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歌
中国最有影响,发行量也最大的两份国际政治类报纸,《环球时报》和《参考消息》,都不约而同地接连两天在头版头条报道谷歌事件。1月14日,《参考消息》:“谷歌扬言要退出中国市场”,《环球时报》:“谷歌威胁退出中国市场”;1月15日,《参考消息》:“‘谷歌风波’背后闪现白宫身影”,《环球时报》:“世界惊讶谷歌挑战中国”。
足见这场“谷歌风暴”的冲击力。
对此事件,国际国内舆论一片哗然,许多论者根据自己与中国和美国的利益攸关程度,以及对自由的渴望程度,在选择自己的立场。《环球时报》更是把谷歌做法,提升到侵犯中国政治主权的高度来提出问题。人们没有问一问,为什么是谷歌,而不是别的美国公司首难中国?
公司通常是分泌利润的奶牛,在政治价值上是中立的。但谷歌不同,它的利益与政治价值(言论与网络自由)的相关性,就如同好莱坞女星的美貌与化妆品的相关性,密不可分。
有人倒果为因,说谷歌退出中国,是为自己在中国的经营失败找个借口,说它竞争不过百度,在搜索引擎市场,百度市场占有率超过60%。 但被忽略掉的是,百度和谷歌在市场占有率上的差别,其实是向中国网路管理部门膝盖弯曲度的差别。自愿弯曲得越深,市场占有率越高。时弯时不弯,或者弯得时深时浅,你的页面在用户面前,便时有时无。时有时无的搜索引擎,谁还愿意用?坚持用谷歌的,自然是那些不喜欢膝盖弯得太深的信息公司的人。
主攻中文市场的百度可能体会不到谷歌的难处:它的膝盖弯曲度必须有个底线,因为它的膝下有黄金。在中国,可能弯曲得越深黄金越多,但在西方用户看来,它的膝盖越直越有黄金。在中国“磕头”,或者自宫;在西方直立,或者坚挺,这种精神和行为分裂,会损害它在西方市场的核心竞争力,它的核心竞争力,是对言论和网络自由的信仰和坚持。
一个公司,尤其是私营的跨国公司,不大可能牺牲自己的利益为母国背黑锅。挑战主权国家,这是危言耸听。它退出中国市场,只是在中国市场和世界市场之间权衡。如果在中国磕头磕得太深太频繁,可能会使它丧失它在其他国家的市场。扮演中国的挑战者,可以大大提高其全球知名度和美誉度,它不仅引起美国国会的一片欢呼,也引起大多数西方媒体的啧啧称赞。
谷歌不能依然一只膝盖在中国跪着,另一只膝盖在西方站着。退出,或者留下,还是个问题。它需要计算的是,彻底退出中国市场的损失,能不能从这次价值公关中找补回来,当然是从西方市场上。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中国当局绝不可能在网络管理上为谷歌网开一面。得到它好处最多的,可能不是中国网民,而是它的中国总部周围的花店,据说,这几天,有许多鲜花送到了那里。
2010年1月15日星期五
附录:
网络成了“马蜂窝”
不知道谷歌和美国政府是否后悔,它们狠狠捅了一下中国的网络政策,以为捅到了中国软肋,中国会弯腰,会蹲到地上,疼得哼哼唧唧,结果呢,黑压压如云,声嗡嗡如雷,朝谷歌和美国猛扑下去,后者掩面避之不及,等它们抬起头来,才被发现鼻红脸肿,是被铺天盖地的“马蜂”蜇的。
自从谷歌威胁退出中国,以及美国政府向中国推销网络自由以来,中国主流媒体,以及外交部门和舆论管理部门(比如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发言人,对美国政府和谷歌公司进行了高密度的海量猛烈反击,看看近两天的这些新闻标题就知道了:“为谷歌提无理要求撑腰,对中国监管互联网发难,美政府跳上前台压中国”,“谷歌将 中美关系拖至新低点”,“警惕美国的互联网霸权主义”,“多个部门高调出面,严厉措辞震动外媒,中国密集反击网络指控”,“国新办负责人就互联网发展和管理情况答问”……
互联网对于美国和美国公司可能是蜘蛛网,用来粘附和捕捉公司和国家利益;但对于中国和执政党更可能是马蜂窝,是需要保卫和防御的家园。自由和安全,虽然不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至少也像是美食和健康,一个能够增加的前提或后果,是另一个的减少。要增加健康,就要减少美食;要多吃美食,就会减少健康。一个社会 应对安全的威胁,常常是减少自由。9.11之后,美国的自由显然是减少了,目的是增强安全。
不同的是,一个社会的政治制度安排,决定自由和安全平衡点的偏移。宪政民主框架下的自由—安全平衡点偏向自由,一党执政条件下的自由—安全平衡点偏向安全。意思是说,9.11以 来,美国宪政民主所能容许的自由,虽然为了安全有所减损;但这种分量的自由,到了一党制国家,就足以要它的命。因此,网络自由,首先威胁的是中国执政党的安全;通过对执政党安全的威胁,进而威胁中国国家安全。因此,美国及其公司挑选网络自由向中国施压,是选错了对象,结果自然是捅了马蜂窝。
网络自由,从个人角度说,是使用权和人权问题,任何对网络自由的控制,都会让人权贬值;但从国家角度看,则是管理权和主权问题,任何别的国家对它国网络自主权的干预,都会让该国主权贬值。美国对中国施行的网络自由外交政策,必定置中国公民于两难境地,要么反对美国的网络自由,要么反对自己的国家。这就是为什么美国及其西方的人权外交,很难在有人权问题的国家获得成功的主要原因。
也许美国人在争取国家独立和自由的过程中,受惠于法国人,他们总是想在世界其他地方复制那个故事。可是,美国人可能没有注意到,除非军事占领和联合国介入, 一个国家的政治专制可能在国外培养并从国外输入,一个国家的政治自由只能从内部争取。法国大革命后,法国人和法国军队在欧洲各国输出自由平等博爱,结果是 自己失去自由,成为拿破仑的奴仆。
不过,我们也没有必要神经过敏,搞阶级斗争时代的两个凡是:凡是美国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凡是美国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美国拥护女性蹲着撒尿,我们没有必要坚持女性做这件事时非要站着。
2010年1月26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