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在我刚念大学的时候,阿爸把他辛苦存了三个月薪水买下的第一台单眼相机给了我,并教导我关于光圈、速度、焦距、快门、景深等基本功夫,从此我的生活开始与摄影密不可分,无论工作或者创作。
不过,在我写作与绘画等诸多创作领域,甚或早年从事企画、广告,或担任记者、主编等工作上的需要;照相机对我而言,所扮演的似乎多为"记录"的角色:透过镜头留下一张又一张照片,除了弥补外出写生素描的不足,更在一本又一本出版的报导文学、旅游文学、茶艺文学里,以图文并茂的方式呈现,引领读者一步一脚印地看图索骥进入主题。
正如诗人好友须文蔚对我的评介所言,每当举起相机,无论挖空心思缓慢取景构图,或快速捕捉瞬间的感动,我总是尽可能以 "诗人的心、画家的眼"去营造每一个画面,而"作家的笔"不过是最后"收尾"的工作罢了。对我而言,每按下一次快门都是一次淋漓尽致的创作,透过镜头观察世界;或透过观景窗发现人间之美;甚或透过数位相机的快显萤幕看见自己、反射自我心灵的最深处。
从这样的角度出发,九○年代末期我开始 "找茶"写茶,从台湾各大茶山到云南偏远山区;从虬虬蟠蟠的产业道路到崎岖颠簸的茶马古道;从粉墙黛瓦的江南茶楼到礼仪繁复的日本茶道庭园;从高山茶的清香飘逸到普洱茶的沉稳醇厚;从精致典雅的小壶泡到雪克机用力摇晃的珍珠奶茶等。走过"八千里路云和月",缴出的成绩单包括《风起云涌普洱茶》、《台北找茶》、《台湾找茶》、《珍珠奶茶完全攻略》、《普洱找茶》、《普洱藏茶》等,几乎一年推出一本茶书。除了深入采访的文字记录,我也透过不同角度、不同的光影变化,试图呈现镜头下令人着迷的缤纷茶世界。
不过,做为书本对照文字解说所需的照片,自然应以清楚且读者可以一目了然为目的,其中有许多自认为精彩、但艺术性远超过实用性的照片,不免忍痛割爱而成了书中的图像遗珠。例如介绍钟永和的手捏创作茶壶,他自己拍来的照片明暗对比强烈,充满透视感的构图也足以展现他摄影的功力,但收入书中则显得不够清晰,无法让读者一窥全豹,只好跑一趟他家,由我亲自摄得一张清楚明亮的照片取代。
因此很早就在心中打定主意,有天一定要透过展出,将艺术性较强的摄影作品呈现,否则就太对不起自己的苦心运镜创作了。直至今年春天钟永和邀约,希望共同举办以"茶"为主题的摄影展时,我立即欣然同意,几经奔走与寻求赞助,"人间茶"摄影展终于开幕呈现了。
只是作为我摄影、写作、绘画等所有创作的启蒙老师;作为我早年疯狂创作、猛杀底片最大"金主"的阿爸,却已经在今年春天仙逝,来不及参加我的第一次摄影展了。
尽管我从不收藏相机,多年来从机械式换成电子式,从手动对焦换成自动,从胶卷相机到数位相机,用过的相机或镜头不计其数,但阿爸给我的第一台早已"除役"的纯手动单眼相机,至今仍安全地珍藏在我的防潮箱里,那是我跟阿爸曾经共有的创作工具,也是我最珍惜的一段记忆。正如阿爸常提醒我的话:"如果没有爱,艺术是不存在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