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注:青海玉树地震,究竟有多少外媒记者成功溜进玉树作第一线灾情报道?据我们所能知道的,只有几位。而有一位叫Tashi Delek的美国人,他和家人在藏区已经生活了8年,玉树地震时,他们一家四口正在玉树结古镇,他于4月17日(震后第4天)在个人博客里发表了以下文章。
【看中国记者王燕编译】(Teshi Delek 个人博客4月17日发表)4月14日上午7:49,(青海玉树)结古镇遭受了6.9级强烈地震袭击(中国测得7.1级)。当时,我们全家都在三楼的公寓内。当天凌晨4点时,曾经发生过一次小的地震,这令我们夫妻俩都难以入眠。当大地震来临时,我的妻子正在客厅里使用电脑,18个月大的小儿子Norbu自己在一旁玩,我们的大儿子- 3岁的Tsering则在里屋睡觉。我们住的公寓位于结古镇南边,在西宁汽车站往南几百米的样子。
地震中,Norbu被从屋的这边甩到了屋子那边,我的妻子也被重重地摔到地上。公寓里所有的东西都开始被抛来抛去,或砸到墙上,或砸到地上破碎开来。我飞奔到里屋抓起大儿子Tsering,而我的妻子则抓起小儿子Norbu。我们一起冲向门口。我稍停了一下,抓起了我的鞋、大衣和一点钱。我打开房门,我们的一位藏族邻居帮我们抱着Tsering飞奔下楼。这时我们全家人都穿着睡衣,而我是唯一穿着鞋子的人。
地震发生后,现场烟尘滚滚,看不见周围的情况。当尘埃散去,我们开始看到这地震的猛烈,破坏很严重。我们开始听到人们高声呼喊救命,有人受了重伤,在地上爬,死了亲人的人们则在哭泣。
我们的公寓后面是一所小学,我们能听到有数十位学生哭着叫喊爸爸妈妈。许多家长都冲去了学校,当他们发现自己的孩子安好时才松了口气。当孩子们的家长发现没有一个孩子受重伤,都喜极而泣(那所学校是一层楼,当时所有学生都在户外的操场上。)
我们公寓对面的景象
我们公寓大楼的很多窗子都破了,出现了一些很大的裂缝,但是结构仍然站立不倒。我们的4轮驱动汽车没有遭受任何损坏,因此我把车开了出来,设想着这也许将是我们全家的临时住所了。我们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坐在街上,看着混乱的场景。当时户外还是很冷,零下2度。幸运的是,我在头天晚上刚给车加满了油,于是我就把车打着,全家在里面取暖。
我在结古镇中心的格萨尔王广场前发现了一处能安全停车的地方。那里没有高楼,已经聚集了好几千人(绝大多数人都光着脚,穿着睡衣)。我们的一位朋友发现了我们,他陪着我的家人,我决定返回公寓去找点生活必需品,因为此时我们没有食物,没有水,也没有足够的衣物御寒。
我走了大约1公里路的样子返回了公寓大楼。在路上我经过了一个临时流动诊所,只见一辆面包车开了过来,两名男子抬下一个男的,希望护士(只有几个)帮助治疗。我走上去帮着抬,但这时我发现,那个男的已经死了。在那个流动诊所里,大约有75个伤员,但超过半数已经死去。帮着把那名男子放到诊所后,我继续朝公寓大楼走去。
在走上3楼前,我看了看大楼的结构,似乎走上去还是安全的。我看到两位藏族邻居也从大楼的另一个大门外走了进来。我迅速走上3楼,抓了一个旅行箱,在里面塞上我们全家的衣服、鞋子,水和一些小的食品及几个小毯子。我们的公寓已经面目全非,到处是碎玻璃,管道破了,水灌得到处都是,我们简单的木头家具也全毁了。
拿到这些东西后,我返回了格萨尔王广场。之后警察让所有人都搬到结古镇西端的赛马场,大约离市中心4公里。
赛马场的情景很悲惨,那里有很多人都受了重伤,有几个已经死了。我看到有一家人抱着他们死去的儿子(13,14岁的样子)。我的妻子见到两位姑娘的尸体,用毯子盖着,外面只露着光光的双脚。他们的家人在哭泣。我本想带着3岁的儿子从车里出去走走,但是大面积倒塌的景象,太多的悲痛和死亡围绕在四周,于是不到5分钟,我们又回到车里。
我们在等待从结古镇开往青海省府西宁的交通情况。这条高海拔的路程超过800公里,要通过好几座桥和高山。我们希望能确定公路是畅通的再启程。我们问了好几位警察和军队长官,但是没有人给我们答案。于是我们决定返回赛马场,与其他幸存者在一起。
这时,更多的人来到了赛马场,绝大多数人都一无所有。很多人只有身上的睡衣。一些家庭拿到了一些毯子,那时几乎见不到帐篷。风呼呼地刮,空气中弥漫着沙子和尘土。大家都很沉默。一位藏族老人让我们和他们家坐在一起。他问我住在城的哪一边,我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他们说他们几乎失去了一切,他们的房子,就像其他人的一样,全都毁了。他们只穿着身上这点就逃了出来。
地震之后,我们就开始努力与在结古镇的藏族朋友联系。当时还有手机信号,但是几乎都是忙音。我们打不出任何一个电话。我们非常担忧那么多朋友的安危。最后,终于有一个电话进来了,是美国驻北京大使馆打来的,那官员说他知道我们那里的情形,他会尽一切办法帮我们离开,但他也说,因为玉树在偏远地带,可能需要等24至36个小时。
赛马场气氛很悲伤。很少医生,只有几个护士,他们对重伤员几乎什么都做不了。我们决定回去公寓取更多的东西。我们开过结古镇,整个场景就像一个战场,仿佛整个镇都被炸弹炸过一样。
在结古镇的北边和西边,藏民们都住在土胚房里,那里有数千所这样的房子,超过90%都被夷为平地,那些房子完完全全地消失了。剩下来的只见到一个个混着玻璃和木头的土堆。我们的心碎了,为那些生活在那里的朋友。
在城镇里,见到当地寺院的很多喇嘛在帮助救灾。在结古镇主要的交叉路口,有一座很大的4层大楼垮了。在那里,我见到有几十个喇嘛在废墟里挖掘。
不幸的是,在结古镇南边的Trangu寺被全部摧毁。最初的报告说,那里有近100名喇嘛,只有7、8个生还。Trangu寺的很多喇嘛都还是孩子。
终于,我们接到通往西宁的路已经畅通了的消息,于是我们决定前往西宁。
离开地震灾区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但我有两个年幼的孩子(18个月和3岁),要照顾他们,我对救援毫无帮助,我的首要任务是将家人送到安全的地方。明明知道我的朋友们在那里承受痛苦,在那里死去,在这时离开他们,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我一定会留下来,但现在,我要把家人先送出去。
在地震发生后7个小时,我们离开了结古。这对我们全家来说,都是极度的心理创伤。虽然我们为我们的朋友和我们在藏区的“故乡”感到极度悲痛,但欣慰的是,我们全家安好。
开了6个小时,我们到达了第一个有不错旅店的小镇。当晚,我们在那里落脚。那晚真是糟糕透了,大儿子Tsering几乎每个小时都会被噩梦吓醒。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都醒了。又开了8个小时到达西宁,在那里我们也租有一套公寓。当我们回到西宁的家,一群藏族朋友来迎接我们。他们告诉我们,我们的好朋友“Buck”和他的父亲在地震中死了。听到这个消息,我们的心都碎了。我们还听说我们在玉树的朋友,几乎家家都有人罹难。我妻子的一位好朋友失去了至少6位亲人。当然我们也听到一些好消息。我们在玉树的一位老朋友告诉我们,她的哥哥被埋在废墟中12小时后获救,身上只受了轻伤。
现在我正在密切地帮助救援工作,很可能下周一会运送医疗用品和一些外籍医生和护士去结古。我希望大家都能捐一点钱帮助玉树地震救灾。住在玉树的那10万人,绝大多数是藏民,需要我们的帮助。他们已经失去了一切。结古已经不存在了,它已经被完全摧毁了。
在未来的几天或数周,我会发布关于这一悲剧的更多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