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母亲的保证兑现了,第二批,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少年先锋队" ,戴上了红领巾,我站在队伍里豪迈地唱着:"我们是XX接班人,继承革命前辈光荣传统,爱祖国爱人民,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胸前。不怕困难不怕敌人,顽强学习,坚决斗争,向着胜利勇敢前进,向着胜利勇敢前进 ......"
其实这时现实已把我和父母从灵魂上相分割,使我们在同一个点上朝着两个方向相背而去。但我们走的路是父母亲甘愿的,而且是宁愿付出多大的努力,也要给我们铺就那条那个年代人人都认定的和人人都为之奋进的"阳关大道" 。
为了我的眼泪,母亲找到我的老师,过问了我入队的事情.。就这样我加入了少先队。
但从此,我懂得了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感到我比别人短一块,虽然我十分优秀的学习成绩大大的弥补了这个落差。但是,每当同学高叫林大地主、肖大地主时我的心都为之震颤,我眼睁睁地看见这两个地主出身的同学处处受到可怕的歧视,"X大地主"的声声呼唤代替了他们的名字。特别是林某,他是我家邻居,那时他又瘦又小,坐在全班的第一排。没有人理他,我记忆中,他从来都是回过身,看着下课后全班同学兴高采烈地说笑打闹,满脸流露出羡慕和孤独,他从来都沉默寡言。
我的"革干"成分其实是什么名堂同学们都清楚,只不过是没那么赤裸裸,被蒙上一层遮羞布而已。 然而我幼小的心灵已一次又一次的刻下深重的烙印、受到极大的伤害。
"五七"年反右斗争起X党便时刻"绷紧了阶级斗争这根弦",阶级阵线越来越清楚,一直到文革,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斗红了眼的人们以"根红苗壮"来划分人群、予以类聚。人们的履历越来越重要,填写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清楚细化。有一天,我惊恐地发现表格里多了一栏:"解放前家庭经济状况"
老师扯着嗓子在讲台上大声解释着:"就是你家有多少房子,多少地,猪马牛羊都填!......。"
"鸡鸭鹅狗填不填?"一个同学在底下接话茬。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老师提高那本就尖厉的嗓门,警告般地说:"要如实填写!"
我感到脸上火辣辣地发烫,这解释就像专门冲我来的,这一栏也像专门冲我设的。
回到家里,我再也控制不住那种沮丧的心情和那些刺耳的话语、笑声。我把表格甩给妈妈,便再也掩饰不住那无声的眼泪.........
爸妈看着那张表格什么都明白了,晚饭后,母亲拿一张纸,一笔一划的写下解放前家中、确切点说是爷爷的家中--房屋土地、车马牛羊的数字。写好后夹在那张表格里,交给我让我填写上去。
我却执拗的不肯写。最后,无奈的母亲又一笔一划地替我填写到那一栏里。透过朦胧的眼泪我突然感到母亲很可怜,她表情凄楚。爸妈他们也不是黄世仁、刘文彩,我能怪他们吗?!可是不怪他们又怪谁呢?到底谁有责任?或者只能怪我命不好吗?
第二天,大家闹闹嚷嚷地交表,有的现填现写,互相传着看,议论着。
一个同学问:"你家成分怎么是雇农呢?什么叫雇农啊?"
另一个同学解释说:"雇农比贫农还好,就是什么都没有,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是真正的无产阶级。"
啊!大家惊叹着都投去羡慕的眼光。
我听着,胆战心惊地低下头,生怕大家朝我要表看,我索性埋下头趴在桌子上艰难地熬着。我既怕表被同学要去看,也怕往讲台上送,因为那里挤着一堆同学在翻表,议论着。
我一分钟一分钟地捱着,只有等待着老师来再把表交上去。
好不容易盼来了老师,大家都回到各自的座位上。老师在讲台上高叫着:"谁还没交表,赶快交!"
最后几个同学走到讲台上把表摞在一起。我的心嘣嘣跳着,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走上讲台,把表摞上去。可是回到坐位上我发现我是最后一个交的表,我的表就明晃晃的摆在最上边。我如坐针毡,我恐惧地想象,一下课,同学们又会呼拉一下围上去,一张又一张地翻看,他们会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传看着我的表。那些房屋、土地、财产,一连串的可怕数字,就像罪恶一样啃噬着我的心。那堂课我不知怎么熬下来的。
终于,下课的铃声响了,我惊恐地盯着老师的一举一动。
老师响亮地喊:"下课"便拿起那一摞表格走出教室。
我的心犹如一块石头落了地,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二)
2004年秋,为了讲真相退党,我回到老家寻找几十年前的儿时伙伴,在长春我找到了文中提到的儿时的"林大地主"林XX 。这时,他已经是长春某国家重点大学的博士生导师。通过他汇集了在长春的同学。
一别三十多年,大家却已风霜掩面,白发上头,万千感慨。大家从上午聊到中午,饭后又聊到下午,从下午又聊到吃晚饭,晚饭后,大家仍不愿离去。几十年的岁月,无论怎样浓缩都道不尽那寒来暑往,沧海桑田一般的生命历程。大家都沉浸在往事中。不知谁提议,大家便开始唱歌,一支又一支童年的歌曲再一次掀开了儿时的记忆: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欢乐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土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事情。那时侯妈妈没有土地......汗水流在--地主火热的田野上......"三十多年后,再唱起这首曾经使我心痛的歌时,记忆如小溪一样在心中流过。
忽然,我发现唱得十分投入的博导林XX,每每唱到"地主"两个字时便突然停顿,就象刹车一样 嘎然而止。跳过这两个字后他又继续唱。当再一次唱到,"地主"时,他依旧停顿,跳过去再唱。
瞬间,儿时"林大地主"的叫声和往事一下涌入脑海,显见对"地主"这两个字眼他同样有着刻骨铭心的伤痛,但是,这么多年了他依旧不能了脱吗?
我开玩笑地对他说:"林X,为什么不把‘地主'那两个字唱出来?唱出来!"
他突然睁大眼睛凝视着我们,......我仍旧笑着说:"唱出来吧!"
可是,他凝视的双眼突然溢满泪水,象当年一样垂下头......附近的几个同学听见了、看见了、也眼里闪着泪光,我懂得这童年的泪水!我轻轻地 说:"唱出来就忘掉了!......"
人们常说,"时间能忘记一切,能抚平创伤。"事实并不然,几代屈辱,几十年磨难,一个幼小的心灵是难以承负的,不过被岁月尘封罢了,伤痕依旧。
作为一个博士生导师,近四十年都不能释怀,使那片阴霾驱散,令我黯然神伤。从四五年"土改"到七六年中国人整整斗了三十多年啊,焉能忘之!可人们刚刚吃了几天闲饭,便一九九九年 中共狼烟再起,,至今不散。
我痛彻地感到人类要改变!一定要改变!人类需要仁慈和友善!需要温暖和爱!大陆这块版图和整个人类就必定要充满暴力和杀戮吗?!不!这绝不是人类应有的状态!该结束了!
人不修炼生命没有任何意义!这一感念再一次浮上心头,我万分的感恩,我得到了法轮大法!我幸运!我了却了 博导了不却的一切恩恩怨怨,因为大法给予我生命的每一层次都赋予了全新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