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的阅读率正持续下降
香港城中热门话题依旧是两个上海人,男的是"情种"陈冠希,女的是"肥肥"沈殿霞。陈冠希的裸照事件,在香港众多日报已占据20多天的头版头条;肥肥去世后,不少日报每天也多达10多版。在这期间,被称为"书痴"的香港青文书屋老板罗志华,在货仓被倾泻而下的书压死。一代香港人的"开心果"沈殿霞,笑声成绝响,港人追思她,无可厚非。但对罗志华之死,香港的部分日报仅仅发了三四百字的消息,一热一冷分明。其实,一个书痴被心爱的书压死而"魂断书堆",似乎更令人震撼,更触动哀伤神经。
陈冠希、沈殿霞、罗志华相继"告别"香港,陈冠希告别的是"香港"的娱乐圈,在那场"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记者会上,他明确说的是退出"香港娱乐圈",美国、日本和内地娱乐圈是他留下的后路。沈殿霞告别香江,她的遗体运到加拿大,长眠温哥华科士兰墓园,长伴父母身旁。罗志华只是香港社会的小人物,一个理想主义的卖书人、出书人永别香港,香港文化界少了一位可敬的传播者。
2008年2月4日,年二十八,适逢立春。这一天是习俗上洗邋遢的日子,或许罗志华是在大角嘴合桃街10平方米的小货仓整理书籍,高高堆叠的20多箱书将他压死了。45岁的罗志华,未婚,谁都不知道他失踪了。14天后,大厦保安员闻到库仓传出一股恶臭,于是报警,消防员破门而入,才发现罗志华腐烂的尸体。如果罗志华当时只是被压伤而无法动弹,活活折磨而死,当时他还有知觉的话,他睁眼望着那一捆捆、一箱箱压着他的书,他会自嘲吗?一生为书,与书结伴,为书而生,被书而亡,真是令人心碎的"黑色幽默"嘲弄。最具文化含量的书,竟然成了最不被人防范的杀人凶手。荒谬的生存环境,尴尬的人生状态。他练拳习武,怎么就无法施展那拳脚功夫,顶去那压着的书呢?他在香港还有亲人,怎么过了除夕年夜饭,没他的消息竟也没亲人探寻呢?
令人心碎的"黑色幽默"
罗志华是香港"阁楼书店"(也称二楼书店)的"开山祖师"之一。在尺土寸金的香港惨淡经营书店,是需要一点人文情怀的。所谓阁楼书店,是指那些租不起街面底层商铺,只能租用二楼的小屋作书店卖书。这些阁楼书店常常举办一些讲座、读书会,成为读书人的一座家园,文化人爱在那儿落脚。青云书店就有爱书人特别的气味。好书店给予读者的,不只是一本书。
14年前,我移居香港,还记得第一次上青文书屋是两年后。早听说青文书屋是香港少有的专卖人文社科书的书店,冷门书类在这里特别齐备。走上楼梯,那小屋里只有一个顾客在翻书,戴着眼镜、略肥胖而显得憨厚的掌柜(事后才知道他就是罗志华),坐在收银靠傍,也在入迷的读书,他连头也不愿抬。逛了一圈书架,走近问他,最近有什么香港本土文化的新书,他推荐了青文主编的"文化视野丛书"。书是他主编的,于是买下了。给我的印象,他似乎不爱讲话,冷冷的。那以后,我每年都会上青文书屋一两次。没有多的交往,他的情况都是从香港朋友那儿知道的。
他走出学校,打的第一份工就是卖书,先在三联书店,20年前接手青文书店,原先的五个股东离去后,他勇敢地独担大梁。他是个乐观的理想主义者,从不计较商业利益。文化人想要什么书却又买不到,只要告诉他,他会千方百计为你搞到为你留着。他不只是卖书,常常编辑出版一些销路不佳的文化类书籍,如文化评论、小说诗集。他曾以手工影印装订的方式,以最低廉的成本出版赠阅的《青文评论》。一次香港书展,他与人合租一个摊档,搬了50箱书去,结果搬回46箱。他一箱一箱再搬上楼梯,堆挤在小书店原本就没有空档的角落里。书店财政紧绌,他欠下一些作者的稿酬。
青文书屋终于在2006年8月结业,爱书如命的罗志华,在合桃街福星工厂大厦10楼分租了一个小货仓,把1000多本没卖出的书暂时搬去存放,等待时机重新开店。处于贫困的他,一度连手机和计算机上网也注销了。朋友说,罗志华从来不以文化人自居,不发表文章,没有著书立说。但他卖书编书的热望依旧,听说他去世前正计划向香港艺术发展局申请出版计划资助,有了现金周转,便向石硖尾艺术村承租单位,他要卷土重来。
罗志华以一人力量背起赖以糊口的小书店,他不是成功经营者,不是营商的料。他始终不愿向香港主流出版靠拢,如能稍作妥协,略事调整,在大资本肆虐的香港,也应可寄生一角。命运让书与爱书人开了个关乎生命的玩笑,要他舍去壮健的肉体,却用壮健的灵魂,让更多香港读者寻找逝去的文化。魂断于书堆,是怪诞的想象,错乱的情节。网上有悼念罗志华的诗,其中一节如此低吟:"不要怪责书∕书也不过是因为∕货仓的寂寞与阴冷∕才会崩溃∕书后来的难过∕其实与你∕和我∕一样"。罗志华死后我一度天真地认为,在香港,如果爱书人再多买一点书,读书人再多读一点书,罗志华或许就不会死了。有香港文化人说,如果说香港这个大社会是一链条,青文书屋之类的书店只是最小最弱的一环,这一环才是最具决定性了,它一旦断了,大链条就会出问题。这是毋庸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