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二大爷,姓张,大号一馍。这名起的也有段来历。二大爷周岁那年,家里人给他“抓周”。那是老一辈儿人的习俗,就是当娃周岁时,把娃放到簸萁里,周围摆上一圈东西,诸如,秤杆子,书,大刀,大印,什么的。抓到什么,今后就能干什么。抓到到秤杆子,今后能做买卖;抓到大印,今后能做官。给俺二大爷抓周时,俺爷正咱炕上吃晌饭。当二大爷被放到簸萁里,转圈儿看看,突然看到俺爷了,正左手拿块馍,右手拿块咸菜疙瘩,大嘴吧叽吧叽的,瞪着一双大眼等着二大爷抓东西。二大爷也不含糊,伸手就把那块馍抢过来,塞进嘴里就咬,至于身边的稀罕物件儿,连看也不看。这下可把全家人吓了一跳。抓周抓了一块馍??这今后能干啥?俺爷看这架势,嘿嘿一乐。心想:“这娃有种,尽干别人干不出来的事儿。得!管他今后干啥,正好还没起大名,就叫张一馍吧。”
要说二大爷现在干嘛?说出来吓死你!在京城里,鼎鼎大名的梨园戏班班主,人称张老板。不但国内有名,连洋人都认识他。二大爷拍的戏,海了去了。拍一部红一部。最早出名的戏是《红苞米》,走的一麽是野路子,黄黄的土,红红的酒,傻傻的爷们儿,火辣辣的妞。就是一个字儿“彪悍”。那时候老百姓哪见过这个?拍的那叫一个好!全国人民都看。二大爷也是名利双收,不但出了名,还和戏里唱花旦的那个婆娘好上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接下来几部戏,都是那个婆娘唱主角。《竹豆》,《大红裤衩飘啊飘》,《晃啊晃,晃到姥姥家》红了去了。
二大爷拍的戏都有个特点,先给你造出“儿童不宜”的声势,然后拿到国外给洋人看,洋人看完都说好。说好也不能白说啊,也得给个奖,什么金狗熊奖,金树叶奖的,拿了再说。把戏迷的胃口吊足了,一个个的眼巴巴地想看看,什么叫儿童不宜?什么叫国际大奖?都把脖梗子洗干净,等着挨宰。再来个全国公映,让各个戏园子,三十两,五十两地卖门票。那银子可是哗哗的往裤裆里流啊。
二大爷拍戏,也是与时具进。这两年,又盯上武戏了。香港的成老板,拍武戏是头牌,不但自己编戏,还自己唱。戏里面上窜下跳,把洋人看的一愣一楞的。前两年,台湾的李老板,拍了一部《卧猫藏蛇》,火遍全球,还跑到米国拿了个金人奖。二大爷可有点儿坐不住了,心想,自己号称中国第四代梨园老板的表率,这么多年也拿不到金人奖,脸上还真有点儿挂不住。可是要拿奖,拍文戏也不是洋人的对手,台湾李老板拍武戏能拿奖,咱也拍武戏。虽然没拍过,可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二大爷拍戏还有个特点,就是场面宏大,花钱多。拍武戏更是这样。反正王爷贝子,商贾士绅们有的是钱,拉他几十个赞助就出来了。剧本现成的,《靳柯刺秦》。折腾了一年多,拍出来了,俺也花了三百两银子看个头场。二大爷的商业头脑更是与时具进,打广告都不带花钱的,哪像有的梨园老板,累死累活拍出个戏,又是发布会,又是见面会的,还得点头哈腰伺候媒体这帮大爷,生怕票房上不去,挨投资商的骂。二大爷则不然,开拍时,媒体一律封锁,只扔给你一个片名,自己合计去吧。公映时,严格搜身,禁止任何摄像器材,连戴眼镜的都得把眼镜拿下来,检查。这可把媒体和盗版商逼急了,盗版卖了这么多年,那见过这阵势。二大爷狠就狠在这一点上,干这些事儿,别人一点儿毛病挑不出来,我反盗版还有错了?然后再时不时的,弄出点儿,拷贝被盗的花边儿新闻,把媒体耍的跟三孙子似的,一个个都得撅个腚给我做免费广告。
戏迷们反映好坏无所谓,你要是说不好,给我个理由先,老子这里好几个洋人大奖攥着,不服就砸你。洋人都说好了,你还吱屁?看着不好说明你没有欣赏水平,你个土鳖!再说了,有人骂我更好,越骂,我人气越高,想看的人越多。我豁出去老脸,先把票房挣出来,这年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银子是真的。
《靳柯刺秦》,俺看完。说实话,没什么感觉。李小杰和甄子蛋打的是不错,没辱没了国际武生的名头。除了这个啥也没记住。不论怎么样,这是二大爷武戏的处女拍,高了低了大伙多担待,再说又都是一个村儿住着的。俺也就没加入到骂二大爷的滚滚洪流中去。
《靳柯刺秦》完事儿了,二大爷觉着不过瘾,好像还不够。也不知道是骂没挨够,还是钱没赚够?估计是后者。接着又拍了一部武戏,叫什么《九面包围》。从开拍到公映,还是那套路子,封锁媒体,花大钱,大制作,大场面,大名角,反正老子有的是钱。选角也容易,二大爷有名啊,戏班里那个角不想跟二大爷混混?自然都是招手即来。
这次招的花旦,章小妹,那是二大爷的favourite。自从《红苞米》里的婆娘把二大爷甩了,跟一卖烟卷儿的小子跑到米国去,二大爷就坐下了病,选花旦就要选那样的—瓜子脸,小眼睛,小鼻子。有的人说章小妹长的嗑碜,俺可不这么想,俺就是一俗人,俺觉得小妹长的水灵。不但水灵,还机灵,能把台湾的李老板和香港的成老板摆弄的服服帖帖的,这就是能耐。
《九面包围》里面还有两个小生,也是名角。刘华华,那是粤剧班的头牌,不但长的精神,戏演的也好,去年他演的《没头道》,俺看了三遍,把俺都敬仰得颈椎增生了。金成成,那是圈里有名的奶油。一个老爷们,能长得那么迷人,可真不容易。据说还有点子倭寇血统。
这次《九面包围》的宣传也颇下功夫,玩媒体那招自不用说,这回还打感情牌。二大爷一个哥们儿说了:“看了《九面包围》,你要是不哭,来找我。”二大爷可是越来越出息了,拍武戏,能把人看哭,多大的能耐啊?虽然上次俺看完《靳柯刺秦》,有点儿心疼银子,决定以后看二大爷的戏,只看盗版,还是村口三婶卖的5块钱一张的那种。但这回还是记吃不记打,咬咬牙,掏了二百两银子,又去看了场首映。
先不说怎么样,看完之后,没出场,俺就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俺真是吃一百个豆,不嫌腥。二百两银子啊,能买多少支烧鸡啊??!!
从一开场,俺就纳闷:“不是说武戏吗?啥时候改喜剧了?”为了防备着哭,俺可带手绢去了。旁边儿坐一哥们儿,都把假牙笑掉了。俺倒是没笑得那么多,可是有些地方不笑不行啊!太假了,戏里面,章小妹,心脏部位中飞刀,都吐血了,每次倒下都用绝望的眼神看着观众,每次又都能醒来交次党费。把俺急得啊,真想上去拍她一砖头 –你丫的还他妈不死!最受不了的是刘华华和金成成决斗的那场,一点儿武戏精神都没有。俺从小到大,武戏也看了上百场了。作为古装武戏,卖点就是辗转腾挪,花样层出,就是要展示出中华武术令人眼花缭乱的美感。可这场重头戏倒好,武术指导肯定是拍《蛊惑仔》那孙子,镜头里,刘华华和金成成,拿着大刀片互砍,刀刀见血,这他妈不是山鸡和浩南吗?!
多的俺也就不说了,村口大字报里有的是骂二大爷的,都是那些和俺一样,花钱买票进园子里看的,都是心疼这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