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踏上人生旅程
【上海铁中高中六三一班】
陈良宇初中毕业,顺理成章地升入高中。一九六零年,陈良宇升入上海铁路职工子弟中学高中部,高中六三一班,时年仅十四周岁。
从一九六零年开始,上海其实有两家铁路职工子弟中学。陈良宇就读的,是从上海市铁路职工子弟初级中学改称为上海市铁路职工子弟中学的,简称铁中,地址在闸北区共和新路九百五十七号。一九六零年,上海铁路系统又成立了一家上海市铁路职工子弟第二中学,地址却在闸北区普善路的毛家弄,后来又迁到普善路的铁路新村内。但是虽然普善路的学校叫第二中学,共和新路的职工子弟学校却不肯改名。一直到一九八二年,才改称为上海铁路职工子弟第一中学。
陈良宇在读的上海铁路职工子弟中学,之所以不肯改称第一中学,是因为不肯和第二中学平起平坐。当时的上海铁中,也算是赫赫有名的重点中学,无论是学校条件还是师资力量,都远远超过第二中学。而第二中学成立伊始,连高中都没有,校舍也十分寒伧。另外,铁路职工子弟也分三六九等,上海铁路系统的干部子弟基本都在铁中学习,而普通职工的子弟则只能到第二中学读书。
陈良宇读高中期间,铁路职工子弟中学的校舍,是一栋苏联式的巨大四层楼房,红瓦红砖,甚有气派。苏联式房子窗户大,屋身也高,用来做教室,光线充足,空气流通,倒是十分有益于健康。但是学校地处闹市,除了一个大操场之外,大楼四周十分局促。
陈良宇升入高中以后,个子长得更高了,但是却仍然很瘦,脸色白白静静,性格也不算开朗,同学们开玩笑时,称他为"白面书生"。陈良宇因为家境优裕,所以开蒙很早,到高中时候,几乎是班级里年龄最小的。
高中开始,陈良宇的学习成绩也大幅提高,成为班级中的佼佼者。根据陈家的实用主义哲学,陈更华从小就教育陈良宇,"学好数理化、还有ABC,走到哪里都吃得开1。"再加上陈更华的言传身教,陈良宇的数学和英语学得十分出色,在学校里始终保持前几名的水平。
与此同时,陈良宇重新组织了医学院子弟的小圈子。那个时候,他开始迷上了乒乓球,除了读书之外,最多的时候,就是和医学院子弟的兄弟们一起打乒乓球。因为陈良宇的小圈子都是铁道医学院的子弟,因此开始的时候,带着一帮小兄弟到家里打乒乓球,后来因为祖父和祖母怕吵,就到铁路医学院去打球。很快,陈良宇的乒乓球就打得相当出色,这无疑又使得他在圈子里更具有"老大"的威信和资格。
上海铁中是上海的重点中学,因此在陈良宇的高中六三一班的三十名同学中,不少都在各个领域里很有成就。其中有新疆某公安局局长程凯、上海市政工程设计院高级工程师沈伟德、上海宝钢化工有限公司高级工程师江嵩寿、兵器工业部高级工程师李大华、上海市科学技术进步一等奖获得者,纺织器材专家王荣生、上海铁路局直属机关优秀共产党员、三八红旗手孙凤英、温州医学院院报主编周中行等。这些人在陈良宇爬上仕途顶峰的时候,大都已经退休,含贻弄孙,安享晚年。偏偏爬得最高的陈良宇却一跤跌了下来,跌得七荤八素,可见人生之无常。
【青梅竹马】
在陈良宇的同学中,真正和陈良宇关系密切的,都是上海铁道医学院的子弟。当时上海铁道部门,真正掌握实权的,都是从部队转业的北方干部。而第一线的铁道工人,大都是没有文化的劳动人民;唯独铁路医学院的教工,包括铁道医学院附属医院上海铁路中心医院的员工,都是一些本地的知识分子,有点甚至是受过欧美教育的洋派知识分子;因此医学院的子弟,既看不起北方干部的土包子,又不屑和铁路工人的孩子交往,因此自成一派,形成了一个医学院子弟的小圈子。
黄毅玲既是陈良宇的同班同学,也是小圈子里和陈良宇关系最好的医学院子弟。当时,陈良宇母亲李谋真是铁道医学院的推拿理疗教师,而黄毅玲的养母则是学院里的营养学教师。黄毅玲出生于福建泉州,从小由父母送给姑母为女。她的姑母出身于福建的大户人家,早年就读于上海基督教会的女子学校,不仅英文好,音乐修养好,而且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同样的家庭背景,使得黄毅玲的母亲(养母)和李谋真之间,总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两个人在铁道医学院里,关系非常密切。这也使得陈良宇和黄毅玲之间,也关系密切。
黄毅玲在读高中的时候,长相并不出众,但是为人非常随和,因此也是班级里的干部和活跃分子。但是黄毅玲要比陈良宇大两岁,早已是情窦初开,早已是喜欢上了这个瘦高白净的"白面书生"。所以她在陈良宇面前,格外谦让,也非常维护陈良宇的面子。陈良宇虽然还是个懵懂少年,却也理解黄毅玲的这一片好心,所以两个人可谓形影不离。
每天下课以后,陈良宇就和黄毅玲,以及其它圈子里的伙伴,一起结伴到医学院去打乒乓球。打完之后,还会一起读书做作业。一直等双方母亲下班,才分手告别。高中开始,陈良宇的成绩大幅上升,黄毅玲却因为心有旁骛,反而停滞不前。所以经常倒是陈良宇帮助黄毅玲复习功课。这样,两个人青梅竹马,一直到高中毕业。
黄毅玲因为个性随和,因此和班里的同学之间,关系相处得要比"白面书生"陈良宇融洽得多了。陈良宇个性高傲,又年少气盛,所以遇到他不赞同的事情,就一吸鼻子,再不吭声了。而黄毅玲则一团和气,从来也不和别人相争。因此同学当中,黄毅玲给人留下的印象是谈吐很一般,但是非常和气,人缘很好。
日后陈良宇和黄毅玲成为伉俪,黄毅玲仍和同学交往频繁。陈良宇当上上海市委副书记之后,倒也多次参加了同学聚会。一九九三年九月六日,身为上海市委副书记的陈良宇和几名六三届六三一班同学聚会,请了当时的老师吃饭,算是感谢师恩,并摄影留念。二零零二年十月二十七日,陈良宇和黄毅玲再次低调参加了上海铁中六三届同学聚会,并和老师同学一起摄影留念。
陈良宇身居高位之后,能够不忘同学之谊,多次参加同学聚会,既十分难得,也是在共产党高官中十分少见的。这其中既有他的妻子黄毅玲的影响,也有他注重义气的性格所决定的因素。因为位高权重的共产党高官,通常是非常忌讳和同学、小时候的伙伴再混在一起的,一是怕同学和伙伴熟知自己小时候的劣迹,传将出来,对官声大大地不利;二是和同学混在一起,万一有事相求,必定十分为难。所以陈良宇相对来讲,在共产党的高官当中,还算是比较讲义气的人。而大多数共产党高官,都是人一阔、脸就变的白眼狼。
上海铁中一九八六年改名上海铁路第一中学,二零零零年,上海市教育体制改革,更名为上海大学市北附属中学,简称"上大市北附中"。二零零四年十月三十日,上大四北附中举行建校五十周年庆典。陈良宇携黄毅玲参加庆典,着实风光了一下。在庆典上,黄毅玲作为六三届校友发言,而陈良宇则以校友、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和上海市委书记的身份讲话。当时上海的各大报纸均以头版显要位置进行了报道。
【考入部队院校】
一九六三年,年不满十七周岁的陈良宇即将参加高考。其父陈更华特意从常州第二电子仪器厂回到上海,帮助陈良宇分析高考形式,确定志愿方向。母亲李谋真希望陈良宇报考医学专业,这样日后既可以子承母业,有一门吃香的技术,也因为李谋真和陈更华在医疗界厮混多年,有各种各样的关系。但是已经被共产党修理得夹着尾巴做人的陈更华却另有打算。他认为在共产党统治之下,陈家成分比较灰暗,虽然不是被专政的对象,但是很难出人头地,扬眉吐气。所以他坚持选择了一个偏远的部队学校,让陈良宇报考。他分析按照陈良宇的学习成绩,要考入这个刚刚成立的部队学校,并不困难。这样虽然委屈了陈良宇,却能够一举进入共产党的军队,逐渐把陈家的成分洗红。
陈更华选中的是远在重庆,二年前才刚刚成立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在当时的上海人眼中,四川根本不是四川人自己吹嘘的什么天府之国,而是一个几近蛮夷的落后地方。何况四川人好吃辣子好打架,性情直爽但是野蛮,和上海人的性格非常不合。上海人在四川多有被鄙视和被捉弄的事情。陈良宇的祖母一听,当场就掉了眼泪,觉得陈更华是要把她的心肝宝贝大孙子,送去吃苦。
虽然陈家老太爷和祖母反对,陈更华的说法还是占了上风。陈良宇年少气高,正是雄心壮志要到天下去闯荡的年龄,因此也积极支持父亲的想法,报考了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建筑系。
高考揭榜,陈良宇如愿以偿考上了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建筑系结构专业。这个时候,再次证明了陈更华一家在共产党统治下,以自由职业为生,是非常正确的一件事情。陈更华虽然生活富裕,日子过得比资本家还要好,但是在共产党的成分审查时,却因为一无田地,二无资产,只算是一个市民。这是一个不红不白的成分鉴定,当时也算是共产党需要拉拢和争取的对象。这样,解放军部队院校虽然政审非常严格,却也因为陈良宇的市民出身的成分而让其轻松过关。
根据部队院校的惯例,陈良宇被录取之后,还没有出发,就立即送上一套绿色军装,只是不发帽徽和领章。但是,当陈良宇高高兴兴地穿上绿军装,向家人展示的时候,陈更华不仅没有高兴,反而长叹了一口气。陈家祖母更是涕泪横流。他们非常清楚,如果不是因为陈家不红不白的成分,年纪未满十七岁的陈良宇,何至于到遥远的重庆去读书。如果不是共产党非要把所有的人都分成阶级,然后让阶级之间互相斗争,陈家完全可以一直过着人上之人的日子。
在大人们的泪水和叹息中,尚未成年的陈良宇多少读懂了一些人世间的坎坷。他也深知自己即将开始的独立人生道路,必将充满荆棘和艰辛。但是,他将别无选择地去面对。尽管如此,对于陈良宇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即将远离上海,独自到重庆上大学,还是充满了兴奋和好奇。
陈家精于世故,虽然内心并不高兴,但是对外还是装出非常开心的样子,由李谋真出面,在家里摆了一桌酒席,请了铁道医学院的领导和同事,一起来庆祝陈良宇考进大学。但是黄毅玲因为高考落榜,死活不肯随母亲一起到陈家祝贺。宴席之后,陈良宇找到黄毅玲,既是安慰,又是告别。结果黄毅玲见到陈良宇,就流下了眼泪。陈良宇以为黄毅玲是因为没有考上大学而难过,不免说了很多安慰的话。谁知道黄毅玲并不是因为高考落榜而难过,而是一腔的少女情怀,无法言说。
从来对陈良宇好言好语的黄毅玲,在告别的时候,一反常态,对陈良宇连讽带嘲,冷言冷语。一会儿说陈良宇穿着这么精神的军装,下次见面就不认识同学了,一会儿说陈良宇上了军校,以后就专门跟女大学生交往了,不会再和老同学联系了。陈良宇这个时候,多少对女孩子的脾气有点开窍了,所以他认真地跟黄毅玲说,他一定会给她经常写信的;而且以后还会回到上海来。这才让黄毅玲渐开笑脸。最后,黄毅玲送给陈良宇一本精美的笔记本。
一九六三年九月,陈良宇告别家人,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来到重庆市渝中区长江二路一百七十四号中国人民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开始了他人生中的新一页
【脱胎换骨】
陈良宇进了军校之后,并没有马上开始学习,而是按照军校的规矩,开始了长达半年的新兵训练。这半年的训练,对于陈良宇来说,简直是在地狱中的煎熬,生生是脱胎换骨,把上海滩的一个向来养尊处优的学生哥儿,变成了一个跌打滚爬的战士。
陈良宇从小有奶妈,有保姆伺候,还有住在一起的祖父祖母的格外疼爱,虽然说吃的不是山珍海味,但是宁波人家庭向来讲究吃得精致素雅,荤素搭配,海鲜不断。而且大户人家,讲究细嚼慢咽,看羹吃饭。陈良宇到了部队,首先是吃不惯四川人的辣椒;但是部队食堂无菜不辣,不吃也得吃。而且部队里吃饭和打仗一样,大家都是狼吞虎咽,哪里容得下一个上海学生在那里细嚼慢咽?
接下来是大运动量的军事训练。当时进入部队院校的,大部分学生来自部队,本身就受过军事训练。因此严酷的新兵训练,对他们来说毫不费力。来自地方的学生中,绝大多数也是工农子弟,本身就身体强壮,能够吃苦耐劳。象陈良宇这样既来自上海大城市,又是政审勉强合格的有钱人家子弟,可谓绝无仅有。幸亏陈良宇从小就喜欢打乒乓球,体质很好,最后还是咬牙把残酷的新兵训练坚持了下来。
应该说,进入部队院校并坚持挺过新兵训练,对于陈良宇日后的发展,具有相当重要的影响。陈良宇刚刚到部队时,从来没有洗过衣服。过了好几个星期,才不得不洗。第一次洗衣服的时候,因为军队的衣服厚重,更因为他毫无经验,居然把自己的手上皮肤给搓破了。幸亏新兵班长、一个年纪比陈良宇大上十岁的同宿舍同学,不仅帮助陈良宇洗好了衣服,而且还让别的同学不要取笑他。到新兵训练时,陈良宇因为长距离的急行军训练,磨破了脚上的血泡,疼痛钻心,他也不吭一声。陈良宇,终于从一个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长大成人了。
虽然军校最初的生活异常艰苦,陈良宇在给家里的信中,却从来是报喜不报忧,把个军校里的生活,描绘得花团锦簇。一来陈良宇深怕疼爱的他的爷爷奶奶读了信以后为他伤心难过,二来也是他成长的一种表现,不愿意告诉家人他所经历的艰苦。他还坚持不让家中给他寄包裹,说自己在重庆什么都很习惯,根本不需要什么吃的。
新兵训练时的业余时间,陈良宇基本上都花在了给铁中医学院子弟小圈子写信上面。当然,写得最多的还是给黄毅玲的信。给黄毅玲的信中,陈良宇倒是实话实说,把部队生活的种种艰苦都详细叙述。黄毅玲每当收到陈良宇的信,总是立即给他回信,鼓励他坚持下去。有一次,黄毅玲收到陈良宇的一封长信,详细描述了他在部队的一次遭遇。新兵训练的时候,经常半夜吹紧急集合哨,然后几分钟之内就开始长达三四十公里的长途急行军。有一次陈良宇拉痢疾,本身就在病中,结果紧急集合号一吹,他不得不硬撑着去跑步行军;结果昏倒在中途,被同学用担架抬了回来。黄毅玲读信之后,不由得心中非常难过。她跑到卫生学校李谋真的办公室,把信给了李谋真看。两个女人都为陈良宇的艰苦遭遇痛哭了一场。从此之后,李谋真倒是对黄毅玲格外喜欢,另眼相看。
新兵训练结束之后,陈良宇和同学一起这才正式开始大学的学习。陈良宇学习的专业,表面上叫做结构专业,实际上和普通的建筑结构关系不大,而是军事上的地下工程和碉堡作业。重庆的这个后勤工程学院,至今拥有中国最重要的军事地下建筑工程实验室,其前身就是建筑系的建筑专业实验室。陈良宇的同学中,来自部队的,大都数理基础很差,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却远比陈良宇要能干。但是陈良宇的数学和外语基础都很好,所以在基础课学习时,陈良宇相当出色,成绩遥遥领先。
但是,不管陈良宇的成绩如何,部队院校最重要的是又红又专,以红为主;何况同学当中不乏以前就是营团级干部,甚至是身经百战的战斗英雄。所以,学校也好,班级里也好,他们永远是主角,是干部和发号施令者。而陈良宇,则永远是他们教育和帮助的对象。这也让陈良宇既感到沮丧,也深感心理上的不平衡。
第4章大学生活的起落
【上海探亲】
时光如流水,转眼之间,陈良宇到重庆的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已经二年了。在这两年的时间里,陈良宇脱胎换骨,从来自大上海的一个"白面书生",成了军队院校的一名士官生。陈良宇的身材结实了,臂膀也长粗了。脸色虽然还是比其它同学白净一些,但是透出健康的红润色。
一九六五年夏天,陈良宇探亲回到上海,一身军装,显得十分英武潇洒。他为祖父祖母都带了四川的名点油酥米花糖,也给两个弟弟带来了礼物,用子弹壳加工而成的鸽哨。那一年,最小的弟弟陈良军才十岁,也进了闸北区的铁路职工子弟学校读书。陈良宇的祖父祖母看到长成大人的陈良宇,高兴得合不拢嘴巴。
陈良宇回上海之后不久,父亲陈更华也利用探亲假,特意从常州回来,和儿子相聚。合家团聚,陈家奶奶就要按照宁波人的习惯祭祖。本来,宁波人祭祀祖先,是比较讲究日子的,一年当中有几个日子,都要做斋饭,请祖宗吃一顿。共产党统治之下,祭祖扫墓都被斥为封建迷信,稍不小心,就会遭到批判。所以老派的宁波人虽然仍然祭祖,但是也不再讲究日子,但凡合家团聚,吃饭前就偷偷地祭祖。
陈更华回家后的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日子离农历七月十五也已不远。因此陈家老太太亲自去买了一大篮子菜,由陈更华下厨,做了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菜肴摆上桌面、杯碗瓢筷放置齐全,酒杯里也到上了绍兴黄酒。陈更华的祖母点了一束香,在门口念念有词,请陈家列代祖宗回来吃斋。看不见的祖宗上座之后,香插在一旁,陈家奶奶又和李谋真一起在桌子旁边烧了一堆锡箔,以备列祖列宗在阴间里享用。
锡箔烧尽,按规矩第一代不用祭拜;所以从陈更华开始,逐一在桌子前面跪下磕头,以求列祖列宗保佑。陈良宇特意换了一身便衣,也跟在母亲后面跪下,给祖宗磕了几个头。一炷香烧完,这才合家围坐,享用这顿已经招待过祖先的酒席。
酒过三盏,陈家老太爷不免大发思古之心,历数陈家祖先如何出人头地,陈家以前又是如何地风光。已经开始发福的陈更华,也接过话头,语重心长地对陈良宇说,一定要争气,以后要为列祖列宗增光。他尤其跟陈良宇说,在学校读书的时候,一定要捞到党票2。他说自己在常州第二电子仪器厂,虽然说是总工程师,别人也客客气气,但是实际上却没有一点发言权。因此他要求陈良宇,再苦再累,也要咬牙表现,一定要在毕业之前争取入党。说到最后,陈更华几乎是涕泪横流。
这一次探亲回来,陈良宇和黄毅玲的来往就更多了。虽然还没有捅破最后的那层纸,但是两个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也经常约在一起,晚上去冷饮店吃冰淇淋。吃完冰淇淋,他们也会不由自主地到外滩散步,谈心。当时已经在上海卫生系统工作的黄毅玲,也希望陈良宇能够入党提干。潜台词是只有陈良宇入党当上干部,他们两个人才能生活在一个地方。当然,黄毅玲对陈良宇的鼓励,采用的方式温和多了,基本上点到为止。有许多话,出于年青姑娘的矜持,不便说出口来。
从上海探亲回到重庆的陈良宇,鼓鼓地憋足了一股子劲;他决心努力表现自己,在最短时间内加入共产党,获得政治资本的入门券。他还用一个新的笔记本,制订了一个两年计划,准备两年之内,一举达到目标。
【学雷锋积极分子】
陈良宇受到家庭和青梅竹马情侣的鼓励,下决心争取加入共产党和争取先进。因此他这次回到学校,几乎象换了一个人一样。他每天早上都早起半个小时,为同宿舍的同学打好开水;千方百计打听哪个同学家里有了困难,然后悄悄地寄钱到那个同学家中。平时周末喜欢打乒乓球,现在也不打了,而是穿着军装上街到处转悠,看到老大娘就搀扶一把,看到妇女上坡提着沉重的东西,就帮着提一段路。看到有人丢了钱正在哭天喊地,也掏钱出来帮助。每个星期天从街上回来,马上用一本专门的日记本,记下当天做的"好人好事"。
这是共产党军人典型的一套表现自己的方法。一九六三年,多年刻意表现自己帮助别人行为的现役军人雷锋,因为意外事故而死亡。在大规模的学习雷锋运动之后,就形成了这种要求进步和入党的一种程式化的表现方式。陈良宇自然也不例外。何况他的家境很好,也有足够的钱来帮助别人。
渐渐地,同学们都感到这个年纪最小的同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从一个处处需要别人照顾的上海人,变成了主动帮助别人的,刻意要求进步的好青年。时间一长,他暗中寄给困难同学的钱,也有了反馈。受到帮助的同学终于也从陈良宇的日记中找到了证据,是陈良宇在暗中帮助。当然陈良宇这本记满了好人好事的日记本是故意摆在床头,以便让人翻阅的。总之,今天看起来非常刻意的做秀,甚至非常做作,既要让别人知道,又要装成无名英雄的那一套,在那个年代都在非常正常地进行着。
陈良宇的这些刻意表现,很快受到了老师和班级中干部的注意和重视。陈良宇的日记片段被摘抄出来,贴在了学校的宣传墙上,陈良宇也多次受到学校的宣传和表扬。一九六六年三月,在一年一度的评选活动中,陈良宇被评为建筑系的"学雷锋积极分子"。按照惯例,学校召开大会表彰,并且颁发了证书。
表彰大会一结束,陈良宇立即到邮电局,给家中打电报报告喜讯。随后又详细写信向父亲陈更华汇报了被评为"学雷锋积极分子"的过程。并且告诉陈更华,这将是加入共产党的一部序曲。
果然,不久之后,班级党支部就委派了一名副书记,一个从部队到军校的前营长,找陈良宇谈话,让他"积极向组织靠拢,争取早日加入光荣的共产党,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谈话的同时,这位同学也告诉他加入共产党的一些技术性细节,譬如怎样写入党申请书,写了入党申请书之后如何进行思想汇报,等等。
一切都在顺利地进行着;仅仅大半年时间,陈良宇就通过最程式化的表现程序,成为受到共产党组织考察的入党候选人。当然,在还没有入党之前,陈良宇仍然暗中寄钱给困难同学的家中,仍然在周日四处转悠,仍然每天书写他的"学雷锋日记"。
【美国特务嫌疑】
一九六六年五月开始,中国进入了疯狂而黑暗的文化大革命时期。上海的马路上,整天是敲着锣鼓的游行队伍。人们极度亢奋,而又毫无目标地进行着革命。在高层斗争还没有暴露之前,人们更热衷于抓出一批人,尤其是美蒋特务,进行斗争。很快,在常州的陈更华遇到了麻烦。
在常州第二电子仪器厂当总工程师的陈更华,虽然并不得志,但是在工厂里面却向来是独一无二的人物。他不仅来自大上海,是医用X光机的专家,而且留过洋,喝过洋墨水;因此向来是以权威的角色出现。有时高兴,也喜欢咬着烟斗,大谈美国芝加哥的风情,大谈美国见闻,什么美国煤矿工人家里有两部汽车,什么美国最穷的人家也有电话,美国有钱人的别墅如何豪华,等等,吹得天花乱坠,听着目瞪口呆。
但是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常州的造反派马上想到了这位经常"为美帝国主义鼓吹"的留美工程师。那个时候,在美国留过学的人在上海滩固然有不少,但是在江苏常州,却是不多见的良好专政对象。这样,陈更华在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吃到了苦头。首先他被认为是"美国特务",因为"如果他不是美国特务,又为什么要回到中国;如果他不想搞破坏,他为什么要混入常州的电子仪表厂?"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上自毛泽东,下到造反派,都是用这种白痴逻辑使得人人无比兴奋的。
倒霉的陈更华开始被限制回上海,接着开始参加陪斗。无论什么大会,高大肥胖的陈更华都被拉去进行批斗,更多的是陪斗。每次批斗走资派、修正主义路线分子的时候,最后都要顺便批斗一下陈更华这"美国特务"。幸亏是这样,陈更华每次都能安慰自己,自己不过是陪斗的角色。更让陈更华庆幸的是,自己已经侥幸逃过了反右斗争,否则这样的苦头,早就开始吃了。如果不是这样的宽慰自己,陈更华几乎失去了生存下去的勇气3。
安慰是安慰,陈更华心中对共产党的怨恨可想而知。一九六六年底,常州成立了陈更华"美国特务"专案组,专门到上海,和上海的有关部门一起,抄了陈更华的家。当时的黄浦区人民公社正好以这个借口,解决部分造反派的住房问题,于是以陈更华"美国特务"为名,宣布没收陈家在南京路的豪宅。另外给陈家分配了二间半房子;在静安区石门路的一幢石库门房子的楼上,楼下是上海著名的食品店凯司令蛋糕厂的一个车间。陈更华不许回上海,李谋真只好携老带幼,从南京路最繁华的地段,搬到每天闻蛋糕气味的狭窄居所。
此后,陈更华又被发配到江苏金坛的干校,和一大群黑五类分子一起隔离审查。说是隔离审查,其实是变相的囚犯;白天劳动,晚上写交代材料,定期进行批斗。这也是当时很多被共产党专政的对象通常的遭遇。
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由于毛泽东暂时不想让军队也乱起来,因此不允许军队里也进行文化大革命。这样,相对来说陈良宇等于是躲进了一个世外桃源。但是家里不断传来的消息,也让他心惊肉跳。谁料想,陈良宇一年多的积极表现开花结果,那位党支部副书记找他谈话说,组织上已经通过了对他的初步审查,准备吸收他入党。但是组织上对他的家庭情况了解不多,因此需要进行外调。让他经受组织上的考验。
陈良宇万万没有想到,别人入党的时候,因为都是苦大仇深的工农子弟,都是轻而易举,轮到他的时候,却要经过这许多劳什子的审查,甚至不惜花费公款,千里迢迢到上海去进行外调。这接下来的变化,实在是神鬼莫测。
果然,黄浦区当时的街道当权者接待来自重庆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外调人员的时候,刚刚送走来自常州的专案组人员。所以这两个外调人员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陈良宇之父"美国特务"的证据。他们在上海住了两天,采购了不少东西,泡了一个舒服澡,立马回学院报告去了。
【晴天一声霹雳】
陈良宇付出了一年多的积极努力,正在揣揣不安地等着最后的审查结果,不料学校保卫部郑重其事地把他找去,告诉他,他的父亲不仅有历史问题,而且问题相当严重,属于"美国特务"。因此学校不但不能批准陈良宇的入党申请,而且要求他和反动父亲划清界限,积极揭发批判"美国特务"陈更华,并且主动向组织汇报。
这对于年仅二十一岁的陈良宇来说,几乎是晴天一声霹雳。他知道,这样的一个结局,不仅意味他一年多来的表现全部泡汤,寄给同学家中的钱打了水漂,做好事的心血白费,而且从此以后他的档案也改变了颜色。他的档案,不仅没有如愿以偿地变成红色,而是从原来不红不白的市民成分,变成了"美国特务"的漆黑一团。以后无论他走到哪里,这一团黑色都会跟随着他;无论他的表现如何,人们只要一翻他的档案,就会马上知道他的家庭成分;这就等于一件白衬衣上染了一点墨,而且是无法洗去的墨痕。
陈良宇顿时象霜打了的树叶,又黄又蔫,茶饭不香。早上也不早起打开水了,出操也没有精神了,上课的时候,恍恍惚惚,一点注意力也无法集中。过了些天,陈良宇父亲是"美国特务"的小道消息,也在建筑系不胫而走,议论纷纷。
第一次真正遭受人生挫折的陈良宇,陷于极大的苦闷当中。他非常冤恨这不公平的社会,那些土得掉渣,毫无水平的工农子弟可以立功入党,耀武扬威,有一点成绩就可以立功受奖,而自己却要背上家庭成分的沉重包袱。
尽管如此,经过新兵训练脱胎换骨的陈良宇还是显得相当坚强。在最苦闷和彷徨的时候,陈良宇给上海家中写信时,一句都没有提到学院派人外调的事情,也没有提到自己申请入党已经化成了泡影的事情。
陈良宇恢复平静以后,再也不表现积极了。他和同学之间的关系也逐渐疏远,只满足于自己独立的思维王国。星期天的时候,既不上街转悠,帮助别人,也不复习功课,而是蒙头大睡,落得个舒舒服服。
因为这次挫折,他几个月也不给黄毅玲写信,只想就此了断和黄毅玲的关系。自己的前程,看上去完全是一片迷茫,更是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到上海。所以他也不想耽误黄毅玲的青春,因此毅然地中断了通信。黄毅玲收不到陈良宇的信,开始的时候感到奇怪,后来问过李谋真,他给是正常给家中来信,知道事情有变,因此一连给陈良宇写了许多封信。最后打电报给陈良宇,说如果陈良宇再不给她去信,她就要到重庆来找陈良宇。陈良宇无奈之下,才恢复和黄毅玲的通信。但是通信中,陈良宇情绪低落,对人生前途充满了疑惑。
这次事件不久,陈良宇所在的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更深地卷入了文化大革命。从一九六七年开始,他们不断被派驻到各地阻止群众武斗,接管瘫痪的地方政权等任务。一直到一九六八年八月,陈良宇毕业,再也没有回过教室。而在这段时间内,陈良宇又从一个处处表现进步和积极的"学雷锋积极分子",变成了一个有成分包袱,处处被动的后进学生。一九六八年八月,陈良宇从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毕业。但是毕业之后,陈良宇的命运更加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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