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奥运会开幕式上,一名红衣小女孩高歌一曲《歌唱祖国》,据说这稚气十足的声音「感动了整个中国」。比如,凤凰卫视的著名女主持人闾丘露薇便赞叹说,这首歌曲「让我险些落泪」,「这清澈单纯的声音,这未经污染的声音,强烈地拨动人的心弦。......这里终於让我看到了某种价值观。」我大概是少数没有被「感动」的中国人之一。那个一夜成名的小女孩,尽管外表可爱,但在唱歌的时候,那种与其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老练、夸张与矫情的神态,让我目不忍睹。这是一个没有童年的国度,孩子们都成为可怕的教育模式的牺牲品,被揠苗助长成了「小大人」。
张艺谋选了胡锦涛最爱的歌曲
网上有很多人说这首歌曲的旋律何其优美,甚至还有人建议说应当用这首歌来取代《义勇军进行曲》作为国歌,并在网上广泛徵集签名。然而,在一党独裁之下的中国,既没有单纯的体育,也没有单纯的音乐,体育和音乐全部都是为「政治」(也就是党的统治)服务的。作为中共首席公关顾问的张艺谋,选择此歌曲作为开幕式的「开卷之作」,并非随意为之,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他知道必须去拍官府的马屁,更知道怎样将马屁拍得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据说,《歌唱祖国》是胡锦涛除了国歌之外最喜欢的一首歌。当时,胡锦涛在主席台上听到这首年轻时代便耳熟能详的歌曲时,必定「热泪盈眶」。胡锦涛每逢出访的时候,在会见「爱国侨胞」的场合,都要与他们一起唱这首歌。二○○四年元宵佳节,中央领导人邀请首都知识界知名人士一起品尝元宵,胡领唱《歌唱祖国》。在香港回归十周年庆典文艺晚会上,胡锦涛再次上台,与七千多名各界人士一起高唱此曲。张艺谋显然是投其所好,他的目的也达到了┃┃只要获得了「今上」的青睐,「首席吹鼓手」的地位便是任何人都难以撼动的。
只要稍稍探究一下《歌唱祖国》诞生和走红的历史,便会发现,这是一首深深地打上共产党意识形态烙印的歌曲,它与奥运精神和奥运宪章风马牛不相及甚至严重抵触。《歌唱祖国》是「老革命」王莘创作於五十年代的一首歌曲,因为迎合了当时中共处於上升时期的时代氛围,立即受到官方宣传部门的重视。次年,周恩来签发中央人民政府令:在全国广泛传唱《歌唱祖国》。《人民日报》以显著位置首次发表了它的词曲。一九五一年十月,在全国政协会议上,暴君毛泽东得知列席会议的王莘就是《歌唱祖国》的作者时,对他说:「这首歌好!」还特地将刚刚出版的《毛泽东选集》送给王莘,并亲笔签名。
一九六四年,全国上下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逐渐深入地展开。在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中,《歌唱祖国》作为尾声,将演出推向最高潮。周恩来为了对毛表忠心,在一次东方红演出时,亲自走上舞台,指挥全场高唱《歌唱祖国》。之后,周恩来向全世界宣布: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会场爆发如雷的欢呼声。周恩来遂又一次指挥全场高唱此曲。后来的歌词还有了一个「文革版本」,其中不乏对毛的肉麻的歌颂:「共产主义是我们的理想,光荣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是领导我们的核心力量。毛泽东思想光芒万丈,照亮了我们的胜利航向。」
但是,就在这首歌曲唱遍全中国的五、六十年代,数千万中国人饿死於大饥荒,数千万中国人在连绵不断的政治运动中家破人亡,中国的大好河山也遭到两千年来前所未有的大破坏......即便如此,那些戕害祖国的刽子手,居然篡夺并垄断了「歌唱中国」的权利。
由这段历史可以看出,所谓「歌唱祖国」,其实是「歌唱共产党」和「歌唱毛泽东」,歌颂独裁制度和独裁者。对抽象的「祖国」以及自称「代表」祖国的「党」的「热爱」,是那些「奴在心者」的奴才的「真情实感」。这首歌曲曹曹曾是中共庆祝原子弹爆炸成功的庆功曲,在四十四年之后,却戏剧性地成为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的首选歌曲,其重要性甚至超过了最新创作的奥运会主题曲。此情此景,真是让人感叹不知今夕是何年。
陈其钢有意无意捅出内幕
一般的中国人并不知道,《歌唱祖国》是这样一首颇具欺骗性的、浸透共产主义原教旨主义毒素的歌曲。这首歌曲的粉墨登场,乃是中共当局对奥运会的绑架和戏弄,乃是臭不可闻的文革文化卷土重来的标志,乃是当下扭曲的民族主义思潮不断高涨的表徵。张艺谋特意挑选一名不到十岁的孩子演唱这首歌曲,这是成人世界对孩子的无耻欺骗与利用。而更让世人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光鲜的节目背后,还隐藏著更加丑恶的黑幕:三天之后,北京奥运会开幕式音乐总监陈其钢在接受电视采访时无意中透露,开幕式上九岁的小女孩林妙可的独唱,其实是由另一位幕后小姑娘、北大附小七岁的学生杨沛宜代唱的。陈其钢解释说,这个「双簧」的原因,「主要为了国家利益和国家形象,不容出任何错误。」
因为杨沛宜正在换乳牙,容貌不够「完美」,所以被替换掉了。但她的声音很好听,还要被充分利用起来。於是,外貌更加漂亮的林妙可,被安排在台前作「歌唱状」。这是一种双重的假唱,过去被崔健深恶痛绝的假唱,不过是歌手将自己的声音录下来,在开演唱会时对口型播放而已,至少声音还是歌唱者自己的;而此次的假唱,干脆连声音换成了别人的,用青年作家韩寒的话来说,乃是「假假唱」。是的,做中国人的孩子就有这么可怜:十九年前,那么多的孩子在广场上被屠杀;十九年后,更多的孩子被当作玩偶肆意耍弄。为了「国家利益和国家形象」,孩子可以成为谎言的牺牲品,而他们的父母,或者主动地充当帮凶,或者无助地站在一旁观看。
其实,无论是张艺谋,还是陈其钢,都只是表面上的傀儡。在此类「重大问题」上,他们根本作不了主,而必须听从「上面」的命令。陈其钢在接受采访时指出,让林妙可假唱的最终决定,是一名政治局委员级别的高官作出的。这名国家领导人在看完排练后表示,有问题要解决。於是,他们就照领导所说,用此种方式解决了「问题」。他没有说明究竟是谁下的指令,以及指令的内容是什么。尽管如此,「大嘴巴」陈其钢的下场可想而知:即便他不会以「泄露国家机密」的罪名而锒铛入狱,但此后要想再接几笔来自「国家」的「艺术大单」,恐怕就难於上青天了。当艺术遇到政治的时候,艺术必须为政治让路,这是中共历来奉行的一条铁律。在所谓的「国家利益」面前,孩子算得了什么呢?孩子可以成为夺取政权时候的炮灰(如刘胡兰),可以成为政治运动的工具(红卫兵),也可以成为灌输其集体主义思想的样板(如赖宁)。中共既然不惜以「魔鬼训练」的方式让未成年人为其争夺奥运金牌(如十四岁的女子体操冠军何可欣),那么让两个小女孩来唱一曲「双簧」就完全是理所当然的。
艾未未狠批奥运会和张艺谋
艺术家艾未未拒绝出席开幕式,拒绝出现在他参与设计的「鸟巢」之中,并以与奥运会有关联而感到耻辱。他对奥运会、张艺谋、开幕式、假唱以及《歌唱祖国》这首歌均有一针见血的评论。对北京奥运会,他说:「这次的奥运会是最政治化的奥运会。一个极权国家可以做到所有的事情┃┃但是唯独不能激起全民的真正的欢乐。」对於张艺谋,他说:「他就是一个投机者,一个完全没有灵魂的人。完全不懂得什么叫是非,什么叫最基本的艺术职业工作者对艺术的尊重,和对人的基本品质、伦理道德的尊重。他崇尚权力,做著一些令人作呕的事情。」对於开幕式,他说:「这是一个经典的伪传统文化废品回收站;一个亵渎自由精神、虚情假意的视觉垃圾场;趣味低级的资讯污染;帝王意识借尸还魂的杂耍;终极版的集权文化的样板;精神沦陷的百科全书。」对於假唱事件,他如是说:「这决不是一次偶然事件。在中国没有一次事件是偶然事件。它反映了政府一贯的策略和政治方式,那就是:能够掩盖的掩盖,能够遮挡的遮挡,来获得最愚蠢的效果。」对於《歌唱祖国》,他说:「所有的爱国歌曲,或者政治的表达,仅仅是靠一种伪造的、虚假的所谓的美学来完成的,那么这种影响是巨大的。不管它花了多少钱,用了多长时间,进行了多大的努力,但最后的结果是一个虚伪的结果。」
有趣的是,艾未未是诗人艾青的儿子。而艾青当年恰恰参与了对《歌唱祖国》歌词的修改,他将「五十年文化辉煌灿烂」改为「独立自由是我们的理想」,将「我们战胜了一切苦难,我们把敌人赶出边疆」改为「我们战胜了多少苦难,才得到今天的解放」。这位来自民间的诗人,在中共建政之后不由自主地成了当局的御用文人,当然,他最终仍然没有避免被整肃的命运。如今,艾青的名句「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著泪水,因为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却成为温家宝时常引用的口头禅。对於九泉之下的艾青来说,幸耶,不幸耶?在我看来,艾青最大的骄傲,乃是有了艾未未这个敢於揭穿皇帝的新装的儿子。「生子当如孙仲谋」,如今应当改为「生子当如艾未未」。艾未未挺身抵抗独裁文化的勇气,足以洗去他的父亲被中共政权利用、玩弄与迫害的耻辱。
我们的孩子不能成为谎言的牺牲品。我们再也不能将我们的孩子献祭给黑暗势力,那么多的父母仍然在争先恐后地献出自己的孩子,此类父母既怯懦又虚荣,他们禽兽不如,他们早该向孩子忏悔、向世界忏悔。而孩子始终是无辜的。我相信,林妙可、杨沛宜们未来的人生道路还很长很长,我衷心地祝愿她们走出这道可怕的阴影与残忍的伤害,将来能够自由自在地在阳光之下呼吸、舞蹈与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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