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海洋游牧" 巴瑶族正逐渐消逝(图)

发表:2011-01-27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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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瑶族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菲律宾、马来西亚和印尼之间的海域,他们靠潜水打鱼为生,并甚少踏足土地。但是现在,他们正在毁坏其赖以为生的珊瑚礁群。世界野生动物基金会的摄影记者詹姆斯·摩根用镜头记录了这个独特的部落的生活。

在印尼苏拉威西省南部的沃伊沃伊(WangiWangi)小岛上,一群不满十岁的孩子赤着上身在海里嬉戏。他们在海边长大,大海就是他们的后花园。

“看,那儿有一条小鲨鱼游过来了!”其中一个指向不远处。孩子们全然没有恐慌,反而感到惊喜,每个人都跃跃欲试,想要和它一起游泳。

“叫伊纳尔(Enal)来吧!”其中一个建议道,“他比我们都要熟悉鲨鱼。”不一会儿,只见一个幼小却矫健的身影一路飞奔而来,阳光在他黝黑的胴体上勾勒出一圈金边。他就是伊纳尔,只见他一头扎进碧蓝的海里,如鱼得水一般地摆动着身体,很快游到了小鲨鱼附近。伊纳尔像招呼一个老友一样拍了拍鲨鱼的身子,并抓住了它的尾巴。

就在这个瞬间,世界野生动物基金会(WWF)的摄影记者詹姆斯·摩根(JamesMorgan)按下了快门。拍的时候,摩根自己也潜在水里,他用鱼眼镜头拍下了这个画面。几个月后,这张照片连同其他10张照片一起被刊登在《卫报》上,标题是“巴瑶族——消逝中的海洋游牧民族”。

摩根镜头下的主人公们就是巴瑶(Bajau)族人,他们是一群“以海为家”的马来原住民,数百年来世世代代都生活菲律宾、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之间的海域(包括班达海、苏禄海、苏拉威西海等),靠潜水打鱼为生,甚少踏足土地。

“去的时候,我们不确定是否还能找到仍然生活在船上的巴瑶族人。幸运的是,我们在印尼苏拉威西省北部的Torosiaje地区找到了。”接受《外滩画报》记者专访时,摄影师詹姆斯·摩根表示。此后,摩根又在苏拉威西省南部的沃伊沃伊小岛上找到了另一个巴瑶族部落。

巴瑶族人是自由潜泳的高手,能潜到30米甚至更深的海域捕深海鱼,寻找珍珠以及海参。海参不仅是巴瑶族的美食,也是过去几个世纪以来巴瑶族向外界兜售的珍品。潜水时,他们都会佩戴镶着玻璃镜片手工雕刻的木质护目镜,手持利用船上废旧材料改制的渔叉。

由于潜水是每日必须的活动,巴瑶人在幼年时就会故意戳穿自己的耳鼓膜。“你的耳朵和鼻子会流血,由于晕眩,必须卧躺一周。”Torosiaje地区的巴瑶族人伊姆朗·拉哈桑告诉摩根,“从此,潜水时痛苦就不会再与你相伴。”然而正因为如此,有许多巴瑶族到了老年,听力都不太好。

巴瑶族人生活的地方是东南亚广大的珊瑚三角区,那里面积广阔,跨越东南亚6个国家,是地球上海洋物种多样性最丰富的区域,分布着全球约76%的珊瑚和岩礁鱼类,还包括蓝鲸、儒艮、侏儒海马等诸多海洋珍稀动物。

最后一个海洋游牧民族

去年3月,摩根第一次来到印尼,同行的还有长期居住在印尼的自由作家强尼·朗根海姆(JohnnyLangenheim),以及一对电影制片人夫妇。

“巴瑶”(Bajau)在印尼语里是“海上之民”的意思。这个古老的海洋游牧民族常被称为“海上的吉普赛人”。

巴瑶族有一个关于自己祖先的美丽传说。相传很久以前,马来西亚柔佛州的公主,在一次洪灾中被冲走。她的父亲沉浸在丧女的悲痛之中,便派遣他的部下出海寻找,并命令他们找到公主后才能回来。后来,那些奉命寻找公主的人,因为找不到公主而只能留在海边,这些人就成了巴瑶族的祖先。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代又一代的巴瑶人渐渐适应了海洋环境。

安妮·凯西姆是摩根一行在苏拉威西省北部Torosiaje地区认识的一个巴瑶族妇女。

凯西姆在海上出生,如今已年过半百,她的一生都在一条船体狭窄、船头高耸的传统小船“lepa-lepa”上度过,这种“lepa-lepa”小船长5米、宽1.5米。只有当要用捕来的鱼换购生活用品时,凯西姆才会上岸。她的小船上堆满了各种日常用品——油罐、满是油污的汤锅、塑料器皿、一盏煤油灯甚至几盆盆栽。“有时候,他们会一连几个月呆在海上,偶尔才上一次岸。”摩根说。

在拍摄和采访时,摩根和朗根海姆每天都和巴瑶人聊天,看他们潜水、捕鱼,晚上则睡在沙滩上,享受热带海滩的静谧与美丽。

朗根海姆对记者描述了他看到的巴瑶人一天的生活:每天清晨,天还没有亮,巴瑶人就早早起床,然后开始一天的“航海”和捕鱼。孩子们则在小船周围的海里潜水游玩。

夜幕降临,巴瑶人会把船只停靠在小岛附近的红树林里,“有时候有五六艘,有时候一整个巴瑶部落都汇集起来,会有四五十艘船。”朗根海姆说,“他们在船尾生火,或炙烤海贝,或煮炖海鲜,对于他们而言,与大自然亲近是不可或缺的。有时候,还会有部落首领出来讲话或唱歌。”

“活鱼贸易”路线

然而近几年,巴瑶族延续了几个世纪的生活方式受到了威胁。一方面,随着印尼边界的确定,印尼政府不断施压,让他们在靠近岸边的浅水区盖吊脚楼,甚至让他们直接上岸,生活在村庄里,以便统计和管辖。另一方面,海洋中剩余的鱼类越来越少,他们渐渐发现,一日三餐甚至都难以保证。

“附近已经找不到什么可吃的了。”一个巴瑶族妇女向摩根抱怨道。

“那你吃什么?石头?”摩根开玩笑说。

“事实上,正是他们不可持续的捕鱼方式断绝了自己的后路。”摩根在接受《外滩画报》记者采访时说。

摩根告诉记者,以前用传统渔具捕鱼的巴瑶人,为了提高捕捉鱼虾的数量和成功率,后来开始尝试自制土火药,在海里引爆用以捕鱼。另外,他们还学来了用氰化物延长鱼类存活时间的方法,用以满足中国大陆和香港的海鲜餐厅对活鱼不断加大的需求量。据世界自然基金会研究分析,如今该行业的产值每年高达8亿美元。

无论是使用土火药还是氰化物,都会对周围的珊瑚礁和海洋生态环境造成巨大的危害。以往生机盎然的珊瑚礁,如今在炸药和氰化物的危害下成了荒凉之地。“原本,我打算去印尼拜访那些原住民,从他们对海洋的认知以及与海洋的关系中寻求海洋保护的线索。然而去了我才发现,他们才是最应该为破坏海洋生态环境负责的人。”摩根说。

赫鲁·普尔诺摩(HeruPurnomo是一个印尼华裔,也是印尼一家渔业公司多乌(PulauMas)的老板。在渔业发达的印尼,普尔诺摩的公司却连续亏损,去年更是濒临倒闭边缘。原因在于,他的公司拒收任何用氰化物捕来的鱼,而只接受使用传统手钓渔具捕捉的鱼。

“他是印尼捕鱼行业里唯一坚持这样做的人,寂寞地走在行业边缘。”摩根说。

在拜访了两个巴瑶部落后,摩根登上了普尔诺摩公司的船,从巴瑶部落所在地之一的瓦卡托比出发,跟随运输船一起走了一趟“活鱼贸易”的路线图。

普尔诺摩的公司设在巴厘岛附近海域的梅萨岛,海里有许多漂浮的笼子,用以放置巴瑶渔民捕来的鱼,并在特定的池子进行分类。随后,这些鱼将一路北上被送往中国香港的各大海鲜餐馆,或从广东深圳的盐田市登陆,最后运送到大陆的一些城市。

摩根计算了一下,一路上,每条鱼的运输路途长达4300公里,这还不包括从深圳到内地城市的路程;每条鱼的运输成本则高达90美元。

即便如此,普尔诺摩还是坚持付给渔民们很高的工资,给他们派发传统渔具,例如鱼钩和线,并让每个为他工作的渔民都熟记几条规则:第一,不得使用任何氰化物,只能用鱼钩捕鱼;第二,如果捉到小于600克的小鱼,就把它们放回大海;第三,不得捕捉苏眉鱼。苏眉是一种珍贵的海洋动物,2004年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红皮书》中被列为濒危物种。

就这样,从1996年创业至今,普尔诺摩默默地坚持用这种不以牺牲海洋环境为代价的捕鱼业。然而最近几年,他手下的渔民却越来越少,购买用氰化物捕来的鱼而牟利的商人却越来越多。“他们还和当地的海军和海岸警卫队同流合污,后者放任他们用氰化物捕捉苏眉鱼。”普尔诺摩说,“截至去年,苏眉鱼的数量已经下降超过50%。如果政府再不采取措施,今年苏眉鱼将濒临灭绝。即便他们再想出什么牟利的新方法,却面临无鱼可捕的尴尬境遇。”

跟随着运输船,摩根亲眼看到那些从四千多公里外运来的石斑鱼、海参等海鲜最后出现在香港街边海鲜大排档的餐桌上。“如果是别的公司运来的被氰化物喷射过的鱼,大多数人吃进肚子也不知道。”摩根说。

“可能这不光是饭店里的一道菜那么简单,这是一种植根于当地文化的观念。一个人请客吃饭,或举办婚礼宴席,如果餐桌上没有石斑鱼、苏眉鱼这类高档的海鲜,他们会觉得很奇怪的。”自由作家朗根海姆说。

“其实巴瑶人也知道,这样的捕鱼方式是不好的,但他们很穷,也是被生活所迫。而且大部分巴瑶人都没有受过什么教育。”摩根说。

甚至,在迫切想用“轻松”的方式捕到尽可能多的鱼时,他们也会误伤自己,严重的甚至导致死亡。在摩根拍到的画面中,有一个老人因为土火药过早爆炸,炸断了自己的两只手。

庆幸的是,如今世界自然基金会和自然保护国际等慈善组织正在帮助创立海洋管理规划,鼓励在无鱼区建立可持续的开发方案,同时让渔民回归传统的捕鱼方法。

让巴瑶人上岸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世世代代在海上漂泊为生的巴瑶族人总是和那些有着确定边界的国家产生冲突,一些富有争议的政府政策强制大部分巴瑶族人上岸定居生活。在Torosiaje地区,印尼政府不断施压,让巴瑶族人在靠近岸边的浅水区盖吊脚楼,甚至让他们直接上岸,生活在村庄里。这导致生活在“lepa-lepa”传统小船上的巴瑶族人越来越少。

安妮·凯西姆和她的儿子拉姆丹从“lepa-lepa”传统小船上搬往吊脚楼已经6个多月了,如今,他们主要依靠采集珊瑚礁里任何可以采集的东西为生。现在,他们的生活显得越来越不易。大多小船都配备了最低限度的发动机,但凯西姆家里却装不起。“我们一贫如洗,没有任何辅助工具,我的丈夫就死于痉挛。”

“其实她所说的应该是潜水减压病。”朗根海姆告诉记者,“现在,有钱的巴瑶人都会购买压缩机来帮助潜水。把压缩空气通过软管输送给潜水员,这能使潜水员下潜到更深的地方(超过40米),并在下面呆上更长的时间。由于巴瑶人对潜水时处在高压下的限制条件认识不足,导致许多人血液中充满了过多的氮气泡,并最终导致残疾或毙命。”

有不愿透露姓名的巴瑶人向朗根海姆抱怨,“所谓的政府提供给我们的村庄,其实设施很差,水电供应短缺,我们很不满意。本该用来造房子的钱大部分都被政府人员私吞了。”

尽管如此,巴瑶族人仍然不愿离开自己的家园。“如果你有了钱,可以在村庄里做其他生意,不用靠捕鱼为生,你愿意吗?”朗格海姆问在海上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凯西姆。她想了一下,说:“我还是喜欢大海,捕鱼划船,感受冷热变化。我想,我会选择一直住在海上。”

微微火光中,摩根和朗根海姆与巴瑶人一同坐在船尾,用塑料杯喝著有些烟熏味的咖啡,听巴瑶妇女唱起了民歌。那声音旷远、纯净,似在诉说人与海洋的故事。

令朗根海姆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巴瑶部落传唱的一种被称为“Iko-Iko”的史诗般的歌曲。如果不间断地唱,这首歌可以一直持续两天两夜。“歌词里包括他们到过哪里,看到过什么海洋生命,海的灵魂在向他们传递什么信息等等。”朗根海姆说,“传统的巴瑶宇宙论是泛灵论和伊斯兰教的结合,它揭示了人与海洋的复杂关系。对他们来说,海洋是一个纷繁复杂的生命活体,水流、潮汐、珊瑚礁乃至红树林都是有灵魂的。而这种认知和敬畏应该用来保护而不是糟蹋大自然。”

B=《外滩画报》

J=詹姆斯·摩根(JamesMorgan)

“在水里,我用佳能相机和鱼眼镜头进行拍摄”

B:最初拍摄这样一个题材的灵感源自于哪里?

J:一年前,我在网上看到一篇有关泰国海洋游牧民族Moken族的报道。2004年印度洋发生巨大海啸,但因为长期以来对大海的了解,Moken族里有一个长老在海啸之前就预测出了将会有大灾难来临,便带领大家一起逃往高地。我当时觉得非常有趣,也对人与海洋的关系、海洋保护这类话题很感兴趣,所以就决定尝试拍摄另一个报道的不是很多的巴瑶族。

B:在这个项目最终得以成行之前,做了哪些准备?

J:一年前我开始酝酿这个想法,并告诉英国皇家摄影学会,他们很慷慨地提供了资助。然后我找来了曾经合作过的自由作家强尼·朗根海姆,他长期居住在印尼,对海洋文化也有一些了解。去之前我们就了解到,珊瑚三角区的海洋生态环境正遭到破坏,便想在当地找到环境破坏的原因和补救的办法。

B:最后你发现海洋生态环境被破坏的原因是什么?

J:巴瑶族自制土火药以及利用氰化物捕鱼,都对周围的珊瑚和岩礁鱼类产生了很大的危害。

B:巴瑶族与外界的沟通很少,他们是如何知道用氰化物来捕鱼的?

J:我不是很清楚,但据说氰化物捕鱼法最早是由香港鱼船引入菲律宾地区,用以延长鱼类存活时间,之后这个方法很快传遍了珊瑚礁三角区。巴瑶人本来是很穷的,当他们受到利润的诱惑,自然而然便也学会了这种方法。

B:他们知道这么做其实是在破坏自己生活的环境吗?

J:我想他们是知道的,但目前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他们找不到一种新的谋生方式,过不了二十年,珊瑚三角区的海洋生物将会灭绝。

B:拍摄中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J:在海里拍摄本身就是一项挑战。幸好我自己就是一个业余潜水爱好者,所以才不觉得那么累。在水里,我用佳能相机和鱼眼镜头进行拍摄。



来源:外滩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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