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亮和他的饥饿记忆:《我的菩提树》
中国在1959年到1961年这三年当中经历过一次罕见的大饥馑,我那时候正在劳改农场。在劳改农场有一个好处,毕竟有定粮。那个时候的劳改犯人一个月的定粮是九斤粮食,这九斤粮食是带皮的原粮,那个时候用的还是小两,一斤是16两。而且你要知道,这里面还有苛扣啊,队长苛扣一点,厨师苛扣一点,到我们手里顶多只有7斤不到。你想,没有肉没有菜没有蛋,一天只有2两多原粮,你怎么活?而且长期如此,不是一天两天。把这2两多原粮磨成可以入嘴的所谓的饭,其实就是稀汤了。所以《我的菩提树》的英译本书名就叫做“Grass Soup”,“草汤”嘛。
人在这样一种长期饥饿的状态下,就会引起极度的营养不良,因为营养不良,最显著的病症就是浮肿。
我也死过,所谓“死”是假死,我们现在讲就是休克,走着走着就倒下去了。我的故事都有点黑色幽默,我倒下之后就有人把我送到太平间了。在太平间,我半夜又醒了。醒来之后我看到我周围的人全身赤裸,因为大饥荒年代什么都缺,死人身上的衣服都给扒掉了,寸布不留。我也是这样,大冬天的,那是1960年冬天,零下20度。但我活过来了,人求生的本能是很强的,因为有月亮照射,我依稀地看到门在哪儿,所以我就往门那儿爬,爬着我又晕过去了。第二天他们来收尸,推门推不动,因为我正好爬到门边上,顶在那儿了。于是他们就把门抬开了,因为是老式的门,可以抬起来的。他们一看,这个人昨天扔在那儿,怎么今天爬到门口来了?一摸我,还有点气,“真是奇迹,已经是饿死的人了,居然没冻死!”就把我送到劳改队的医院。
恰好那个医生也是劳改犯,他在1957年的时候读过我的诗,挺同情我的。因为我身体太虚弱,要增加营养,他想了一个办法,让我吃乌鸡白凤丸,劳改队女性的药有多的。他就天天喂我这个玩意儿,一天喂好几颗,我就这么活过来了。
来源:摘自《我的菩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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