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国2013年11月03日讯】最近几天,广州《新快报》记者陈永洲因曾发表多篇曝光“中联重科”财务问题的报道,而遭“中联重科”公司所在地的长沙警方以“损害商业信誉罪”跨省拘捕一事,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一开始,舆论几乎一边倒地倾向于支持《新快报》。因为支持者们认为:即使记者的文章损害了公司的商业信誉,也属于民事纠纷,正常的做法,应该是被损害了信誉的公司状告报社,通过民事诉讼解决纠纷。而直接启动刑事程序,让警察跨省抓人,本身就是违法。
为此,在网络上,从学者到网民,网络舆论大部分谴责长沙警方这一做法,并要求警方“快放人”。甚至连“中国记者协会”都发表了声明,表示对此事的重视,希望“湖南有关方面能够做出有司法依据的、令人信服的说明。”
中国记协的声明,在网络上赢得一片欢呼。就在大家都以为被拘记者陈永洲即将获得自由时,仅仅一个夜晚的时间,形势突然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剃着光头穿着囚衣的记者陈永洲,出现在CCTV的电视新闻中,承认自己收黑钱写了虚假报道,表示认罪伏法。
接下来,媒体舆论开始一齐调转矛头。就连原本对记者被拘一事表示高度重视的中国记协,也开始对陈永洲和《新快报》进行“严厉谴责”。到最后,连一度公开抗议、强烈要求警方“快放人”,表示“敝报虽小,穷骨头,还是有几根的”新快报,也终于在头版刊登了致歉信,检讨自己“严重损害了媒体的公信力,教训深刻。”
唉!一声叹息~
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新快报》这张小报,那几根可怜的“穷骨头”,完全碎了一地。难怪曾经有人说:现代中国已经不需要小说家了,因为现实社会所发生的一切,其惊心动魄,其迂回曲折,其出人意外,都远远超过一位天才小说家所拥有的想象力。
而这次事件最令人心悸的,莫过于让一位未经审判,就已经剃了光头、穿上囚衣的人,在国家级的电视新闻报道中,面对全国电视观众,公然承认自己的罪行,并表示自己“愿意认罪、愿意悔罪”。
联想起前不久因“嫖娼事件”而被抓的微博大V薛蛮子,也曾和被刑拘记者陈永洲一样,在CCTV的新闻报道中露脸曝光,面对采访镜头悔过认罪......
这一次一次的“媒体示众”,都不得不让人想起曾经的文革。
“示众”,说起来大约也算得上是中国人由来已久的文化传统。或者最起码,也是当权者们“治国平天下”的一大法宝。读历史故事,里面常出现“斩首示众”一说:将敌方或逆反者的首级割下,高悬起来公示于众。以表达一种胜利者的炫耀,和杀一儆百的警示。这样的“示众”极其残忍,因为它要人的性命。
文革中,“示众”方式不再是曾经的“斩首”,而是进化为“游街”。被“游街示众”的“牛鬼蛇神”们,或被剃阴阳头,或被带沉重的高帽子,并在脖子上挂一块说明罪行的大牌子,由人押着拉到大街上去,通过“游街示众”的方式,向人民群众宣告其罪行。而被“游街示众”的人,则必须一直低着头,需要时还必须下跪,以表示自己““愿意认罪、愿意悔罪”。
与“斩首示众”相比,“游街示众”看似没有那么残忍,但手段却更阴险毒辣。因为“游街示众”虽然并不直接取人性命,但却一点点撕裂人的尊严,折磨人的灵魂,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在一次又一次的“游街示众”之后,尊严尽毁,灵魂出窍,只剩下一具不会再思想、不敢再说话的躯体,形同死去一般地活着。
文革中,有不少被打成“牛鬼蛇神”的知识分子,就因为受不了这样的撕裂与折磨,而选择自杀。当然,那时候的自杀,并不叫“自杀”,而是有一个革命的名字,叫“自绝于人民”。
我的一位阿姨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位“自绝于人民”的人。那是一位窈窕娟秀的女子,大资本家出身的千金小姐。不仅书读得好,极有才华,人也长得极美。即使在文革那样全民“解放装”的年代,这位接受过严格教育的大家闺秀,也能将陈旧肥大的军装穿出山清水秀、穿出女性的妩媚来。就是这样一位美好的女子,当年就因为受不了被剃阴阳头、被游街示众,而从学校教学楼的最顶层一跃而下,血肉模糊地“自绝于人民”……
文革结束之后,“游街示众”不再有了。但从最近出现的几次“媒体示众”中,人们似乎再次看到曾经文革中“游街示众”的影子。新浪微博网友“作家-天佑”就说:“让人上央视承认‘罪行’,这就是变相的游街示众。”
从“斩首示众”、到“游街示众”、再到“媒体示众”,虽然种种“示众”方式,如同人们手中的iPhone一样,在不断升级更换版本,变得更先进更高明,但其内核原理却从来都是一样的:即通过“示众”,来杀一儆百,杀鸡给猴看。
而看“杀鸡”的猴子们,不管有没有做过坏事,都难免胆战心惊。因为,面对那个永远伟大光荣正确的“杀鸡者”,喜欢自由自在的猴子们,谁能保证自己不会在某天因为言行不当,而成为下一只被杀的“鸡”呢?
而“示众文化”,需要的就是这种心理效应:让所有的“猴子们”,自己在自己的内心铸造起一座心理长城,并因为恐惧而不敢轻易翻越,只敢老老实实地呆在城墙下仰望,躺在墙根下偶尔做做宇宙真理的梦。
有时候想想:中国之所以成为现在的中国,与这种“示众文化”的存在其实不无关系。它令中国人在千百年来,即使活在不同的时空,但却一直处在相同的精神维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