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中国学者姚监复读完邱会作的挨整—整人—又挨整的三部曲,认为邱会作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的角色,证明中共党内的残酷斗争、无情打击,如影随形。以暴易暴是一种恶性循环。
邱会作(前排左2)
《邱会作回忆录》记录了这位中共高级将领是共产党内的受害者,早在长征开始时,几乎被杀掉,因为他知道了太多的党内机密。在文革初期作为军内走资派被揪斗,在林彪摔死以后直到邱死前,邱被定为林彪反党集团成员,邱会作受到了严厉惩罚,尝到了党内残酷斗争的苦头。但是,在1968年,邱会作官复原职,成为军委办事组成员,作为总后勤部主任的他又成了加害者,对于造反派的报复也是同样残酷的。邱会作的挨整—整人—又挨整的三部曲,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的角色,证明“党内哪个人没有挨过整?哪个人又没有整过人?”确是事实。中共党内的残酷斗争、无情打击,如影随形。以暴易暴是一种恶性循环。
邱会作文革初期被揪斗,死去活来
邱会作是毛泽东看重的“双一”(一方面军、一军团)的嫡系干部,1955年调到北京军委总后勤部。他除了对军队后勤工作做了一些改革以外,在1966年4月总后向林彪送了一个报告《关于进一步搞好部队农副业生产的报告》,林彪又向毛泽东转送了。5月7日毛泽东对此报告作了批示,即《五七指示》。《人民日报》以“共产主义宏图”为题,对《五七指示》发表了社论。毛泽东的批示中,号召军队、工人、农民、学生要参加批判资产阶级的文化革命斗争。但是,邱会作在总后勤部工作期间的官僚主义、霸道作风也引起了群众反感,据说,蒋彦永有天看见一位护士在哭泣,一问,才知道,邱会作要她当晚去陪他睡觉,蒋彦永就写信向总后党委报告揭发。结果是蒋彦永被发配到远边的青海。类似的问题,成为文革初期江青支持军内造反派揪斗邱会作的炮弹,大字报贴满当年北京的大街小巷。
1967年1月初,全军文革支持造反,1月19日全军文革组长徐向前命邱会作回总后参加运动。军队造反派揪出了躲在西山军委战时指挥所的赵尔陆、李天焕、王秉璋、杜义德和邱会作,都遭到残酷武斗。赵尔陆有心脏病,被造反派斗争,付出了生命。从1966年10月9日到11月17日,邱会作被连续批斗了40多天,16日晚8时斗到17日下午6时,倒在批斗场上,后送到301医院抢救。造反派占领邱会作的家和办公室,数次抄家抢劫。徐向前下命令把邱会作送给造反派“红纵”关押起来。
总后军需生产部副政委、工厂部部长张和是残废军人,被斗后死去;电工李为之、礼堂服务员刘其被造反派毒打致死。
邱会作回忆,造反派对他施行了八种刑罚,其中三种是:
1、向毛主席请罪:两腿并拢,两手垂直下伸。细铁丝在脖子上挂20公斤铁牌子,铁丝嵌入肉里,疼得难以忍受。还把铁丝左右拉动,每3-5分钟拉一次,铁丝嵌到肉里鲜血直流。开始拉铁丝时,疼的难忍,后来麻木了,就不知道痛了。
2、向“造反派“请罪,双腿跪下,两人将邱双手反拧,头向下,脖子上挂的大铁牌子,下端不准挨地(铁牌挨地重量减轻了)。难以忍受时铁牌自动落到地上,他们把邱的头发向后一揪,牌子就落地了。
3、向“造反派”致敬(喷气式)。6个人协同动作,4人各持邱的四肢的一肢,举到空中,前面站一人揪着邱的头发,后面一个人推着屁股,揪头发的人叫出口令:放!六人协同一致地把邱向前一推,整个人猛地悬空落在地上。指挥官是总后政治官俱乐部主任申茂功,为了达到应有的效果,在武斗之前曾经领着打手练习过多次。
每次对他批斗都在4小时以上,直至不省人事,清醒以后,躺在地上,还不能动。1月24日邱会作写小条,转送上面,经毛、林、周、叶剑英批准,将邱会作接走。邱会作回忆。肋骨被踢断了,肝部被踢肿了,牙被打松了三颗,两臂的韧带都撕裂了,鼻青脸肿,被剃阴阳头更不在话下。
邱会作在文革初期受到的批斗和刑罚是可信的,因为当年大多数“走资派”、“资产阶级学术权威”、“黑九类”都受过类似的或更残酷的惩罚。
邱会作复出,亲定“三狠”方针
1968年,在林彪和周恩来的保护下,经过毛泽东批准,邱会作官复原职,重掌总后大权。此后,邱会作对造反派进行了疯狂地报复。
1968年2月27日邱会作亲自批示,提出了对军内造反派“狠斗、狠审、狠专”的三狠方针:“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打倒他、消灭他,这是搞专案工作必须站稳的立场。光说理是不够的,必须向敌人专政。……应当狠斗(坚决打击他们的反革命态度),狠审(可持续多少天进行审讯),狠专(敌人拒不交代就整他。)”根据邱会作“三狠方针”,对关押者采用摧残人身的刑罚有50多种。举其中23种刑罚如下:
1、车轮战:日夜连续审讯。审讯人员换班吃饭、休息。受审人长时期站立受审。第一次3天3夜,第二次10天10夜,第三次7天7夜,第四次17天17夜。
2、低头弯腰、罚站、瞌睡得碰墙壁。
3、下颌顶茶杯:摞在一起的两个茶杯,上边顶着下颌,下边放在被审人领扣处,使其不能动。
4、坐高低凳:受审人坐在矮木凳上,两脚放在桌子上,两三个小时不能动,只能用手扶桌櫈。
5、“做体操”:身体靠墙,两手揪耳朵,一站一蹲,上上下下。
6、“打反骨”:用棍棒打后颈骨,造成很长时间抬不起头来。
7、打嘴巴。
8、刮伤:打得遍体鳞伤时,用棍棒拨弄伤痛处,加重受审人痛苦。
9、“吃元宵”:集体拳打,被审人站在中间挨打,审查人员在四周围住,你一拳,我一拳,捅来捅去。
10、摔劈柴、扫把打:打双肩、脖颈、屁股、踝骨,使皮肤红肿、溢血、溃烂。
11、脖子上挂椅子、凳子,加砖头:椅子倒立,底部加砖或铁凳子,从背后以铁丝挂在被审人脖子上,或铁丝两边各挂三块砖挂在脖子上,有时两手各拿一块。
12、“捏羊蹄”,将被审人手指屈曲后猛压指甲处,致使受审者痛得在地上打滚。捏后手指溢血、青肿、变形。以抹布堵嘴不让喊。
13、吊天棚:将站在砖上的受审人手腕、大小指用纱布捆上,吊在地下室天棚上,然后去掉砖头,受审人脚离地面。经常掉到地上。
14、举铁凳:要被审人双手举起20公斤重的铁凳,支持不住时,铁凳慢慢套在脖子上。
15、烟头烧踝骨。
16、逼吃带粪的馒头,造成中毒性痢疾。
17、拧大腿肉:逼作为看守人的受审人用指甲掐其他受审人大腿内侧。
18、逼自己打自己,看守人经常打人,不愿打时,逼迫受审人自己打自己嘴巴。
19、练针灸:看守学针灸,以治病为名,在受审者身上练针,乱扎一阵,想扎那就扎那,不准反抗。
20、头顶大碗:逼受审人头顶装满凉水的大碗,每次半小时,不准手扶。
21、限制喝水,逼喝脏水:天热口渴时,受审人多次要求喝水,不给。再要时,逼着喝洗脸水。
22、烟头烫嘴:受审人不交代问题时,审查人员用烟头烫嘴。
23、双手捆在椅子上,不让走动。
从1967年到1971年在邱会作主持下,在总后勤部私设监狱、刑讯、逼供,直接迫害干部群众462人,汤平等8人被迫害致死。
“九一三”之后,邱会作又被批斗、判刑
文革中邱会作青云直上,当了政治局委员、军委办事组成员。“九一三”以后林彪折戟黄沙,邱会作命运急转直下,几十年中又遭到新的残酷斗争。邱会作回忆了这些残酷的斗争方式。
1、株连九族:1971年年9月23日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同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谈话:“毛主席对你们的问题有决定,你们暂时离开工作的岗位,认真考虑自己的问题,时间不会太长。”又说:“你们听好,你们的夫人和孩子都是革命的。你们回来的时候,他们有什么闪失,找我姓周的是问!”说完用手在胸脯拍了一下。其实,没过几天,他们这几个人的老婆、孩子、亲属和秘书、司机、警卫员都抓起来了。”(《邱会作回忆录》,第811页)13岁小女儿,孤身一人被总后从北京搞到井陉3502工厂,困难加上歧视,惨状可想而知。邱会作的老母亲是1928年的苏区村干部,文革中被造反派踢倒,成了疯癫病人,来北京治病。“九一三”以后,取消护理,不准家属探视,停医、停药、停食,活活饿死在小屋中。周恩来说:“邱会作母亲是红军老根子,整死她干什么啊?”邱会作妻子胡敏被关押、管制、监督劳动,专案组逼供、诱供,车轮战,24小时滴水未进,后被开除党籍、军籍。公职,押送陕西农场监督劳动改造四年,五个子女无一幸免。
2、逼供诱供:吴法宪在压力下作了假交待,提供了在叶群家,向吴法宪、邱会作提出在广州另立中央,继续反党的伪证。专案组要求邱会作提供发动政变、谋害毛主席的旁证。但是,邱会作未提供。专案组劝邱会作写假材料,“中央考虑对吴法宪从轻处理,把他的生活安排好。你把问题讲清楚会得到更好的处理的。”“为了你自己和你全家,你说的越清楚,对你越有利。你这大明白人应该完全懂得。”吴法宪1981年7月于邱会作合监以后,承认1971年就说了假话,直到1980年公审之前才纠正。中央专案组纪登奎向政治局报告:“经审查,黄吴李邱没有‘两谋’”(发动政变,谋害毛主席,南逃另立中央)问题。毛泽东、周恩来对真实情况会做出判断,为什么不解脱邱会作等人,他们就不得而知了。(《邱会作回忆录》,第837-838页)
3、秦城监狱的“现代黑店”囚徒:1971年12月31日邱会作送进秦城监狱时,院方无准备,房子太冷,暖气坏的。邱有肠胃病,吃冷食,拉肚子。监管员说:“这里就是这样的伙食,要别的没有。”邱留个馒头,泡开水吃。棉鞋穿透底,没有袜子、背心、裤头,邱要自己存在监狱的衣服,监管员说:“还有什么东西是你自己的?你是糊涂了?”审查中要写材料,牢房中只有一张矮桌子,邱扒在地上写。理发后没热水洗澡,邱要求剃光头。
4、挟权力以公审解决党内路线、政治问题,但不追究发动、领导文革的毛泽东的责任。邱会作认为自己“有错无罪”。吴法宪认为是为毛泽东错误而承担责任。江青认为她只是毛泽东的一条狗,毛让她咬谁,她咬谁。公审的预审组长王瀑声是后勤学院政治部主任,邱会作认为他是文革中几易其主的造反派,预审目的是确定邱为林、江反革命集团主犯,为反革命指控找证据,参与两谋(另立中央,谋害毛主席)。邱拒不认罪后,预审组说:“按照中央有关规定,被审问的人拒不承认,也可以定罪。”反革命政变的唯一证据是吴法宪的假话,公审前吴自己也否定。邱会作认为公诉是对文革的起诉,对毛主席起诉,用法律手段判文革死刑,但是,对发动和领导文革的直接领导人避而不谈。邓小平让江华、黄火青、伍修权出文革的气,出毛主席的气,没有胆量,就拿黄吴李邱出气。“运用职权,又穿上法律外衣整人,是政治上最卑鄙的。”
5、现代化刑具,王洪文在狱中向邱会作讲过:“他们给我上的刑具是现代化的,那种手铐一动就会自动紧固。用力挣扎会随之变紧,手紧箍得肿胀,疼痛难忍。开始关在人民大会堂地下室,房子内装有定时自响仪器,声音很大,有钻心的感觉,对人的精神刺激特别厉害,听了这种声音之后,无法入睡,无论昼夜不能睡觉。注射过一种针药,无论怎样也睡不着,心里烦躁得特别痛苦。我坚决拒绝打针,他们强给注射。后来交换条件是:只要好好交代就不打针了。”
邱会作的功过是非,他自己和别人都有权自由评说。对邱会作本人在文革中的经历和亿万受难者的痛苦,人们也有权自由评论。同样地,对毛泽东亲自发动和领导的文革以及他的错误与罪恶,受难者及其后代,历史学者和未来的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更有权利评价文革及其历史教训。忘记历史的民族,是可悲的、不断重复历史错误的可悲的民族。
作者简介:姚监复,1957年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曾任中国农机研究院工程师,原中共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国务院农村工作研究室研究员。哈佛大学燕京学社协作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