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说有人从娘胎里一落地就是个老头子,那第一个大概是传说中的老子,第二个就是司马光老先生了。这个人好像压根儿没年轻过,一辈子不讲究吃穿,也不爱钱财又不讨小老婆,按照今天的眼光来挑剔,这家伙简直一点儿人性都没有。
在整个大宋朝,在这一点上只有一个人能和他匹敌,那就是名声诡谲、毁誉交加的王安石。这两个人都很幸运,他们在一生中遇到了真正配得上自己的敌人,同时也是哥们儿。不过司马光更走运,虽然他没有主演过任何电视剧或者原创过任何流行音乐,只是留下了一本历代皇帝的必读课本,但在生前他就是全国的偶像级人物。
老实孩子,一辈子就撒过一次谎
司马光少年老成,不是像现在孩子吃多了激素食品才八岁就胡子拉碴那种老成,而是他七岁时就喜欢上了《左氏春秋》,而且迷恋得不知道饥渴冷热……
按理说虽然宋朝还没有日本动漫、四联卡通和电脑游戏,儿童们的成长不够那么丰富多彩,但也不至于逼得七岁孩子就无聊到拿《左氏春秋》这种书当《猫和老鼠》看。因此很容易让人觉得司马光刚一出生就岁数不小了。看着看着,就有了司马光砸缸的著名事件,不知道这是不是受到了《左氏春秋》里智慧的启发。
不过司马光的童年也不是都那么光彩照人。他五六岁的时候玩青胡桃,姐姐想帮他把胡桃皮弄掉,结果没能够剥下来。姐姐走开后,女佣人拿热水把胡桃皮泡掉了,姐姐回来问是谁把皮去掉的,司马光抢功说是自己剥的。司马光的老爹正好在旁边看见了,训了司马光一句:“你小子怎么信口胡说啊?”
司马光一辈子就耍了这么一次花腔,从此一直到死都老实巴交,一点儿花花肠子都没有。司马光20岁时通过国家公务员统一考试,皇帝老子买单请新进士们撮一顿,只有司马光不肯戴花赴宴。旁边的新同事对他说:这花是皇上赏赐的,不能不给老大面子。司马光这才勉强戴了一枝。
上了岁数的司马光更加古板,一天他叫家人去把自己的马卖掉,还不忘嘱咐:“这马夏天得过肺病,你卖的时候跟买主讲清楚了。”
反对新法,仍把王安石当好朋友
司马光和王安石本来是兄弟,加上吕公著、韩维四个人没事就整天在一起吹牛,江湖上人称嘉祐四友。但司马光一生中最重要的成就之一,就是反对王安石变法。
吕惠卿是变法派的中坚分子,跟司马光当着皇帝的面辩论变法事宜。吵着吵着两边火药味越来越浓,吕惠卿动了真格的,上升到对司马光的人身攻击。皇帝一看苗头不对,赶紧打圆场:“咱就事说事,何必发飙呢?”司马光采用的是马特拉奇(意大利球员)的战术,脸上若无其事可嘴上一直没闲着,吕惠卿被他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差齐达内那一脑袋了。
被司马光这种不温不火激怒的早有先例。司马光还是一中级干部的时候,宰相韩琦打算在陕西招20万民兵给西北边防壮壮声势,司马光竭力反对。韩琦磨破了嘴皮子,就是没法让他闭嘴,韩琦最后烦了:“有我在这里,你那些担心都不存在。”
司马光还接着顶嘴:“不光是咱不相信你,大概你自己心里也没那么有数。”韩琦就算是泥人,土性也该犯了:“你把老子当什么人了?”司马光还絮絮叨叨:“你在宰相位置上可能不会出事,要是万一以后别人坐这把交椅了怎么办?”
现世报还真快,司马光做了宰相后,急着把王安石的新法推倒,苏轼认为办得太急不妥当,唾沫横飞跟司马光争得来劲儿。苏轼嘴巴太利索,司马光岁数大了有点顶不住,不由得就要发作。苏轼乘机旧事重提挤对司马光,还故意慢吞吞地说:“听说当年老大你跟韩琦叫板,说话一点儿不留面子。今天当了宰相,就容不下咱几句话,把过去的事都忘了?”司马光只能把一肚子火硬憋回去。
北宋著名的大奸臣蔡京执掌开封府五天,就废掉了王安石的免役法。司马光太急于把新法翻盘了,以至于看走了老眼,把蔡京列为正面典型宣传推广,这是他平生不多的败招之一。
虽然司马光和王安石成了对头,但还都把对方看成一尊人物。王安石变法失败退休回家后,依然称道司马光是真君子。司马光也一直觉得王安石不是一般人,王安石刚死,司马光就上书中央,请求以隆重的官方礼遇追悼老朋友。
老婆死了,变卖家产才办了丧事
司马光办事顶真,自己的日子却过得马虎。晚辈张耒跑到司马光家去串门,初春时分天气很冷,看着好像要下雪了。两个人坐着闲扯大半天,司马光家里一直连火都没生。又耗了一会儿,司马光请张耒吃了一碗栗子汤就算款待过了。
张耒出门就奔向范仲淹儿子范纯仁家。范纯仁跟司马光一样穷得叮当响,可一见有客人来,马上寒暄说“天这么冷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赶忙摆酒把张耒灌了个够。张耒醉醺醺地回去总结说,以后蹭饭可不能去司马光家啊。
司马光穷归穷,没事也爱和朋友凑个热闹,他和范纯仁他们六七个老家伙搞了一个固定派对穷开心,规定每次三样水果五个菜。文彦博当时在洛阳主管工作,请求加入老家伙们的俱乐部,因为文彦博是一阔人,司马光就不答应。文彦博不管那套,趁他们聚会的时候,带了一桌子菜撞上了门。司马光虽然照吃不误,却还拿文彦博开涮:“你搞得这么糜烂,把咱的聚会弄俗了吧。”事后司马光跟人抱怨:“当时就不该放那家伙进门。”
因为经济状况不佳,司马光老婆死的时候,司马光把家里的三顷田卖了,才勉强打发了丧事。不过司马光好像把这些日常事务都不怎么当回事,他家里有一个上辈传下来的琉璃杯子,不巧被一名官奴打碎了。官府觉得这事不好交代,就征求司马光怎么处罚。司马光挥挥手:“这玩意儿本来就容易碎,多大个事,算了算了。”
司马光家里有一个仆人,总是管司马光叫秀才。苏轼好事,就教这个仆人,你家老大现在是宰相,应该喊相爷才显得够气派。仆人从此改了口,司马光听见就问是谁教你的,仆人回答是苏学士。司马光直叹气:“这佣人被苏轼这小子教坏了。”
出任宰相,两敌国皇帝噤若寒蝉
司马光和王安石干仗,一度王安石占了上风,司马光见自己一时闹不过他们一帮,干脆申请到洛阳弄碗闲饭吃。司马光在洛阳一蹲就是15年,这才有空把主要精力用到了编写《资治通鉴》上。说起来,司马光能够以这部书名垂后世,还得感谢王安石足够凶悍。
司马光是一话痨型作家,其实就是不算《资治通鉴》,他的作品总字数据说比《鲁迅全集》还多,不过最出名的,当然还是这部大部头。司马光写这部书花费的时间太长,就有社会新闻爆料,司马光这么磨洋工,是为了多拿一些政府给的编书津贴。司马光一听就毛了,顾不得再细细打磨,赶紧加快进度早点收工,所以书的最后部分稍显杂乱烦琐。但后世对《资治通鉴》极其看重,有学者把该书称为天地间不能没有的书,对司马光推崇备至。
司马光编写《资治通鉴》耗尽了能量,书完工的时候,66岁的他筋疲力尽,牙齿都不剩几个,就差吐血了。奇怪的是,司马光在洛阳15年没动窝,也没搞宣传炒作,却越来越众望所归,全国都在传言他是宰相的材料。
此时皇帝归天,司马光到首都奔丧,一进城大伙就都说司马宰相来了,他受到首都群众的夹道欢迎,人多得马都走不动路。司马光安顿下来之后,还有不少人爬上他住所的屋顶张望,轰都轰不走。这帮人还解释:“咱不是追星,就想见识见识司马宰相的风采。”爬上房顶的人太多,屋瓦全部被踩碎,屋子旁边的树枝也都被扒断了。
其实司马光这时已经是一个干瘪小老头,没什么风采可以给群众欣赏了。不久,司马光果真出任宰相,并且成为具有“国际”声望的政治家,西夏、辽国的外交官到了宋朝,一定要探问司马光的健康状况。西夏和辽国的皇帝还一再叮嘱本国的边防军:“现在司马光当了宋朝宰相了,你们千万不要挑起边境事端,免得惹事上身。”
风烛残年的司马光当了不到一年宰相就去世了,出殡的时候京城万人空巷,大家争着买司马光的画像,有的画工因此发了横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