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岁不仅年富力强,对于当时那个岁月相当于现在一个专家级高级知识分子的爷爷,更是回报和奉献社会的最佳年龄阶段。可是我的爷爷却因他的财富──不可移动的私有土地、三个砖瓦窑厂和一个住宅四合院、和他的国民政府新野县财政科长(国民政府时代一般一个县级管辖、行政区域,官员只设一个县长,五个或更多一点的业务职能科长就掌控了全县衙门事务)的干部身分,就落得了这么一个改朝换代人头落地的悲惨境地。
我的爷爷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成长过程?是怎么步入官场的?他的功成名就是怎么实现的?他的财富又是如何获得的?我通过祖籍的实地调查询问、资料的考证、还有父亲断断续续的一些言语和文字记载,做如实描述以飨读者,目的是认识和了解过去的地主和官僚的人生之道,以及他们的为官信条、做人做事的准则和发迹之途,期望可以给今天的社会、今天的官员、今天的国人一些思考和启发。
1902年我的爷爷出生在一个极度贫穷的农村,一个栖身之地都极寒酸的世代农业家庭。排行老三的爷爷过着食不裹腹、穿不避寒、住不遮雨的窘迫生活。因为有一个天资聪颖的脑袋和灵性非凡的童相,被家族捧为掌上明珠,视为可以拯救和改变家族命运的灵童。族群里的几十人辛勤耕耘租用的土地、省吃俭用全族的劳动收获,每年高利举债年底偿还,供养了爷爷这么一个开封师范预备班的最高学历者,一个在当地几十里方圆中学历最高的佼佼者、一个知识学人。非常遗憾的是,因经济有限,本来是考上了开封师范也未能就学。爷爷只好辍学回乡,担当了当地一个私塾不象私塾、公办不象公办的家乡学校,开始了爷爷反哺跪乳的社会人生。
因为爷爷是当地最有学问的知识人,他一边办学教书识字,一边帮人写状子,以此为经济来源养家、还债。随着爷爷的名气逐渐传出,请求爷爷书写各类状子和家庭书信的人也就越来越多,经常是别人给一顿饭就可以把爷爷请到几十里远的地方,给乡亲众邻撰写御书等状子和作案情证据的证人证言。久而久之,爷爷的良知良行为被国民政府的一位开明县太爷获悉,经过对当地的民众调查,村民推荐确认,进入了国民政府最小行政级别的区政府(就是现在的镇)内做文秘工作,开始了人生仕途的契机性转折。
在官府的岗位上,尽职守则、守土护民的爷爷仍然秉承不改的秉性,没有忘记和辜负父老乡亲的期望,还是经常济困助人、扬善伐恶,收养了一些贫困潦倒家庭的子女,解助了许多无钱无能力入学读书的孩子。肯定是爷爷的勤奋工作、良好的个人行为品格和完善公平的用人机制,很快就又上了一个新台阶,荣升到了区长的座位。此时此刻爷爷的整个家境都发生深刻的变迁,社会地位和族群经济还有爷爷的人生目标都发生了可喜的变化。他不仅有自己的房产,也有自己的土地,更是投资兴建了一些服务于当地村民的砖瓦窑等微利型企业。爷爷的家族不仅有足食的生活,也有高于很多同伴乡亲的权威尊严、家族的荣耀和经济的丰润。爷爷也成了远近有名的一个清官大人,也是一个义礼才貌的大能人和忠孝垂范的大好人。
爷爷响应国民政府发起的植树活动,在抗日战争结束后那片曾经保护了村民的人工植被,被国民政府命名为“黄区长湾”。爷爷号召并带领村民慰问驻扎在附近北上抗日的李宗仁部队,被国民当地政府赞誉为“抗日区长”。爷爷机智勇敢的组织和引导村民躲避扫荡、保护财产,确保一方的村民安全和减少可能的经济损失,被当地村民骄傲地称为“反扫荡英雄”。战争后期爷爷率众恢复经济、重建家园消减战争阴影,在自己出生的小村建起了第一个有城市街道为名称的农村示范点,被村民视为“当家人”。
日本投降,战争结束。鉴于爷爷在抗战时期的表现,爷爷再次荣升进了县城担当县财政大员,掌控战后全县的经济重建工作。此时的爷爷位高权重,在那个时期的那个环境中,这个职位是个非常有油水的肥缺。听说时常有两种人是爷爷家的常客。第一种是腰缠万贯、有钱有势的财主富人。他们不是请吃送喝、就是拉帮结派,期望从爷爷那获得更多的好处。第二种人就是贫穷潦倒、缺吃少穿、无法维持简单生存、需要依赖政府接济的弱势乡民,其中有的就是为了一个保命才来乞求政府的帮助。面对这样的现实,据我父亲的回忆说,那个时候国民政府已经全面腐败,爷爷也没有逃脱腐败的漩涡,也开始松动性地放弃了对自己感情和职业操守的约束,过起了真正的权势加富人的生活。但是本性善良、怜悯同情没有消失的爷爷,也同时接济和无条件地资助了很多非常需要帮助的乡民农家,度过了和平建设时期窘迫的生活境遇。这些如果没有政府举债就难以维持最低生命生存的不幸村民,都是爷爷亲自接待调查和处理的。
47年底,中原一带的国民政府军不能反击共党的游击进攻,出现全面的节节败退,接二连三地丧失行政村、自治县和军事战略、经济发达的中心城市。面对彻底失败的厄运,在国民政府军的裹胁下,爷爷踏上了背井离乡流浪逃亡的不归之路,从中原步行逃往湖北、湖南,准备进入广西或福建,重新整合伺机反攻倒算。哪知道,秋风扫落叶,落叶比秋风来得还快。49年9月他就在湖南的南部被围剿缴械,做了野蛮粗暴的新权贵的刀下客、孤身客。
1951年在众多邻里乡亲和曾经被爷爷视为弱势、得到过爷爷帮助救济的受益百姓、联名担保不成的情况下,他在49岁的时刻成了禀性残暴、冷酷无情的新政权的枪下冤魂。
历史还在延伸,悲剧还在重复。眼下的境况很有些类似49岁爷爷那个时代的光景。这就是现实,就是我现在所处的时代。我不期望暴风骤雨似的革命出现,但是我不能阻挡、更不能逃避将要爆发的一切不可控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