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终会到来,巴黎与伦敦之间的战争、彼得堡与柏林之间的战争、维也纳与都灵之间的战争,会变得不可理喻;有一天终会到来,法国、俄国、意大利、英国、德国,会合并成一个更强大的整体,而不失去各自的个性与荣光;有一天终会到来,唯一的战场是贸易市场的开放和人们思想的开放;有一天终会到来,子弹与炸弹被选民选举所取代,欧洲出现大参议院,如同英国、德国、法国的国会”——这是维克多•雨果在1849年第三届国际和平议会上发表的富有激情与远见的演讲。
法国大文豪今天一定在坟墓里大骂愚蠢的子孙。欧洲在联合富强的道路上只做对了一半,后一半做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2010年5月10日,是欧元走向破产的第一天。这一天,欧盟与欧洲央行宣布动用7500亿欧元稳定欧洲金融与欧元,防范希腊债务危机向其他国家蔓延。笔者认为,这7500亿欧元将成为拴在欧洲鼻子上的缰绳,一步步地将其拖入深渊。
写系统软件的人都知道,一个大的软件版本之上,往往有无数次的改写、添加、连接,软件初始的框架设计,最终会彻底被湮没在无穷的改写、扩容中,留下许多漏洞。
欧元也是一样,其从酝酿到成型再到扩张,始终是政治的产物。欧洲货币联盟,是德法用来抗衡美国与美元霸主地位的工具,政治意念先行,货币设计随后。欧洲的政治家并不希望为此放弃国家利益和自身的政治权利,于是在欧盟设计上采用了统一的货币与分隔的财政这一矛盾体,各国在经济上追求一致利益,但政治上为本国选民负责。笔者认为,欧盟国家财政、经济上的差异性会不断制造出麻烦,而政治家只为本国选民负责的架构最终会导致欧元失败。
其实,欧元设计时仅打算包括几个最发达西欧和北欧国家。它们的经济发展程度彼此接近,理财/消费理念相互共通,政治家之间的交流也比较畅顺。然而,欧元区的疆界在政治家的野心驱使下迅速扩张,由当初设计的6-7个增加到现在的16个(原本还打算进一步扩大)。扩大的不仅仅是国家的数量,更是经济的多样性,使得欧元区鱼龙混杂。如果以加盟欧元的各项硬性指标来衡量,一半的欧元使用国根本不应该被允许加入。它们加入之后,也没有人真正迫使它们提高竞争力,强化财政纪律。欧元区十年来的管治,可以说很不合格,这也为今天的危机埋下了伏笔。
政治家为本国选民负责,是欧元区所有利益错位、行为失当的源头。政治家关心的是选票,自然不会主动削减开支,为达到欧盟标准而忍受改革所带来的痛苦,这是债务国家财赤居高不下的原因。本国纳税人不愿意用自己的钱去拯救陷入危机的其他国家,这是德国为首的部分欧盟成员在拯救方案上左右摇摆贻误战机的原因。政治野心与经济现实之间的脱节、货币统一与财政独立之间的矛盾、本国利益与联盟利益之间的错位,乃是欧元的先天性缺陷,这就决定了它的宿命。
那么,欧盟是不是应该蜥蜴断尾,踢希腊出局来保证欧元的安全呢?笔者认为,在不出现重大危机下这个很难做到。希腊离开欧元,意味着失去欧盟所有的保护和资金后援,挤提银行、资金外逃随时会发生,这将为希腊的资产价格带来灾难性的冲击。希腊国债的70%由欧洲国家持有,其中法国、德国、英国、西班牙、意大利尤甚,希腊的非国债资产的相当一部分也握在欧洲大国的企业手中。希腊资产价格暴跌,可以对欧洲金融机构造成一片坏账。希腊、西班牙、葡萄牙三个债务危机过的国债总额超过1.3万亿欧元,较7000亿美元的次贷大出一倍有余,其连锁反应可想而知。所以欧洲动用7500亿欧元救希、西、葡,其实是在救自己的金融机构,是试图制止危机的进一步蔓延。
但是,欧盟的救援只能为债务国提供流动性的支持,令它们不至因发债困难而违约。欧盟对这些国家如何减债影响有限,监督更难。欧猪国家的主权债务危机与雷曼倒闭后美国投行的危机有着本质的不同。投行因资金市场断流而出现流动性危机,但是它们的竞争力犹在,盈利能力犹在。欧洲债务国的财政长期入不敷出,经济竞争力低下,不对其经济结构作出调整,拯救计划治标不治本,拯救资金不过是填入无底洞。
5月10日欧洲央行宣布,不论信用评级买入欧洲债务国的国债。此举旨在稳定市场信心,用欧盟自身的信用来支持债务国家的信用,可实际上却将健康部分的欧洲绑在烈火燃起的债务国的战船上。欧猪国的债务负担、潜在风险,成了整个欧洲的负担、风险,欧盟被一举拖下水。欧洲的汇率动荡还会持续,甚至恶化,但是欧元不会在一夜间崩溃,不过欧洲领袖的所作所为,正在将人类历史上最有创意的人造货币(即没有主权支持的货币),逐步地推向末日。
德国有一幅漫画,一头老牛拚命地拉着大车,牛腹上标有“Deutschland”(德国),大车上坐着一群兴高采烈的肥猪,意指希腊等搭顺风车的盟友们。当德国有一天突然说“老子不干了”,欧元也就完成其历史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