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画像。(网络图片)
明道二年(1033年),宋仁宗宠幸尚美人、杨美人,对年轻的皇后郭氏十分冷淡,尚、杨因此颇为骄纵,而郭皇后遭受冷遇,也颇为妒恨。两者相遇,常常不快。这天,尚美人又当着宋仁宗的面,对郭皇后盛气凌人、恶语相加,郭皇后忍无可忍,对着尚美人的脸颊扇过去一耳光。宋仁宗赶快挡在尚美人前面,郭皇后的巴掌没沾到尚美人的脸,却扇在了皇帝的脖子上,还留下了手痕。
按说,这不过是皇帝的家事,况且皇后也是无心之举,那么批评教育几句,或者对双方各打50大板,事情也就过去了。但是,这件家事却被宋仁宗无限放大至国事的高度,还被拿到朝堂上作为政治问题来处理,并由此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政治博弈。而这场博弈中的人,既包括位高权重的皇帝宋仁宗、宰相吕夷简,也包括宦官阎文应,还包括身微言轻的谏官范仲淹、孙祖德等。那么,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到底想要在这场博弈中得到什么呢?
先说皇帝宋仁宗。
其实,郭氏能当上皇后,是宋仁宗难违母命、被逼无奈的结果,宋仁宗并不喜欢郭皇后,因此他总想找机会废掉郭氏,正愁没有借口,这次耳光事件就为他提供了良机。宋仁宗于是把小事做成大事,把家事变成国事,终于废掉郭氏的皇后之位,“诏封为净妃、玉京冲妙仙师,赐名清悟,居长乐宫”。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说白了都是宋仁宗母亲刘太后惹的祸。仁宗即位时才十三四岁,由刘太后摄政。然而刘太后一垂帘就是漫长的11年,这11年间,宋仁宗由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逐渐成长为有自己思想和主见的成年人。不过,虽有主见,但不能做主,他想做的,太后说不是时候,他想玩的,太后又横加阻拦。更让他恼火的是,那些由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小官员,均俯首听命于太后,对自己这个皇帝貌似尊敬实则敷衍。备受冷落的宋仁宗由此对母亲产生了一种抵触情绪,年龄愈大愈加浓烈。
明道二年初,刘太后终于还政于宋仁宗,不久便驾鹤西归。刘太后一去世,宋仁宗心里久久的压抑终于得以释放,这种变化从南京(今河南商丘)留守推官石介的话中可以窥见端倪:“倡优日戏上前,妇人朋淫宫内,饮酒无时节,钟鼓连昼夜。”宋仁宗像脱缰的马儿,在欲望的草原上纵横驰骋,日日买醉、夜夜笙歌。同时,从亲政第一天开始,宋仁宗就着手剪除刘太后的势力,“太后所任用者也,悉罢之”。通过将刘太后当年重用的朝廷大臣降职、罢免,宋仁宗要达到自己“去刘化”的目的。
而郭皇后正好撞到了枪口上。刘太后在世时,郭皇后倚仗自己是刘太后的人,独霸后宫、悍妒非常,但如今已经进入宋仁宗时代,郭皇后还以刘太后时代的态度来待人接物,这就是她不能与时俱进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郭皇后与时俱进又如何?能改变被废的命运吗?未必。因为对宋仁宗来说,废除郭皇后,是他“去刘化”构想中的必然环节,吵架不过是个由头,郭皇后即使这次不被废,下次也会因为其他原因被废。
宰相吕夷简主张并推动宋仁宗废后的目的是什么呢?刘太后去世后,宋仁宗与宰相吕夷简商量罢免枢密使张耆、枢密副使夏竦等人,理由是他们依附刘太后。议完后,宋仁宗在闲谈中把此事告诉了郭皇后,郭皇后却说:“夷简独不附太后邪?但多机巧、善应变耳。”这句话提醒了宋仁宗,吕夷简随即也被罢免。好在当时没有比吕夷简更值得宋仁宗信任的人,所以年内他就复相了。后来,吕夷简通过入内都知阎文应了解到是郭皇后从中作梗,便怀恨在心。当宋仁宗同他商量是否废后时,他毫不犹豫地以“古亦有之”为由,直接促使宋仁宗下定了废后的决心。
阎文应作为太监头子,天天围着皇帝转,绝对是以皇帝的厌恶为厌恶,以皇帝的喜欢为喜欢。郭皇后误伤了皇帝,皇帝又讨厌郭皇后,他就顺着皇帝的思路,建议皇帝废后。所以,阎文应在废后中寻求的是皇帝的宠幸,打的是自己的算盘。
皇帝把家事拿到朝堂之上讨论,说明这已是国家大事。按照祖制,皇后不可轻废,更何况郭皇后又没有犯什么大错,于是御史中丞孔道辅、谏官范仲淹、孙祖德等十余人长跪于宫殿门外,大声呼号,极言“后无过,不可废”。然而,宋仁宗要“去刘化”,郭皇后是必须牺牲的,这是不会因御史、谏官们的几句话而改变的。郭皇后最终被废,伴着长乐宫的青灯古佛,度过了她悲切孤寂的最后日子,两年后因病而逝,年仅24岁。这些谏官们因言获罪,纷纷被贬受罚,孔道辅出知泰州(今江苏泰州),范仲淹出知睦州(今浙江建德),孙祖德等罚俸半年。尚、杨二美人之后也没过几天风光日子,在朝臣们的一再批评下,宋仁宗不得不把她们遣送出宫,作为废后带来的一系列不良影响的缓冲。
孔道辅、范仲淹他们为什么要冒着冲撞皇帝的风险去趟这浑水呢?
因为这些在传统文化的熏陶之下出身的官员,习孔孟之道,练就了一身固执而坚韧的士大夫品格,把维护国家利益作为毕生理想。他们认为错误的,就坚决反对,认为正确的,就始终坚持,哪怕被贬甚至牺牲也在所不惜。反对废后,就是他们坚持真理的表现。
当皇后不小心扇了皇帝的耳光以后,每个人都怀着各自的心思,扮演着各自的角色,殚精竭虑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东西,从而推动这一事件向更深层次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