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云南通海大地震40周年,那一场强度及死亡人数仅次于1976年唐山大地震和2008年“汶川大地震”的特大地震,时至今日,仍为很多人所不了解。那是因为,灾难降临时,灾情被刻意隐瞒,一直隐瞒了30年,直到2000年,尘封的档案才得以解密。
1970年1月5日1时0分37秒,一场7.8级的特大地震猝然袭击了滇中地区,在通海县高大乡五星村,震源深度仅13千米,主震后发生余震12次,受灾波及面积 8800平方公里,包括云南通海、峨山、建水、华宁、玉溪、石屏、江川7县,造成15621人死亡!这成为20世纪中国百大重灾之一,史称“通海大地震”。这是中共执政后首次死亡人数超过万人的大地震,其烈度及死亡人数仅次于1976年唐山大地震和2008年“汶川大地震”。
灾难降临时,正是“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之际,在失去理智的“革命热潮”面前,这场人类灾难的真相被掩盖起来,见诸报端的新闻,充满了空话套话,既没有受灾地点的具体方位,也没有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情况等,信息模糊,语焉不详,震级也被降低了。新华社于地震发生4天后,在1月 9日的《云南日报》上刊登不及400字的电文,称“昆明以南地区发生了7级地震”、“毛主席林副主席亲切关怀受灾人民”。死亡数字、震级,甚至地震发生地点,都是讳莫如深的机密。当时的报导题为《我省昆明以南地区发生强烈地震/灾区人民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迎击地震灾害》,原文如下:
震前知情不报,震后隐瞒灾情,媒体歌颂的只有党的伟大
“1970年1月5日凌晨1时,我国云南省昆明以南地区发生了一次7级地震。受灾地区人民在云南省和当地各级革命委员会的领导下,在人民解放军的帮助下,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正在胜利地进行抗震救灾工作。”
“……毛主席和党中央的亲切关怀极大地鼓舞了受灾地区的广大共产党员、各族革命群众和解放军指战员。他们突出无产阶级政治,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上下一心,团结一致,信心百倍地迎击地震造成的暂时困难。广大革命群众豪迈地说,有毛主席的英明领导,我们什么困难都不怕;有毛泽东思想的指引,我们奋发图强、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一定能夺得抗灾斗争的彻底胜利。”
1月10日,《云南日报》的报导更令人感到啼笑皆非:“金家庄公社社员们揣着毛主席的红宝书,不顾个人安危,奋勇抗震灾。……广大贫下中农说,地震震不掉我们贫下中农忠于毛主席的红心。”“千条万条,用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武装灾区革命人民的头脑是第一条。地震发生后,省革命委员会派专车专人,星夜兼程把红色宝书《毛主席语录》、金光闪闪的毛主席画像送到了灾区群众手中。还组织了许多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帮助灾区群众开展抗震救灾工作。(看到红宝书和画像)灾区人民激动得热泪盈眶。”
当食品奇缺时,各地源源而来的是“精神粮食:十几万封慰问信,大量的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语录、毛主席诗词和毛主席像章。
而后,那一场地震似乎被遗忘。直到公元2000年1月5日,云南玉溪市所属的通海县各族人民隆重集会,悼念30年前在大地震中死难的人们。同时也才将“保密”了30年的历史公之于众。
通海大地震幸存者、作家杨杨(杨家荣),经过5年的调查、采访,撰写了一部5万多字的报告文学《大劫难的回眸——通海7.8级大地震30 周年祭》披露了通海地震更多的详情,也才使那场地震被更多人关注起来。
在书中,他写道:在灾民最缺乏食品的时候,各地源源而来的是“精神粮食” ——数十万册红宝书、数十万枚毛主席像章和14万封慰问信。灾区向国家提出三不要:不要救济粮、不要救济款、不要救济物,自力更生重建家园。云南省革命委员会办事组秘书组1月9日电话通知:不搞捐献活动,已捐献的物品全部退回,集体的退给集体、个人的退给个人。省抗震救灾办公室退回各地捐款11.5万元,建水县退回粮票7313斤和捐款13000元;通海县黄龙大队只收下红宝书、毛主席像章和慰问信。地震发生后,阿尔巴尼亚、越南、罗马尼亚、南斯拉夫分别致电表示慰问,从当时的报道看没有任何国外援助。
杨杨在书中回忆道:通海大地震发生在1970年1月5日凌晨1时,那年他不到六岁半,但这罕见的震灾却在他的记忆中永难忘怀。他清晰的记得在地震的前几天,看到邻居家的老鼠一个咬着一个的尾巴排着队出来。家里的井水也突然漫过了井栏,很容易就可以取到水喝。没过几天,大地震就发生了。杨杨被父亲从废墟里救出来,并把他送到晒谷场上。一路上,他都能听到凄惨的呼救声。有个老妇人被震到房顶上绝望的呼叫“救救我,救救我”,可大人说“不能救她,她是个地主婆。” 杨杨与许多村民逃到村口,有一个老大爷把他们一个个从小山似的废墟上抱下去。在马灯下,杨杨发现这个正在救人的老大爷脚下拖着一根带铁钉的椽子,他的脚掌已被钉子穿通了。由于正处隆冬时节,夜里天气特别寒冷。杨杨到了晒谷场上,看到大人和小孩全都赤身裸体,裤衩也没穿。有人燃起火堆取暖,但很快就有民兵跑来通知,不允许燃火,否则会引来敌机轰炸。大人把孩子们丢在晒谷场上,便开始去救援瓦砾下的亲人和邻居。天亮后,杨杨走出晒谷场,看到场外摆满了可怕的死人。他悄悄数了数,一共90多人。母亲也被救出来了,她告诉杨杨,他们大院里已死了5人,有两个与杨杨同龄。
在那个寒冷的冬夜,许多熟睡中的人们再也没有醒来,许多家庭从此支离破碎。然而,令那些死难者难以瞑目的是,历史仍然是惊人的相似,6年后的唐山大地震和38年后的汶川大地震,震前知情不报,震后隐瞒灾情,媒体歌颂的只有党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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