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在红色大陆,不是最具幸福感,
而是根本就,没有一点儿自由。
曾听说过有这样一则寓言故事:一位主人家给老母鸡和一群小鸡撒了一些残羹剩饭饭,小鸡们一哄而上去争著、抢著吃,唯独有一个小公鸡却闷闷不乐的呆在一边不去吃。老母鸡走过来关心地说:“孩子,你怎么啦,身子不舒服吗?”
小公鸡对老母鸡说:“妈妈,要怎样才能够不长大了?我听叔叔阿姨说,我们长大了就会成为人的盘中餐、腹中食了,有一些人还吃了鸡连骨头都不吐呢。”
老母鸡一听,眼泪就流了下来。它说:“孩子,谁叫我们吃的是他们的残羹剩饭,住的是他们的地方呢?”
小鸡忙说:“妈妈,我们到树林里去,不吃他们的东西,我们吃草还不行吗?”
老母鸡放声痛哭道:“孩子,他们也会说那草是长在他们地上的啊!只要他们想吃,又哪有我们的活路啊!孩子,你还是赶快去吃饭吧,要不然他们会当你有病,先把你吃了或者是把你扔进水沟里呀。”
环境决定人的思想,意识决定人的行为,每一个栖身在红色大陆党国天朝的遗民,他们的处境又比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宰杀的鸡好得了多少呢?不管是好人,或者是坏人;甚至于先锋队组织圈内的人,哪怕他已经官至一品或者更还达到了亿万人之上的顶尖极位,又有哪一个敢保证自己一蒿竿就打出了头呢?在红色大陆党国天朝,每一个人的言行包括思想都不自由呀!都与他所处的那个环境有着极大的关系。
我记得早年的近邻里就有位一老妇人,居委干部以及很多的普通群众都认为她特别的刁蛮,实在是一个众所周知的落后分子。可是,那老妇人娘婆二家的出生却又比较贫寒,既非地主亦非资方,要不然街道组织或许还要说是她属于反动阵营的一员。
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陈年往事了,时至今日,我却依旧记忆犹新。当时,正是红太阳终于陨落而下了地狱的那一段悲风愁雨的金秋时节的某一天,古城的太衙居委会亦像整个红色大陆党国天朝的每一处旮旮角角一样,凡是没有工作单位的不管男女老幼,大家全都得到街道居委会专门搭建的一座灵棚里面去搞吊唁活动。
或许是条件反射的原因,在先锋队组织的要求之下,一个人伤心,大家都得跟着伤起了心来,因为,那个令人伤感的氛围实在营造得有一些催人泪下。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也不管你是真心或者是假意,在泣泣沥沥令人肠断又如泣如诉的引人悲戚的哀乐声中,每一个参加吊唁红太阳陨落的人都是板著一副苦瓜脸,就像是真的死了先人一般的那种模样,伤心伤肝地为那个好不容易才坠落了的红太阳守灵、默哀,甚至,还痛哭流涕,一个个全然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诱人越哭越起劲、越哭越伤感的哀乐声中,有时是一片肃穆,有时又是哭声一片。大家一次又一次地三鞠躬,一滴又一滴地挤出来的伤心热泪,齐心合力地制造出了一阵阵的愁云惨雾、凄风苦雨。在一片哀恸的低泣中,大家看起来总有一些像是在做戏,但又真的像是死了亲爹亲老子、或者是死了老姑老母一般。男男女女、大人小孩一大群,哪一个都是很虔诚的在吊唁或者追忆著那一颗才坠落不久的红太阳。在抽泣与眼泪、肃穆与悲戚之中,人们深深地缅怀着红太阳,追忆着他老人家一生中的丰功伟绩。
然而,充满了悲情的一群人中竟然也有无动于衷的冷漠者。在那个年代,在那个特殊的时间里,冷漠虽然不是公然叛逆,但至少得也是一个对伟大领袖没有感情的刁民,应该是属于阶级异己分子。
就是那个老妇人,我的一个老街坊,她太不识相了。若不是因为当时的情况特殊,明眼人一看她那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就没有哪一个会看不出来她的表情根本就是在向世人宣布:她是被迫参加的吊唁,并非出于心甘情愿。
在催人泪下的哀乐声中,肃立著一群面带戚容的悲催的人,实在就是非常符合常情常理的事情。但是,假若连装模作样都不愿意装一下,那就实在显得有一些异样,明明显显的有一些与众不同。
那个老妇人就那样木然地站立著,她木杵杵的连腰都懒得弯一下,那样子不只是在赌气,更还像是在抗议一般。这还不说,默哀守灵的人群中,有的痛哭得都晕死了过去,而她倒好,更大胆的还不仅仅是没有发出来半点儿的抽泣声,甚至于连一星半点儿的眼泪花花儿都没有流出来过。
站在那老妇人后面的另外位一老妇人也实在是出于好意,怕她的性情太刚硬了要吃大亏。所以,就忍不住了才好心好意地提醒她,这是在给红太阳守灵默哀,是政治立场态度问题,叫她注意一下,鞠躬时要弯下腰来,哭泣的时候要哭出声来,莫要做得那种完全一副冷漠麻木的样子。
哪知道好心讨不到好报,那个老妇人也实在不识相,不领情不说,反倒把她的一腔怨气全都撒在了帮助她的人身上。只见她就是被鬼扑了身一样的恶得有点儿啃屎,更是比吃了炸药都还要猛烈一些。没有人理睬的时候她还好一些,一经有人本着善意提醒她注意时,那老妇人反倒在自己那种倔强的性格使之然下,竟然就像不知死活似的当众爆发了出来。
她说:“我哭不哭有你的事吗?莫名其妙的,我又没有踩到你的尾巴,要你来管。”
本来那老妇人的嗓门就很大,加上很不顺气,所以,她发的声音就更大了。
大家都愣住了,只听她出言不逊地顶撞著后面那一位好心提醒她主意的人,一时间,谁都不知如何是好。她成了众的之矢,但她又一点儿也不害怕,倒好像并不是在针对好心提醒她的人,而越来越像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一样,更加公然而然地要反抗那一些强奸了她的意志的所有人。
一时间,所有在场为红太阳默哀的人们,大家都惊愕地停止了本在进行中的吊唁活动,就像借机歇会儿憩,也不哭了。就连权力最大的街道组织书记与居委会主任也给搞懵了,一时还反映不过来。两位领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事情如果就那样收场,也许就算了,一切都当没有发生过。然而,那个老妇人也不知是哪一根筋出了差错,她根本就没有打算见好就收。正在所有的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恰恰又听见了她更像是发了疯一般地继续大着声音恨声说道:
“我才不哭呢!要哭你们哭,我没得力气哭,我一家人都没有一份正式的工作,连饭都没得吃的,我朗格还要哭呢?”
事后,那个不长进的老刁妇终于因为她自己的口无遮拦并且还生闹死闹,硬还是自己给自己闹来了一顶“四类分子”的头冠戴了在头上,同时,也还给她的那一家都萌上了一层阴影。从那以后,那一顶属于另类的政治帽子一戴就是一生一世,直到最后还是跟着她一同进了地下。只是没有人知道,那一位极有个性的倔强老妇人,究竟是戴着那顶意味着屈辱的帽子去见马克思了?或者是去见了秦皇汉武、唐高宋祖、康熙乾隆以及我们总华民族的共和之父孙中山?
虽然,那件往事距今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而我现在回想起来,却亦然觉得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切都还记得那么清清楚楚,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好像就发生在昨天。甚至,我仿佛还记得那位老妇人不屈的眼光里,充斥着的除了恨就是火,那不甘默然忍受的言语里面所饱含着的除了愤就是怒。于是,我敢肯定:那一位比我们不管是过去或者是现在的绝大多数人都要胆大得多的老妇人虽然死了,但她一定不会去见那间接害了她一生的马克思,而只能够去见我们中华民族历代的祖宗与先贤。因为,在那个时候,老妇人都敢于对暴政说不,实在难能可贵!实在可钦可佩!
中国人并不是全部都窝囊、愚昧的顺民,中国人其实更具有反抗精神。那老妇人不就说出了绝大多数胆怯的人都不敢说的话吗?早在那个时候,她都敢于反抗当今凶残又暴戾、卑鄙又龌龊的红朝政权,死后她就肯定要去向自己民族的祖宗、先贤投诉那一些我们民族的罪人,要去告诉我们中华民族的祖宗与先贤,是那一些虐待了她一家人并千千万万如同她家一般的一家又一家人的乱臣贼子窃国成功后,又是如何的弃祖、欺祖,如何公然认了另外一个大胡子的外国祖宗,而不顾及广大中华儿女的感受。
我一生从事粉笔生涯业,已算是秉承了祖业。我曾经愚昧地以为自己所从事的真的就是忠诚光明的教育事业,我也曾经时时地感叹自己正在映证著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亦曾经非常的羡慕过一些人虽然是投机专营,但却无愧于他在人世之间快活地过活了一生。
然而,直到如今,我又才豁然省悟,却原来我也并非是欠缺适应社会的能力,而是没有苟且偷生的习惯,更不愿意随波逐流的由习惯变成自然。就像是比较起我们那一代人的年龄要小得多得多的其他年龄段的后来人,他们也理所当然就更加逃不脱那种传统的教育内容和越改越精的教育手段对他们的再度洗脑。
在红色大陆的党国天朝,绝不可能像在民族自由的台湾,没有任何个人和任何政治团体包括执政党,能有那种能力公公开开强制性的要人民去接受马、列、斯、毛的红色共产主义思想,合理更合法的强迫要你爱谁就得爱谁,反之,要你恨谁,你就必须得与组织保持一致的去恨谁。无所不能的无产阶级先锋队组织要你信马列,你就不敢去信民主、信自由;要你相信无神论,你就不敢去相信组织所不允许的封建迷信。
说来也实在可怜,栖身在红色大陆党国天朝的遗民,没有的公民权利又岂止是信仰的自由,我们亦还没有很多任何一个民主国家的人民所拥有的诸多的自由。其中更还包括我们一辈子都没有过的一张真正能够起到民主选举作用的选票,没有参加过一次真正有着实在意义的民主选举。
难道我们不可怜吗?有谁相信我们是幸福的国民?说我们最具幸福感,谁相信?
记忆又将我引向了数月之前不久的一天,也就是中华民国第十三届总统、副总统民主大选之翌日,我在无远弗届的互联网上及时地拜读到了一篇名为《今夜,没有选票的人痛哭流涕》的悲催又发人深思,但却更加具有非常的鼓动性与诱惑性的文章。
原文是:“那个我们祖辈曾经生活过的国度,早已在时间和空间上离我们远去。他的百年华诞,铁血年华,犹如前朝旧事,恍如一梦。不说遗民泪落,不说南望王师,他们与我们已经渐行渐远。
……因为他们有这样的勇气,因为,他们敢于这样的牺牲,所以,他们才配得上这样的权利,所以他们今天才可以自豪的举起闪光的选票!
看吧,闪光的选票,小心刺痛你们的眼睛!”作者又说:“我心中充满羡慕,能决定自己的命运,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虽然这件事本来就不应该是事……。
能投下神圣的一票,是一件多么神圣而庄严的事,虽然有的人四年一次早已习以为常。
遥望对岸,闪光的选票,发出万丈光芒,如星辰般闪亮,透过沉沉黑夜远远传来,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眼睛。
刹那间,没有选票的人,泪流满面,两岸对比,
泪流满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