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国许多地区严重干旱,而以重庆地区为最。又由于重庆的干旱来的蹊跷,所以引来许多争议。比如有人把重庆的干旱归因于三峡工程的建设,说是因为三峡的大坝阻挡住了潮湿气流顺江而上,形成“木桶效应”,从而导致了重庆的干旱。当然,“木桶效应”的说法目前还无法得到验证,所以,重庆的干旱是否因三峡工程而起,是否人祸,还不怎么好说。然而,早已存在于全国的普遍性干旱现象,却完全可以说有人祸的影子。
只说我所生活的河北,现在河北境内已经没有一条能有水流到大海的河流了,即使季节性的情况也是很偶然的才可能出现一次,比如近20年间似乎只有96年那一次。在我出生的那个小村子北面有一条河流,小时听父母说,在他们年轻时——即所谓的“解放前”,那条河几乎是从未断过流的。到了我的少年时代,即70年代,那条河就成为纯粹的季节河了。然而即使如此,那也是非常令人值得怀念的事情,因为季节河毕竟也还能给村子带来些生气,而到了近20年,它已经是彻底断流了。
问题不仅仅是河流断流,所有早年间村子里使用的水井也都再也提不出一滴水。农村的灌溉、吃水现在已无一例外的是在依靠深水机井,这一现像甚至导致了现在农村已经很少再有人饲养牲畜,因为牲畜的饮水已经成为大麻烦事。我为此曾同周围的人谈起过我的担心,因为现在深水机井都是靠电力来抽水,而倘若有一天断了电怎么办?有人说,用油。但油也断了怎么办?那时节所有人的吃水如何解决?但是,没有人理会我的这种担心,他们的理由是,怎么会断电?即使“偶尔”——在他们认为那至多也就是偶尔——断了电,又怎么会同时断油?不会发生动乱吗?不会!不会发生战争吗?不会!电力、油不会枯竭吗?不会!他们都如此有信心,我也实在不好再说什么。
那么为什么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干旱呢?官方的说法是用水过度,人多了,用水的生活、生产项目多了,地表水不够用,所以超采地下水,所以形成“漏斗”,所以干旱。这毫无疑问也是对“干旱也是一种人祸”的一种承认,但却是一种推卸责任的承认。然而,在民间,还有一种人祸的说法,一种当局无法推卸责任的说法。那种说法别说会被官方认为是无稽之谈,即使在民间,也被有些人斥为迷信。那么民间的说法是什么呢?他们说:根治海河挖断了河北的“龙脉”。
为什么说是挖断了河北的“龙脉”呢?我村子里的老人们是这样说的:你看根治海河前,我们村后这条河的河沿和下游十多里外高屯村的河底是持平的。也就是说,只有我们村后河里水满了槽,高屯那里才过水。根治海河以后就不是了,高屯那里挖了有十好几米深,这样一来,我们这里一滴水也存不住了。有一滴水,也得流下去。问题还不仅仅是地表水的流失,他们说,过深的河道,把地下水也顺走了。井里现在没有水了,就是因为河道太深了的缘故——河道比井底都深,井里哪还能有水啊。而上高中时的地理老师则在上课时给我们讲,原来河北的河流只有一个出海口,即海河。而在根治海河工程之后有了30多个出海口。所以,即使再发生 1963年那样的大水,也可以保证在9个小时内把所有的水排进大海。
然而,即使如此,一些地方政府在今天依然在不停的开展着挖河的工程。而且,由于机械化程度的提高,使得河道越来越深,这当然也就会使地下水流失的状况加剧,以至于干旱的加剧。我曾向一些专业上的朋友讨教过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们说,这有两个原因:一是腐败。有工程就可捞回扣,挖河是个工程,当然也可以得到回扣,为什么不搞?二是政绩考量。人们习惯上一般把干旱看做纯粹的天灾,所以,即使官员们也知道河道太深会造成地下水流失(他们不应该不知道),即使知道这样做会造成干旱,但是,他们还是会无所顾忌的去做。因为发生了旱灾之后当官的可以把一切过错推给老天爷啊,如此,即使发生了旱灾,政绩不会受影响,官位不会受影响,还怕什么。反之,人们很喜欢把洪涝与人祸直接联系起来,比如疏浚河道不力啊什么的。于是,只要一发生洪涝灾害,政绩很自然的便受损,官位也就不好保住。如此,官员们就没有不把挖深河道以防止发生洪涝灾害作为唯一选择的了。
但是,很明显,干旱其实是远比洪涝更可怕的灾害!村中老人们说,如果是涝,那么,受灾的只会是一部分。所谓水往低处走嘛,所以,地势低处的当然会被淹,而地势高的地方就没事。而且,涝还有一样好处,就是改良土壤。他们说,涝一次,能种三年好庄稼。所以,老人们说,他们并不是怎么怕涝。把宅子垫得高一些,家里存的东西多一些,水再大,也不过十几二十天的事,顶过去就没事了。要是旱,那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干旱是不分什么地势高低的。你地势高的地方旱,地势低的地方同样旱。老人们对此用一句非常无奈的话来调侃,说是“不管关系厚薄,谁也跑不了”。而且,干旱一来,就不是十几天、二十几天的事,是一年两年,现在则是十年八年了。长期的干旱还带来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土壤盐碱化。我还真的注意过这个问题,平时我很少回乡去,但是每次回乡祭祖时,是必须到地里去的。而真的令我十分感慨的是,三十多年前我记忆中的那片良田已经不再有了,现在我能够看到的是满眼白花花的盐碱!
(原载《民主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