跑出来,替丁谓解围。朝堂上顿时闹开锅了,年幼的仁宗帝哪见过这阵仗,吓得脸都白了。
正乱着呢,太后突然出现,厉声喝道:“还不住手!”丁谓见太后出现,顿时明白了过来,自己中计了!果然,晏殊带头弹劾丁谓,其他大臣也纷纷进言。
太后强压怒火问道:“丁谓,你为何迟迟不治雷允恭、邢中和的罪?”
丁谓不动声色答:“太后,不是臣不治雷允恭、邢中和的罪,而是此事事关先帝,臣需谨慎行事。”
太后冷笑道:“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原来,太后装病迷惑丁谓的期间,已秘密过审雷允恭、邢中和——是两人工作疏忽,造成了陵穴移动。两人都十分害怕,便给丁谓送去许多珍宝,请求丁谓想办法,把这事瞒下来。
丁谓嘴真硬,不承认收过雷允恭、邢中和的贿赂,直着脖子地一会儿叫受先帝重托,一会儿又喊被奸人栽赃。太后也很纠结,毕竟丁谓经营多年,党羽众多,万一有个差错,仁宗年幼,自己年迈,真不好收场。
正为难间,晏殊出班说道:“太后,当年丁大人曾以杜甫的诗文,博得先帝器重。如今,臣突然记起白居易的几首唐诗,想请教丁大人。”
太后问:“是哪几首诗歌,哀家也想听听。”
晏殊道:“一首是白居易担任左拾遗时所写,其中有这么一句:月惭谏纸二千张,岁愧俸钱三十万……另一首是白居易担任太子少傅时所写的一句:月俸百千官二品,朝廷雇我作闲人。最后一首是白居易临死前所写:先卖南坊十亩园,次卖东郭五顷田,然后兼卖所居宅,彷佛获缗二三千……但恐此钱用不尽,即先朝露归夜泉!”
太后听完,不明白什么意思,问:“爱卿吟了白居易的三首诗,可这……”
晏殊说:“这三首诗,是白居易以诗歌形式,自报俸禄和家产。丁大人当年曾言以唐诗了解前朝兴衰,察我大宋官风民情。丁大人系两朝重臣,倘若贸然去核对家产,实在不妥,而且太后仁慈也不忍。可若不核对,又无法洗脱丁大人受贿罪名。因此臣想,何不让丁大人效仿先贤,哪怕不用作诗,就自报下俸禄和家产后,再去核对。丁大人以为如何呢?”
丁谓看着晏殊,不吭声了——明摆着是要查抄我家产,可听上去却好像周全,多为我着想一般。我说不知道,可俸禄是明的,能推算;我不报,可我却是凭答唐诗飞黄腾达起来的;我耍赖让别人也报,如今哪个官员干净?那不明摆着得罪所有大臣,恐怕更没好结果……这个晏殊,我小看他了!
于是太后下懿旨由晏殊负责核对丁谓家产。丁谓党羽都怕引火上身,不敢阻拦。就这样,一代奸相丁谓倒台了。从唐诗开始,以唐诗结束,也算得到了一个另类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