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岳阳附近一家砖窑的工人在砖窑内搬砖。(法新社)
中国近年来人口失踪问题日益突出。每个失踪者的身后,都有寻觅无果、伤心欲绝的亲人和濒临崩溃的家庭。而这些失踪人口,既有被强逼做奴工的青少年,也有被绑架拐卖的婴幼儿。他们的不幸和他们家庭的遭遇牵动着各界的心,亟需政府和社会的关注。
在人类的各种情感生活中,亲子之情无疑是与生俱来最朴实最深厚的感情之一。可当有一天,由于专门从事拐卖人口勾当的人贩子们的出现,朝夕相处的亲生骨肉被被活活拆散,那些受害者家庭承受的将是怎样一种痛苦煎熬。在深圳经营一家小化工超市的彭高峰夫妇永远忘不了2008年3月25日这一天,因为就在这天傍晚,趁着他们不注意,他们的独生子彭文乐被人贩子从他们赖以为生的小店铺门口抢拐而走,至今下落不明。彭高峰一家从此陷入痛苦的深渊。他说:
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我家沉浸在极度的痛苦之中,现在我的家庭可以说已经不堪一击了,在我家里,有关我小孩的所有的东西,我全部都收起来了,因为家里的人看了也受不了,本人我看着我也受不了。小孩的书包啊,玩具啊,都是在的;前两天是他四岁的生日,我们家一天都还很难受。虽然谁都没有说,但是都知道。我一个七尺男儿,经常性地在睡梦中都能流泪流醒,我经常在梦中梦到我小孩,有时候人压力大了以后,都会感觉到自己都支撑不下去了,我也不知道是睡梦中哭的还是半夜哭的,反正每天眼睛都是模糊的。
彭高峰夫妇原籍在湖北。在他们的儿子彭文乐降生后,为了给儿子提供一个更好的成长和教育环境,他们才决定于 07年的3月15日举家迁到深圳这个大城市,经营一家小店铺。在这里,虽然工作辛苦,但在平淡的日子里,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他们夫妇已经感到心满意足和幸福。然而,这一切都因一年前的变故而完全走了样。鉴于中国实行多年的强制性计划生育政策,绝大多数家庭都只育有一个孩子。小家庭的独苗,受到的关照不仅来自父母,还有父母双方各自的父母和亲属;而独苗的任何变故,影响的也不仅仅是小家庭两口人,而是三个家庭至少六口人。对于彭高峰来说,受到彭文乐丢失的打击,家里老人一病不起,遭受煎熬。彭高峰说:
彭文乐是我家的独子,不止是影响我这一个家庭,周围有四个老人,家里的老人是根本没法接受的,奶奶现在已经为这小孩的事瘫痪在床,起不来了,已经瘫痪了;我的爱人原来90多斤的身体,现在才70多斤,多大的身体上和心理上的伤害啊。
彭高峰丢失独生子彭文乐的情况在深圳这座由中国各地移民构成的城市并非个案。同一时期,深圳公安机关所公布的有关孩童被人贩子拐卖的案件不下二十起。家住深圳白石洲的孙海洋一家也是这样的受害家庭之一。他年仅三岁的独生子孙卓在2007年的10月9日被人贩子拐走。孙海洋介绍当地孩童丢失情况说:
(这里)就是不断地有小孩被偷走,偷的都是一些男孩,几个月大的,一岁的两岁的,三岁的,都是这么大的小孩子。在东莞、深圳这两个地方就是几天就有(一个小孩被偷走,)唉,又偷走一个小孩,又偷走一个小孩。我这个事情很多地方都把人贩子照片登了,都把我的电话手机报导了,然后很多人联系我,说‘唉,我的孩子被偷了’,过几天,他的孩子又被偷了,一年多下来,我手上的名单啊,我来一个接一个,我手上的名单都已经有一千多个家长打来的电话,孩子都被偷走了,在中国,广东被偷走的孩子最多。
实际上,彭文乐、孙卓这样的孩童被拐卖案例可以说是中国近年来人口拐卖犯罪活动日趋严重的一个写照。类似彭、孙两家的遭遇,在全国各地都普遍存在着。老家在河南信阳潢川县付店乡付店村的余辉、杨业霞夫妇,为了生计,带着儿子余严俊和女儿来到陕西西安。余辉在一家移动通讯代理商做业务员,杨业霞在家经营个收费电话的小店。他们本来其乐融融的日子在07年的8月也因为一个年轻女人贩子的到来而被彻底打乱,余辉夫妇俩一岁多的幼子余严俊在当月18号遭抢拐失踪。余辉说:
一个女的在拐我们孩子之前三、四天,出现在我们这个街道上,来回地转悠,到我们店里来跟我们拉关系,闲聊。在第四天一大早就来到我们街道上来了,和往常一样,和我们闲拉家常啊,聊聊天啊什么的,由于当时我们店里人比较多,她就跟我女儿说,带我女儿和儿子到离我们这儿不远的爱家超市去玩一会儿,还说等一下我就给你带回来了,当时我女儿也没多想,就抱着我儿子一起,往爱家超市方向走了。到了爱家超市附近的一个公交站牌下的时候,她就拿50块钱,让我女儿去超市买点东西,当时我女儿就不愿意去,她就把我女儿往前推,推了有7、8米远,把我女儿推倒在地,然后等我女儿再转身过来的时候,就找不见那人了。
与深圳的彭高峰一家相似,西安的余辉一家也因儿子失踪顿时陷入焦急、痛苦、揪心的深渊。余辉说:
当时我妻子发现孩子丢了以后当时就疯了。一直到现在,睡觉时都经常哭醒,她哭泣着跟我说,孩子是在她手里丢的,怪她没给孩子看好,非常非常地内疚,心理特别地难受,她原来是将近90斤,现在也就70多一点。唉,等于说是把我们这个家给毁了。
孩童被拐抢丢失使这些家庭濒临崩溃、支离破碎,受害家属整日以泪洗面。而为了寻找爱子的下落,这些受害者们不辞辛苦,四处奔波,但却往往一无所获。孙海洋说:
这一年多我找了很多地方,找了河南,广西,四川,宁夏,找了十几个省。我每次都是贴广告、到处问,可这样怎么找得到,哎呀,太难了,真实太难了。好多个省,好多个县城,到底他是在哪个地方,我们就是在大海里捞针,捞不到。
深圳的彭高峰在近一年的时间里,走遍全国多个省区,历经千辛万苦,但除了承受一次次的希望破灭、屡遭打击之外,期间他甚至还遭遇到居心叵测的骗子。彭高峰说:
在我找寻小孩的路上,我遇到了很多的好人,有帮助我的,有资助我的,还有一些坏人,用各种手段,利用我寻找孩子的急切心理来欺骗我。有些心怀不正的人,他就是说抓住了失踪孩童家长寻找小孩的心理,有发短信的,有网络联系的,就说‘你的小孩现在在我手上,你必须打多少钱多少钱到我的帐号上面,我告诉你小孩在哪里’。我也上当过一次,那是一种情感的骗子,有个北大的学生,他不断安慰我,就这样你来我往,我压根没想到他会是个骗子,他说他愿意帮我寻找。(一次)他说我追踪你的小孩到了云南,可我到了这里我的钱包丢了,我马上到你那里去,现在急需要两千块钱。我把两千块钱给他打过去了,但也从此就没消息了。这也是一种类型的骗子,他经常地安慰我,有些话说到我的心里去了,听了很舒服。
西安的余辉一家也有类似遭遇。一年多来,寻找爱子是全家人的头等大事,余辉连赖以维生的工作和生意都无法再正常地进行下去。余辉说:
自从孩子丢了以后,也没心思做生意,我现在把工作也辞了,等于说是专职在找孩子。哪个地方有线索,就会立马过去,核实核实孩子的情况,所以说上报呢,就不太现实了。哪里有线索,我说走就走了,这样公司肯定是不会允许的,所以没有办法,我就把工作辞了。这个生意呢,我每天坐在这里,也没有心情跟别人做生意,不像以前跟人家和和气气的,谈生意上的事情啊,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情,来了任何人,就根本不愿意搭理人家,也不是愿不愿意,而是根本没有心情搭理人家,也没有心情做生意。自从孩子丢了以后,我关了三个月的门。因为我们外地人嘛,本身在外地每一天你的生活都需要开支的,所以说,没办法了,只能就在这儿维持一个生活;因为孩子是在这块儿丢的,所以我们肯定哪里也不敢去,有可能哪一天孩子给找到了,而我们搬走了,孩子就有可能找不到我们,所以现在我们就是说是赔着钱在做生意。
目前,西安已成了余辉一家的伤心地,可他却不敢离去,因为他担心,如果将来有一天,能被幸运之神眷顾,孩子能安然无恙回来的话,又怕孩子找不到他们。所以,他只能在这里赔着钱,艰难地撑着店面,苦苦等待。而深圳的彭高峰、孙海洋等受害家庭也同样在坚守着内心的最后的希望,期望有一天能有奇迹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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