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国际社会就朝鲜新近举行的核试验发出谴责是再正确不过的,我们仍应思考一下躲在“掩体”里面的人究竟是何想法。这里说的并不是韩国强硬派总统李 明博(Lee Myung-bak,将于下周离任)仓促召开安全会议、讨论如何应对北方对手最新威胁时待的那个掩体。相反,这里说的是比喻意义上的“掩体”。朝鲜长期待 在这个“掩体”里,它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也因此受到限制。
金氏家族眼中的世界是一个“核世界”。某种意义上讲,朝鲜就诞生于历史上仅有的一次核武使用。1945年,美国在广岛和长崎投下了两颗原子弹,加速 了日本的投降。当时,国际社会需要找到一条权宜之计,来处置被日本野蛮统治40年之久的朝鲜半岛。美国建议,“暂时”将朝鲜半岛一分为二。斯大林 (Stalin)对此表示同意。自那以来,这个古老的国家一直处在分裂状态。
美苏分割朝鲜半岛的五年后,莫斯科方面扶持的朝鲜领导人、年纪尚轻的游击队员金日成(Kim Il-sung)孤注一掷入侵韩国,结果被麦克阿瑟将军(General MacArthur)率领的联合国军击退。在被解除联合国军司令职务之前,麦克阿瑟曾想对朝鲜及其长期盟友中国使用核武器。1975年,美国国防部长詹姆 斯•施莱辛格(James Schlesinger)再次对朝鲜发出威胁,称如果朝鲜利用南越垮台之际图谋不轨,就将对其进行核打击。当时,韩国独裁统治者朴正熙(Park Chung-hee)也在推行秘密的核计划,后来遭美国制止。朴正熙的女儿朴槿惠(Park Geun-hye)将于今年2月25日就任韩国总统。
金日成当时很明白他究竟拥有什么才会感到安全。他利用“主体思想”从苏中双方榨取援助,同时秘密发展核威慑力量以牵制国际社会。华盛顿伍德罗•威尔 逊中心(Woodrow Wilson Center)整理的、来自朝鲜昔日共产主义盟友(这些盟友都不喜欢或不信任金日成)的文件显示,早在上世纪60年代,朝鲜就对核技术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剩下的事情就众所周知了:金氏家族耍弄了种种手腕和诡计,国际社会遏制他们发展核武器的努力不幸以失败告终。朝鲜目前拥有两种核能力,分别基于钚和 铀。它在2006年和2009年进行的头两次核试验使用的是钚装置;目前尚不清楚,最新同时也是规模最大的这次核爆炸是否涉及浓缩铀。
他们为何要发展核武器?十年前,小布什(George W. Bush)将朝鲜列为“邪恶轴心”的一员。我们现在知道,“邪恶轴心”是一位年轻的演讲撰稿人鼓捣出来的夸张词汇,而且当时他需要往“邪恶轴心”里添加一 个非穆斯林国家。但从平壤的角度来看,“邪恶轴心”名单上的一号国家伊拉克很快便遭到美国的入侵,其政权被推翻、领导人被处死。而且,目前仍有人公开主 张,美国应在名单上的二号国家伊朗掌握核武器之前就对其发起攻击。
金氏家族还看到,其他偷食禁果的拥核国——以色列、巴基斯坦和印度——并没有遭到攻击。这三个国家均未签署《核不扩散条约》(Nuclear Non-Proliferation Treaty),朝鲜则先是签署后来又退出了该条约;但这三个国家在让自己变得不可征服之后,全都获得了美国的援助。此类双重标准让金氏家族滋生了一种幻 想,即如果他们能迅速拥有核武器,也会免受惩罚。
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确实不会遭受惩罚。老一套的联合国谴责和制裁尽管正当合理,但迄今却没有取得多大成果。坦率而言,如今可用的制裁措施已所剩无几。与此同时,中国不仅在制裁执行方面松松垮垮,而且还反其道而行之,大幅增加中朝双边贸易与投资。
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年轻的金正恩(Kim Jong-eun)及其党内盟友也在遏制朝鲜人民军,甚至在他们试射火箭和导弹的时候也是如此。北京方面在打一场持久战,但它的耐心正逐渐耗尽。中国更大 的担忧仍在于朝鲜政权崩溃和随之而来的混乱:大量难民涌入中国东北部边境,再加上失去看管的核武器——美国及其盟友韩国已为此制定了应急计划(韩国仍宣称 对整个朝鲜半岛拥有主权,朝鲜也是如此)。在中国看来,这种局面甚至比当前令人不安的形势更加糟糕。
中国官方对朝鲜半岛的建议让人联想到战争时期常能听到的套话:保持冷静,继续谈判。与之相反,中国网民的情绪则是愤怒、恐惧或兼而有之。金正恩被网民称为“疯狗金胖子”,他们普遍认为,金正恩忘恩负义,是中国既不想要也不需要的那种盟友。
下月,习近平将正式就任中国国家主席。2010年时,习近平曾将1950-53年的朝鲜战争誉为中朝两国人民和军队团结战斗、打击美帝国主义的伟大 胜利。他现在可能会持不同的论调,但行动胜于雄辩。中国很可能会实施一些象征性的惩罚,之后习近平就会咬紧牙关继续扶持金氏家族。
然而,北京方面的评判平衡不是一成不变的。熟悉金正恩的人认为他性格鲁莽。金正恩需要保持冷静,避免把中国逼到忍无可忍的境地。他或许要吃尽苦头才会明白,挥舞核武器不会给朝鲜带来真正的安全。
本文作者是英国利兹大学(Leeds University)社会学与现代朝鲜学名誉高级研究员
译者/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