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在那里,用白色的粉笔一笔一划的书写着。从背影看,衣着干净朴素,斜背着一个普通的双肩背包,像个学生样子,默默无闻的那种。“头次来北京求职不易,现身无分文,实在很饿,求好心人给几元钱吃饭,帮返回学校。”字迹清秀,内容平常,落魄青年形象的乞讨者已经越来越多了。他挪了挪地,继续书写。“Dear all of the kind-heart ……”咦?双语乞讨?以前只在著名旅游景点见过小孩乞童追逐外国人时讲着英语:“Money! Give me money!”像这样工整的英文乞讨粉笔书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个人想通过这种方式向过路驻足的人们证明,他确实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来北京找工作困厄在此的学生。他写的,无论是真是假,都是对现今教育与社会的嘲讽。
如果丐帮还在,应该是越发兴盛了。马路边、天桥上、地下通道内,浪迹着各式各样的乞讨者,他们有的直接赤裸裸的展示自己身体的残缺,这样的大多中青年居多,有的是老迈不堪或极力让人看上去老迈不堪,岁数大的乞讨者有时是成双结队的,有老两口,更多的是祖孙俩。最勤力的是盲者,不管擅长与否,他们都拉着咿咿呀呀的胡琴之类的乐器,乞讨中保存着最后一丝“卖艺为生”的自尊。相比之下,那些肢体健康却一味磕头如捣蒜来换取乞资的青壮年乞讨者连这一丝自尊都抛开了。
职业乞讨者也有自己的地盘,经过同一地点,经常看到同一位蜷缩在那里。我还亲眼目睹一位老年妇女匆匆赶到自己的“上班地点”,一边小跑着一边双手搞乱自己的头发,一屁股坐在天桥上,像是有谁要跟她争抢那个最佳位置一样,半遮在花白的乱发下的一双眼以极快的速度向两边扫射了一下,顷刻间就垂下眼皮,头窝在怀里,整个身子也半趴在路面上,进入“工作”状态了。我当时目瞪口呆,大开眼界。还见过腹部高耸的年轻女子,良家妇女的装束,双膝跪地,面前粉笔书写:丈夫遇车祸,本人乡村教师,无钱……云云。时隔十余天,记性很好的我认出同一名女子再次出现在同一座天桥上同样的粉笔字求助:来京找工作,钱包被偷,很饿……云云……
我也见过拉着小提琴乞讨的,那是个健康的中年男人,在黄昏时分的麦当劳门前演奏着优美的“梁祝”,我顺着凄美的旋律寻声而去,就看到了他,琴匣张着口,其功能与一般衣衫褴褛的乞讨者面前的破杯破碗一样,盛着散碎零钱,旁边纸板上道着苦情:下岗工人为女儿筹学费。我在琴匣中放入五元钱,他停下来向我点头道谢。我快速走开,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他是假的,不,还是相信他是真的吧,但是,相信他是真的,怎么我竟感到更难过呢?
还有为数众多的走投无路倾家荡产的上访的访民,只能以沿街乞讨为生。近日读高智晟律师的写访民来信的文章才知道,对访民来说,沦落街头要饭还不是最坏的结局,对他们来说最最可怕的却是被所谓的警察抓住后将面临的生命健康的威胁。对这样的乞讨者人群,仅仅施舍些许钱财又怎么能够呢?!‘
我最怕带着孩子出门碰到这些乞讨者(不幸的是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我怕我熟视无睹径直而过的样子在她的小心灵里解读为冷漠无情的榜样,但我又实在不愿让良善被利用去滋长丑陋。孩子问我要钱,说要给那个小孩子,不给大人。她懂得物伤其类,同情跟自己同属的小孩子,她已经隐约感到大人的不可靠。我欣慰孩子的善心,又忧虑该不该让她知道那许多小孩子背后是利用他们赚钱的大人。想来想去,还是先鼓励她的善心,慢慢再想办法让她明白“好人不等于笨人、好事不等于施舍”的道理吧。唉,在这样的社会里教育孩子真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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