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州,当地人和外地民工之间的紧张演化成了暴力冲突。
原来的农业大国中国,有史以来第一次,城镇居民人数超过了农村居民人数。但是,城市化过程中,民工潮也引发了许多问题。BBC记者德维常德发现,在广州,当地人和外地民工之间的紧张不断升级,演化成暴力冲突。
第一次听说中国所谓的“城中村”,作为一个伦敦人,这个词听上去很像是房产中介的口头禅。田园风光?祖辈相传的小商店?静谧的乡间小道?这一切,都在大城市内!多怡人啊!
但是,互联网上,有许多中国“城中村”的照片。相信这些照片,肯定会让伦敦的中介们摸不着头脑。
最近,网上还传出许多中国第三大城市广州一个“城中村”发生暴力冲突的视频。汽车被掀翻、建筑物燃起大火、大批农民工冲击政府办公楼……
城中村,顾名思义,就是城中之村。原来的小村庄四周建起了工厂。这里房租很低,最受农民工欢迎。但是,表面现象之下,不用深挖,就可能看到隐藏着的冲突。
村中的当地人也很愤怒。城市不断扩大、包围了自己的家园,地价越来越高,官员会想法设法地把地买走。
事实上,中国的城中村代表着沿海城市更黑暗的一个层面。
考虑好后果
正是在广州,我第一次走进了这样一个城中村。
我的陪同是住在这里的三名年轻人:小魏、小王和小张(音译)。
他们三人都来自中国内地,现在在这里的一家手包厂打工。从他们的脸上,明显地可以看到紧张。
他们时刻留意着所谓的治安队。保安们是花钱雇来的,任务之一,正是代表当地村民监视农民工。
小张今年30岁,来自四川。他带着我爬上好几层水泥楼梯,走进租住的一间小屋:金属架子的上下床,洗手池、便池。
但是,这并不是职工宿舍,而是村民们在自家房子的基础上加盖的扩建屋。这些扩建屋可能有好几层、看上去很不牢靠。
这类租房机制的内幕是,当地人盖了扩建屋,以每月大概17英镑(约合170元人民币)的价格出租。看上去这笔买卖很划算,但其间,“土著”村民也被吵吵嚷嚷、不会说当地方言的外地穷民工所包围。
民工的人数远远超出了当地人,犯罪率已经高得吓人、而且持续攀高。不难理解,当地人开始害怕了。因此,他们花钱请来打手一般的治安队。
治安队经常找上门来向农民工要钱。据说这是为了社区工作,比如说,50便士的垃圾费。但是,这些钱也是保护费。
怠慢治安队,你可要先考虑好后果!
谁偷吃香蕉?
小魏今年30岁,来自广西。最近他亲眼看到,一群穿着制服的治安队员将一对农民工夫妇围住,用木棒痛打。
今年只有24岁的小王说,他看到过更严重的案例。一天晚上,他的一个朋友在村里的场院上喝啤酒,午夜,觉得有点饿,从一棵香蕉树上摘了香蕉填肚子。第二天,治安队就找上门来,把他的腿打断,赶出村。
当然了,农民工也可能使用暴力还手。
小魏说,“每一次我看到治安队都很害怕。他们是要保护当地人,而不是我这样的人。”
最近视频网站Youtube上流传的那一起暴力冲突,起源是一名怀有身孕的四川民工。治安队让她把摆的地摊儿换个地儿。据说,治安队的人将这名孕妇推倒在地。事件在民工中引起公愤,随后引发的暴力冲突持续了三天。
小张伤心地告诉我,他的妻子和两个女儿都回四川老家去了。因为,民工的孩子上不了学。当地人的孩子可以免费上学,民工需要交赞助费。每个孩子的赞助费比他一年的收入还要多。
他们说,更糟糕的是,现在在这儿也赚不到什么钱。小张和小魏上个月都曾因为薪水待遇参加过罢工。
他们每天工作12个小时,每周六天,一个月下来能挣160英镑(约合1600元人民币)。他们说,食品价格飞涨,气氛越来越紧张。
忍字刻心头
聊天其间,我也在反思最近罢工、骚乱事件频发的原因。
这些民工和我在其他地方见到过的穷农民可不太一样。他们更像和我同处一个文化空间,更加明确自己人生中受到的不公、欺辱。
24岁的小王和女友同居,周末爱上网吧,最爱看意大利足球甲级联赛。
小魏的手腕上有一个大大的纹身。图案是一个汉字:“忍”。我问他,为什么纹了这样一个字呢?
小魏说,原来,一想起自己必须在这儿打工,他经常怒火中烧。小魏的妻子怀孕了、乡下还有一家子人靠他养活。小魏没有户口、连别人都有的暂住证都没有。因此,他更经常遇到麻烦。
小魏说,“我想走也走不了。当初,真该把这个忍字刻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