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中国浪费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展示我们的社会有可能成为一个现代、自由、开放的社会。表面上设置了公众可以进行抗议活动的公园,但是却不允许异议,这成为全世界的笑谈。运动场有时一半儿都空着,只有欢呼的忠实拥护者才受到欢迎,政府惧怕人民,严加控制是防止游戏偏离到掌控之外。
那么全球几十亿从电视上观看比赛的观众呢?他们所看到的是一个强大而优越的中国。
优越得有点吓人。奥运会对我们国家的产生的影响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中国人像看电视肥皂剧一样看奥运会,对赢得金牌他们会高兴一时,但很快就什么都忘了。
STERN:为什么这样呢?
艾:我们就是这么一种另类,比方说,五月份在四川发生严重地震,由于地方官员的腐败导致校舍建设质量不合格,致使成千上万名学生在地震中死亡,过了几天后,就没人再谈起这件事了。在中国,对过去发生的事情有疑义的人会被认为是是疯子,对我们来说只能是向前,一味的向前。
如果民众易于遗忘且不能从过去中吸取教训,对政府来说就好办了。长远看来,奥运会对民众是否有影响呢?奥运会至少迫使政府把门窗开得稍大一些,比如说,对外国媒体的控制法令就松动了一些。
奥运会可能看上去对中国没有多少直接的影响,但在较长范围内会有影响。政府开始在意外面世界对自己的关注,也知道不能总是对自己的民众说谎。无论如何,没有人相信官方的宣传,有网络的存在,在网上大家经常可以看到和官方媒体报导不同的信息。
STERN:中国是不是有很少的知识阶层通过外国媒体了解中国的情况?
艾:随着时间的变化,这个范围变的更大,而没有人可以阻挡。即使没有网络传播,大家也能觉察出问题,发现官方宣传和事实情况是两码事。北京奥运会的口号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但对许多人来说是噩梦,普通人从北京远郊到城里要接受多次安检,荷枪实弹的警察站在你面前,上一次看到如此盛况,应该是半个世纪前日伪占领时期。
STERN:现在回过头看,让中国主办奥运会是个错误吗?
艾:当然不是,试图孤立一个拥有13亿人口的国家是没有道理的。为了共同发展,我们需要和西方世界交流和对话。但是西方国家别自认为,让中国主办奥运会是送了中国一份大礼似的。
STERN:那您作为其中的一分子是否有自责的感觉呢?至少您帮忙设计了奥运标志物鸟巢。
艾:这个问题常有误解。我从来不是中方,而是瑞士的设计师赫尔佐格&德梅隆邀请我参加设计,我是在竞标中加入,最终中标。这个体育场对城市来说有很强的意义,这是参与的理由。而奥运会、买卖、政府这些与我无关。中国像买宝马车一样从赫尔佐格&德梅隆那儿买了个体育场,没有别的。
STERN:您怎样解释您和(中国)当局的关系?
艾:至今政府没有人约束我。或许我真正应该担心的是与你们的访谈,也可能我对自己的处境判断有误。当局应该是很清楚"反华"的这拨人.知道我的声音在西方可以被听到,我在中国没啥影响,这就应该不是件事儿。我的博客只有几千个读者,按中国标准很少。
STERN:十年二十年后中国共产党还会存在吗?
艾:原则上我不介意。但是应该是在一个前提下,给每个人平等的权利,不应该背叛自己的人民。当局希望领导社会走入现代化生活,在政治上仍然保持不变,这是行不通的。这个系统从上至下没有一个人真正信仰共产主义,每个人只想谋利益,为了保持权力而不惜一切。当局不希望奥运会成为国家现状的转折点。
STERN:您是享誉全球的成功艺术家。在纽约生活了十几年。中国有那么多问题,您为什么还把家安在这儿?
艾:我的生命有意义。我是中国人,希望有一天这个国家会发生变化。矛盾让生命富有含义,这是我为什么在这儿。
08.08.23 (艾未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