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今年暑期就听说了哈佛肯尼迪学院罗纳德·海菲兹(Ronald A. Heifetz)的大名,当时我刚到肯尼迪学院的资深MPA项目,开始自己期待已久的哈佛之旅。
正在上课的海菲兹
这一项目专门为具有丰富工作经验和在公共领域希望有所作为的有志之士量身打造,也还真培养出了不少大小国家的总统和总理级人物,所以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们平常都喜欢把"领导力"挂在嘴上。
以教授领导力出名的海菲兹天然地成为了我们这帮人的热门话题。不少嚼舌头的话主要围绕着他独特的教学风格展开。除了每天几百页的阅读量、每周一篇乃至数篇论文这些量化的严格要求外,更"耸人听闻"的还是其独特的授课方式,据说哭鼻子、同学之间闹矛盾在他的课上都是小事一桩,更夸张的是曾有人在课堂上当场晕厥被紧急送医。不过好在资深MPA项目的学生大都颇有阅历,也不怕折腾,有同学甚至开玩笑说这个项目的"受虐狂"居多,所以不少人还是痛并期待着海菲兹的课。
海菲兹是肯尼迪政府学院公共领导中心的创始人,他本人的经历在肯尼迪学院的教授里算是相当独特,当过心理医生,搞过音乐,当年毛遂自荐向学院请缨教授领导力的时候这方面的教学经验几乎为零,不过幸运的是经过短时间的"考察期"便被学院接受。
很难用一两句话概述海菲兹的领导力理论, 我想强调的还是他与众不同的教学方式。也许因为他不是一个纯粹的学院派,他的教学方式颇有些离经叛道的意思,比如他常常在课上高谈阔论了几十分钟后就会一屁股坐下一言不发,静等教室里的上百号学生发挥各自的"领导力"把讨论继续下去。一百多号对自己领导能力自信满满的人同聚屋檐下,"领导力"一旦爆发就很难搂得住,粉墨登场小试牛刀被哄的有之,作壁上观被指责不投入的有之,不过几个礼拜下来更多的人还是抱怨没有头绪和浪费时间。针对这种评论,海菲兹的回答很简单:实施领导力的过程是痛苦的,因为人们会习惯性地拒绝改变,而且这个过程也充满了风险,因为人们在感到自身的现状受到威胁时往往会把矛头指向推动变革的人。
由于有大提琴演奏的背景,海菲兹还会组织我们选择、分析以及在课上和大家分享最能触动自己的诗句或者歌词来修炼领导力。虽然我是听着各类中外流行歌曲度过的中学和大学时代,但通过这个练习发现最能感动自己、在困难时刻最能支撑自己的反而是一首小时候学会的上世纪50年代的中国革命歌曲。如果有幸或者不幸在课上被选上,就必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反复演绎自己的诗或歌,既不能有表演痕迹,还要得到多数人的认可。海菲兹说,这项练习的主要目的是锻炼学员定力全场的创造性领导力。
海菲兹的课还值得一提的特点是小组案例分析。我们这个班被分成了多个8人小组,每周各小组会举行案例咨询会议,每次会上都会有一位小组成员陈述自己亲历的领导力失败案例,然后其他同学会假装这位同学不在场对此大加分析、讨论和建议。我个人案例的背景是当年被国家某单位派驻海外,案例可谓相当有料,机构全球化的目标、个人抱负、官方体制和分支机构的小环境各种脉络错综复杂,当然分析重点还是我个人领导力在其中的失败之处。轮到我置身其外的时候,刚开始还颇不以为然,以为我来自5个不同国家组员们的分析会驴唇不对马嘴,不过最终发现虽然有些话咋听确实不很舒服,但评判还是令我深省之处更多,其中针对我个人目标和性格与机构总体文化之间冲突的评论感觉尤其靠谱。
海菲兹还要求我们每周结合案例本身以及讨论的过程深度分析小组成员的思想潜流,同时鼓励在上交的保密"思想总结"里要大胆点名,深挖各种明里暗里、和案例有关或无关的思想冲突,把"批评和自我批评"进行到底。最近,我给国内一位比我年长十几岁的朋友打电话时聊起海菲兹的课。这位老兄对文革既有切身体会也做过不少研究。我说了半天,他似乎没什么反应,过了良久才听到他在电话那头犹犹豫豫地说:"这岂不是在搞发动群众斗群众?"
(作者是ACBridge投资咨询公司的创始人及董事总经理,目前是哈佛肯尼迪政府学院的梅森学者(Mason Fellow),就读资深MPA项目。本栏目所述仅代表他的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