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张戎的新著《毛泽东:鲜为人知的故事》中文版以其珍贵的资料,独特的视角风靡国际中文图书市场。为给渴望读到该书的读者一蠡之便,本刊编辑部收集到网路上贴出的部分精彩章节,陆续在本站刊出。请有条件的读者购买原著,支持您喜爱的作者。
网上购买原著:www.broadbook.com
电话购买:Tel: 1-888-268-2698, 718-886-7080
56、和林彪翻脸
1970~1971年
76-77岁
直到此次庐山会议,毛泽东同林彪这对搭档,合作得颇为顺利,文革四年,林彪为毛提供了军队支持,毛也最大限度的满足了林彪的权力欲望。中共长期以来不准提拔老婆的规矩被打破,叶群同江青一道進入政治局。毛甚至还容忍了对林彪也搞个人崇拜。人们手舞小红书,先喊:“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再喊:“祝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
在庐山,毛忽然意识到,他给林彪的权力太大了,大得威胁到了自己。一开头是一件似乎无伤大雅的小事,关於设国家主席的问题。毛不想当主席,因为当了就免不了出国访问,免不了做许多礼仪上的杂事,部是他不想干的。但是毛又不愿意要林彪当。前国家主席刘少奇对他是一场恶梦。毛要把这个职位乾脆取消。但是林彪要留著这个职位,自己起码当个副主席,否则在政府裏他名不正,言不顺,二号人物的身分体现不出来。他只是个国防部长,在总理周恩来之下。政治局五个常委中(毛、林、周、陈伯达、康生),另外三个都赞成林彪,要毛当主席,毛是孤零零一票。三个常委都把林的利益置於毛的意志之上,这阵势本身就是林彪权力的惊人表现。
使毛更加气恼的是,林在八月二十三日开幕大会上讲话时,不经他同意就把设国家主席的意见向会议宣布。林讲完话後,毛的大总管、中央警卫局局长汪东兴慷慨激昂地发言支持林,说:“热烈希望毛主席当国家主席,林副主席当国家副主席”。汪东兴明知毛多次讲过不设国家主席,可他还是反其意而行之。这样一个毛把生命都托付给他的人,居然把林的话看得比毛的重要。
汪东兴这样做有他的苦衷,要生存不能不讨好林彪。他看到,同样是毛的亲信的罗瑞卿、杨成武,在得罪了林彪後的下场。而且这次在庐山,毛又准备为了林而牺牲另一个他倚重的人:中共第七号人物张春桥。
五十三岁的张春桥是文革开始後,毛越级从上海提拔到最高层来的,看中他善於给毛的所作所为打上漂亮的意识形态包装。让人们以为毛搞文革真是为了什么“理论”什么“主义”,张春桥功不可没。
张戴眼镜,不苟言笑,目光叫人莫测高深。林彪一帮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眼镜蛇”。他跟林彪保持距离。爱在下属中挑事的毛又曾对林说过,林年纪大了,张春桥可能来接班。林更视张为仇敌,不时把手下人收集的告张春桥状的材料送给毛。这次在开幕大会上讲话前,林告诉毛他想批张,毛点了头。林讲完话後,到会的人纷纷讨张,要求对张“千刀万局0”。
毛警觉到,林的权势到了几乎一手遮天的程度。即使得到毛的欢心的人,要想不倒台还得靠上林。毛不寒而栗。
他马上著手改变这种状况,在会上宣布不设国家主席,制止对张春桥的攻击,停止讨论林彪讲话。毛把他从前的秘书、第五号人物陈伯达抛出来做替罪羊,软禁後投入监狱。陈跟林彪靠得太紧,失去了毛的信任。
毛要林在中共高层“表一个态”说他受了陈伯达的骗。毛这是要林做检讨。林婉拒了。毛并不意外,他曾说:“林彪在我身边待了几十年,我对他的性格和做法很了解,他是不会写检查的,此人从来不做自我批评。”毛也从来没有逼过他。现在毛感到不逼他不行了,可是林彪非常固执,不肯让步。在长达四十年的合作之後,毛林搭档开始散架。
这次庐山会议在九月六日不圆不满地结束後,毛采取了连串步骤削减林的权力。他把林圈外的将领调来执掌北京的军权,并插入军委领导班子。毛的女友中跟林家沾边的,被清出中南海。
毛并不希望跟林彪彻底决裂,新当权者多是林彪班子选拔的人。对林削权而不清洗,毛行事得格外小心。无穷无尽的谋画、顾虑消耗了毛的大量精力。这年冬天,他得了肺炎,年届七十七岁的毛突然老了,从此疾病缠身。
要削弱林的权势,关键是要林当众做检讨,林就是不做。林明白一意孤行的结果是什么。一向孤独的他如今更加沉默寡言,极少会客,也不谈天,独自在室内踱步,有时看点电影。他口授了一封信给毛,意思是毛不能清洗他,文革的成果得靠他巩固。在叶群的坚持下,这封信没有发出。毛是不能容忍有人威胁他的。
林有条出路:逃往海外。毛从前的整肃对象在面临刀俎之灾时,逃亡的不乏其人:张国焘三十年代投向国民党,王明五十年代避难苏联。林彪握有空军,出走是不难的。最明显的目的地是苏联,他在那裏前後住过四年,叶群能说点俄文,从前还有个情夫是位苏联军官。但是林彪显然对共产党政权缺乏信心,他把苏联只定为後备之路,第一选择是英国殖民地香港。
林的计划是先飞靠近香港的广州,那裏的将领们对他绝对忠诚。跟这些人联络,踩熟这条路线,林仰仗儿子立果。一九七。年十一月,庐山会议毛林失和後不久,林立果就开始见广州军区、民航的人。他的好友时常来到广州,建立秘密据点,搞小型武器、通讯设备、汽车,学驾直升飞机。林立果的哥儿们都对他很仗义,搞这一系列活动,没有人告密。
二十多岁的林立果在文革开始时是北京大学物理系学生。不像一般高干子弟,他对参加红卫兵很不积极,只是在同学劝说下才勉强加入,但很快就离开了。他没有狂热,对打人、整人没有兴趣。他是个善良的人。他也是个花花公子,女朋友不少。爸爸妈妈视他为心头肉,妈妈更是派人到全国各地“选美”,要给宝贝儿子挑个完美的妻子。最後林立果选中了一位既美丽性戚、又聪明有胆识的姑娘张宁。他同她一起听他热爱的西洋摇滚音乐,对她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中国人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音乐!”
听西洋音乐只是林立果作为林彪儿子享有的无数特权之一。他能看到進口的西方科技刊物,看得爱不释手,对西方发达的科技十分倾心。他本人喜欢发明设计军事设备,颇有些成果。最重要的,一些只有林彪、叶群才有资格读到的高层绝密文件,他也能够看到,这使他讯息广泛,了解内情,思想难得的开放。
有了不受禁锢的头脑,林立果看透了毛的暴政。一九七一年三月,他和三个朋友凑在一起,把他们的思想倾泻在纸上。他们这样写到中国的现状:
——党内长期斗争和文化大革命中被排斥和打击的高级干部敢怒不敢言。
——农民生活缺吃少穿。
——青年知识分子上山下乡,等於变相劳改。
——红卫兵初期受骗被利用,已经发(原文如此)充当炮灰,後期被压制变成了替罪羔羊。
一一机关干部被精简,上五七干校等於变相失业。
——工人(特别是青年工人)工资冻结,等於变相受剥削。
这些话是《“五七一工程”纪要》的一部分,“五七一,这个名字是林立果取的,因为它跟”武起义“同音,代表了他的愿望,就是搞武装政变,推翻毛的暴政。这几个年轻人要跟毛政权对著干,”用民富国强代替他“国富”民穷“要”使人民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他们谴责毛为”中国历史上最大的暴君“行的是”法西斯主义“”不仅挑动干部斗干部、群众斗群众,而且挑动军队斗军队、党员斗党员,是中国武斗的最大倡导者“。”今天甜言蜜语拉的那些人,明天就加以莫须有的罪名置之死地:今天是他的座上客,明天就成了他的阶下囚“。”他是一个怀疑狂、虐待狂“,”把中国的国家机器变成一种互相残杀,互相倾轧的绞肉机“。
这些见解在当时的环境下真是凤毛麟角,难能可贵。林立果还给毛取了个外号:“B——52”轰炸机,说毛肚子这么大,裏面装的都是坏主意,一个主意就是一颗炸弹,掉下来能炸死一大片人。
林立果和朋友们讨论了如何刺杀毛。立果是中国的克劳斯。冯。施道芬堡(Clausv.nStauffenberg),一九四四年企图刺杀希特勒的德国军官。但他和朋友们的主意都只是空想,如“利用特种手段如毒气、细菌武器、轰炸……”,没有迹象表明他们准备了这些武器。毛对武器的控制和部队的调动,以及个人的保卫措施,都无懈可击。另外,正如《,五七一工程,纪要》所说,“群众对B——52的个人迷信很深”。(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在很大程度上是林立果的父亲造成的。)结果,这几个年轻人不敢把他们的计划透露给掌管军队的林的亲信,对其他朋友也绝口不提。林立果给了林彪和叶群一份,他们似乎没有给他出什么主意,但也没有提出非议。
一九七一年三月,毛决定召开有一百来人参加的会,听林彪管军队的几员大将做检讨。毛派周恩来到北戴河林彪的住处,要林参加会议,“讲几句话”。周恩来劝了林两天,差不多到了求林的地步,林不冷不热地拒绝了。这对毛的权威无异是极大的蔑视,毛大动肝火。四月二十九日,会议最後一天,周恩来受命做总结,说军委领导“在政治上犯了方向路线的错误”,“走错了路线”。
林彪也火了,以他独特的方式反击。两天後是五一劳动节,中共领导们得在天安门城楼上露面,谁不露面就表明出了麻烦。可是,那天晚上看烟火时,林彪连影子也没有。毛和东埔寨的西哈努克亲王(N.r.d.mSihan.uk)与夫人坐在一桌,对面林彪的位子在那裏空著。周恩来紧张地盯著空位子,不时起身打电话去催林彪。焰火开始奸长时间了,林才姗姗而至,沉著脸,慢腾腾走到桌前落坐。
摄影师杜修贤这样描绘当时的场景:“我看到林彪坐下来,手脚快,先来了一张,根本不准备发表的,想等他们俩[毛和林)讲话。但他俩谁也不理谁。我们电影电视对著,等著他们讲话。林彪起来了,走了。我以为他到厕所去了。等他半小时还不来。我想林副主席上厕所怎么上这么长时间?其实他早走了。我们全愣了。会一散,总理问我,你给林副主席拍照了没有?我说他坐了不到一会儿就走了。总理说:我问你拍了没有?我说只拍了一张。他说:电影电视呢?我说我不清楚。总理把他们都叫来,训得一塌糊涂。训得一些老人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林彪坐了“不到一分钟”,跟谁也没打招呼,看也没看毛一眼。
林当然知道毛不会饶了他。就在那个月,林立果到广州查看去香港的路线。他到了罗湖桥头,离香港近到随行人怕港英警察开枪。
六月,林彪又再度同毛发生抵触。罗马尼亚领导人齐奥赛斯库伉俪(Nic.lae&ElenaCeausescu)来访,毛通知林彪参加会见。林彪说他“在出汗”,不肯去。叶群大哭起来,给他下跪,他才勉强去了。坐了不久,听见毛话裏有话,旁敲侧击地剌他,他就起身离开接见大厅,坐到外面椅子上耷拉著头,弄得工作人员不知怎么回事,都很害十白。这之後,林立果再去广州,乘直升飞机飞绕香港边界。
八月,与林彪翻脸一年了,毛下决心清洗林彪。十四日,他去外地巡视,给一些主要省份的领导“打招呼”。这些人大多是林彪提拔的,毛得弄确实他跟林摊牌时,他们不会跟林走。一路上,毛不断地针对林说:“有人急於想当国家主席,要分裂党,急於夺权。”虽然毛叫听他讲话的人不准向林报告,有几个林的铁杆亲信还是把毛的话传给了林家。
这些话在九月六日传到。林彪夫妇和立果决定马上逃走。他们此时住在北戴河林家别墅裏,山海关机场就在附近。八日,立果和好友周宇驰从那裏飞去北京,预备出逃的飞机。林彪给了他们一纸手令:“盼照立果、宇驰同志传达命令办。林彪九月八日。”在北京军用机场,负责调配飞机的人依条绕过规定的程序,给林立果调了飞机。
林立果不想就这样逃走,他还想做番努力刺杀毛。这时毛正在上海地区,那裏掌权的有忠实於林的军人,他们甚至还负责一部份毛的外围保卫工作。在这最後的关头,看来林彪同意立果一试,叶群对此举更是双手赞成。林立果在北戴河与未婚妻吻别时对她说:“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什么也不要讲,我不连累你。”
在北京,林立果要空军副参谋长王飞组织攻打江青等人居住的钓鱼台,对他说毛所在的“南边”也会同时行动。王飞没有表示惊诧,可是他的回答却令人失望,他说他“无法说服部队行动”,而且,北京市不准带武器進城,不等你到钓鱼台,就把你拦住了。再说,北京卫戍区部队很快就会到,就是冲進去,也跑不了。“
林立果找的另一个人是空军军官江腾蛟,中国最年轻的将军。由於各种原因,他恨透了毛泽东。林立果让他负责在上海附近行剌毛,他答应了。几个密谋者在一起考虑了不同的方案。一个是用火焰喷射器和火箭筒打毛的专列,一个是调高射炮平射毛的专列,一个是派他们在上海的人趁毛在专列上接见时带武器上车动手,等等。但这些方案都无法实施。毛的专列上有秘密探测仪器,武器带不上去。车身是加固防弹的,打不進去。高射炮一旦朝毛的专列方向移动就会被发现。他们又想起一个主意:轰炸毛的专列。他们找的投弹人是朝鲜战争的空战英雄、空军作战部长鲁珉。鲁珉害怕了,说没有轰炸机可派,回家让当医生的妻子给他眼睛裏揉上盐水和过期的金霉素,使眼睛红肿,住進了医院。密谋者们还想了别的主意,但都解决不了关键问题:任何能行剌的兵器都靠近不了毛泽东专列。
紧张讨论了两天,林立果激动地挥舞拳头高喊,说他咽不下这口气,要拚个鱼死网破。万般无奈下,十日,他派好友刘沛丰飞北戴河,请他父亲下令给总参谋长黄永胜,帮助他们。林彪写了封亲笔信,傍晚带回北京。这封信没有交给黄。看来密谋者们信不过黄,怕他背叛他们。
接下去一切部太迟了,十一日,毛乘专列离开上海。得知这个消息後,林立果的几个朋友自告奋勇,要在“十一”国庆节那天驾直升飞机去撞天安门。林立果流著眼泪说:这样不行,我不允许你们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