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变成肉——北京城铁有多挤
每次上下班高峰坐城铁,我都觉得自己不是人。
说“坐”不如说“挤”,说“人”不如说“肉”——被揉圆搓扁,而且弹性韧性都超强,有点儿像小时候看过的《巴巴爸爸》,可以随着有限空间任意变形。
同事苦劝我练瑜伽,我乐:咱天天都在城铁车厢里练高温瑜伽!
上车之挤
城铁总晚点,晚点原因是车门关不上——肉也是有体积的。
此时特感激身后能推我一把的那位。一天,车站工作的大妈,双掌推我后心,右膝顶我后腿,生生把我送上了远行的列车。我当时胸口一热,双眼一黑,坚信这位大妈肯定练过内功。
如果没人推,我常会非常斯文扫地的一把揪住前面的不管谁,贴上去,死不撒手。曾有一女横眉立目喝我:“别抓我男朋友!”我一脸无辜的看她,手上一点儿没放松——背后的车门还没关上哪,我可不想成为第二天报纸上的事故女主角。比我表情更无辜的,是该女的男朋友。
要命的是,就算出尽百宝,也未必上得去。
倒霉的时候,连挤3趟车,竟然还在站台上。
还有一回,刚坐了一站,就在第二站被挤下去了。
更有若干回,因为忍受不了车厢里的百味杂陈,我自动缴械投降,下车遛达了1小时才回家。
下车之挤
下车,跟上车一样充满了不确定因素。
那情形让我想起中学生物课上学过的草履虫分娩——下车的和不下车的要以贴面舞的姿势交换位置,全车人体似乎凝结成一块颤悠悠的的凉粉儿,左摇右晃,东奔西突,然后被挤着分裂出一个人,又一个,第三个。。。。。。
出门的闸口是另外一个考验。
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只设计那么几个闸口,明显低估了首都人民挤城铁的热情。一旦遇到那么一两个使用不熟练者卡壳,立即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之势。我曾在上班高峰遇到过知春路站闸口失灵,等待出站的人越聚越多,开始是看表,继而是抱怨,然后是声讨,最后有人振臂高呼:“开闸!放人!”此举立即得到响应,百十号人奋臂出袖,高喊:“放人!放人!” 一时拳头乱晃,煞是壮观,感觉如同拍五四历史题材剧。当然,我也客串了群众演员,嘿嘿。
挤的优越性
说起来,挤也不是一点儿好处没有——迄今为止,我这么大咧咧的人竟然从来没在城铁上丢过东西,也是一奇迹。
推测一下:小偷的手基本被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牢牢限制在身体两侧,想平移一下都难,想伸到自己口袋里都得较劲半天,更别说进别人口袋了,即使真能伸进去,想掏出来也是一绝对挑战,更别提迅速转移撤退了。更何况作为自由职业者,小偷挤城铁的动力肯定不如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另外一条,是平常不用买报纸——身边人手中明晃晃的白纸黑字就在你眼前晃悠,距离亲近得让我这个300度近视眼可以反方向读懂内容,有时候,我左边是《精品购物指南》,右边是《京华时报》,有时候,左边是《法制晚报》,右边是《足球》,顺便还能听到后面人IPOD里放的周杰伦。
如果你更狠一点儿,冬天也不用穿大衣,只要能挤上车,全车人的大衣好像都是给你一个人穿的。
我热衷挤城铁的另一个技术性原因是,如果你在高峰时期开车上过北京大街,就会明白城铁是一种多么高效的交通工具了。猪开车上下班的后遗症是得了足底筋膜炎——刹车踩太多的缘故。
城铁故事
尽管清楚的觉得,挤上车时,距离我最近的是另外几块肉,距离我最远的是人的一点点小尊严,我仍然咬着牙,在城铁里东奔西突,并阿Q般的给自己找到更有趣的理由,比如,我可以不借助任何外力支撑,半悬空而立,稳如泰山的看周遭的故事,这些故事,可是在巴黎、伦敦、香港,或者马德里的地铁城铁上都很难看到的。
某次,刚有一个宝贵的座位空出来,立即有两女同时扑上去抢,1/30秒后,一女坐在另一女膝盖上,我才知道原来人的反应速度可以这么快。
某次,一精瘦黝黑的老太太,非常熟络的拉左右站立的各一女,热情盛邀人家挤坐在一个位子上,不坐都不行!二女道谢落座,老太太突然拿出两本小薄书分发,然后高声道:你看看,上帝就是会救所有人嘛!上帝多好!众人目光瞬间聚拢,二女站起来不是,坐着更不是——总不能因为这1/3的座位就皈依了上帝吧?
另某次,车一开动,全车人集体朝后倒,只听后面一浑厚的东北口音炸雷般响起:“干哈呀,没看见这儿有银啊,挤啥,找打呀!”大家于是迅速换上一脸的面无表情,明示这事儿跟自己无关。我身边俩文弱男青年窃窃私语:“看来今天的城铁还不算挤。”“怎么讲?”“挤的时候人都一动不动,绝对可以抗拒惯性原理,根本不会出现摇晃现象。”
还有剑拔弩张的某次,一彪形大汉站在车厢门口,高声叫骂:“孙子,你挤完人就想走啊你,有种你给我下来!”车厢里,隔着三层人墙,一瘦男笑眯眯答:“我实在下不去啊大哥,要不你上来?”壮汉硬是挤无可挤,无计可施,路过人均偷笑,此举恰似诸葛亮隔着江骂周瑜,全因距离不仅产生美,还产生安全感之故。
也有情节比较言情的。某次,一女手里的矿泉水泼撒而出,对面某男避无可避,全数笑纳,我眼睁睁看着这俩从道歉到聊天,4站之后,携手下车了。看来城铁比较适合男女培养感情,建议情侣挤上来培养一下什么叫二位一体。
车厢之外的续集
下雨的时候,地势低洼的城铁站,比如霍营站外,总成一片水乡泽国。夏天的一个傍晚,出站人群形成一支蜿蜒漫长的队伍,人人都像羚羊般在一个又一个沙袋上敏捷的跳跃前行,旁边的工作人员犹如抗洪抢险般,将更多沙袋扔到水坑里,一边还在组织群众撤离:“快,快!”只要有人稍迟疑,就会被跳跃而来的后人毫不犹豫的撞进水坑,其惨烈,丝毫不比角马群渡河大迁徙逊色。
不下雨的时候,最具挑战性的城铁站是龙泽。
从西到东,无路可通,无论老弱孕妇幼,无论绅士淑女,一律要爬上并且横穿一座坡度至少75的铁路桥,狭窄崎岖的石头台阶犹如华山天险,仅容一人通行,人多时,上下方向均排队,人人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就死无葬身之地。透过侨上水泥板的缝隙,十几米下高速路上汽车穿梭,幸运的话,能碰上两列火车就在身边对开,呼啸而过,衣服头发乱飘,此时我总把自己想象成小众文艺片中的角色。而每逢雨雪,看大家托儿挈女,背包撑伞,我都觉得像在看抗战期间的逃难片。
一点心得
挤了那么久城铁,也颇有心得。
比如:夏天穿长袖比穿短袖好挤,冬天穿尼龙绸羽绒服比穿羊绒大衣好挤;包抱在前面比背在后面好挤,穿着高跟鞋比穿着平底鞋好挤——但要对由此产生的肉体伤害和人际纠纷有充分准备。如果你运用了以上所有伎俩,还是没法上车,那我建议你先向反方向坐一站,然后再坐回来,这叫“以退为进”。
说了这么多,如果还你问我城铁到底有多挤,我想应该介于高峰时刻的300路公车和春运时期的北京站地铁之间。
以上是我丰富城铁生活的一部分,你觉得好笑吗?我也微笑,却觉得有些悲哀。
我是个很笨的人,能熟练使用的最复杂电器就是手电筒。所以,也许,高峰期间在城铁上多挂两节车厢,或者修座过街天桥,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难的技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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