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腊月,张全手下的几个处长都“进”去了,先是原省交通厅道路开发中心沧黄筹建处处长王运芳、副处长刘聚仓。随后是和他关系非常密切的原交通厅国际金融组织贷款项目办公室(简称“项目办”)主任宋敬信。
更重要的是,张全在北京工作的儿子张翼鹏也因涉及受贿案件,而被办案人员带走,连他这个当副厅长的爸爸都不知道儿子被关在哪儿。
2005年2月5日,正是腊月二十七,再有两天就过年了。就在这天,张全被纪委的人带到石家庄市一家招待所内,办案人员向他出示了“双规”手续。
2005年2月6日,张全因涉嫌受贿罪被河北衡水市检察院刑事拘留,12天后又被批准逮捕。
突破口王运芳
在张全的同事看来,他为人一向谨慎,不是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人。张全出事,交通厅内的一些人至今仍然感到意外。
张全是唐山迁安人,毕业于河北省交通管理学校,在交通厅属于业务型干部,1990年任省交通厅高速管理局副局长、局长,1998年升为交通厅副厅长。
张全的问题出在“衡小线”工程上。“衡小线”是石黄高速路衡水支线项目。原省交通厅道路开发中心沧黄筹建处处长王运芳曾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因在建桥梁过程中出现的一起责任事故,王运芳被公安部门刑事拘留。
在被拘留期间,王运芳供述了他在任石黄高速公路管理处副处长,主管“衡小线”项目时受贿11万元的事实。其中一笔6万元的受贿款,让办案人员嗅到了更大的腐败案线索。这6万元是一个姓陈的沥青供应商送给他的,一是为了感谢王运芳帮助他促成工程承包,另外也是为了催要工程款。
陈某多年在河北省道路工程行当内混迹,号称是河北交通“活地图”,在河北交通这个圈子里,人脉丰厚。虽然他在石家庄有自己的公司,但在给“衡小线”做沥青供应商时,却是打着石家庄某公路材料有限公司的名义。经过调查证实,这个公司有几个股东,其中就有时任省交通厅主管工程副厅长张全的家人。
调查人员发现,“衡小线”使用的这种沥青是全省公路首次使用,因为独家经营,每吨购入价高出一般沥青2000多元,接近1倍。办案人员怀疑这里面有问题。
办案人员随即对陈某展开调查和审讯,有关河北公路工程的大小猫腻自此几乎全部暴露出来。经过河北省领导批准,2004年12月9日,河北省纪检委查处有关交通厅腐败案的“12·9”专案组正式成立。张全为首的交通厅腐败“窝案”开始浮出水面。
5个未开启的信封
专案组对宋敬信的调查,使案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宋是交通厅“项目办”主任,和张全关系非常密切,他所处的位置在交通厅内非常重要,每年经他手批出的项目资金都在亿计以上。
2005年春节前,当办案人员准备对宋敬信采取强制措施时,他刚从北京办事回来。
为了不给他单位的人造成太大影响,办案人员在向宋敬信亮明身份后,让他带上包,装成要出差的样子,领他上了一辆桑塔纳车。
上车后,在调查人员对其人身的搜查中, 5个没打开的信封就被搜了出来,每个信封上都写着宋敬信的名字,里面装着一张卡。事后查明,5张卡都是别人送的,最少的金额都在一万以上,因为快过年了,送的人比较多,宋都来不及打开。而其中一张,就是他被抓前5分钟别人刚在他办公室给他的。同时在宋敬信身上搜出了其自己的一张银行卡,内存40多万人民币。
2005年1月26日,宋敬信被刑事拘留,2月3日被检察院批准逮捕。根据宋敬信的交代,早已进入专案组视线的张全儿子张翼鹏,也随即被专案组控制。
20万受贿款露破绽
1998年,在张全任交通厅副厅长后,宋敬信接任了高速公路管理局局长兼交通厅“项目办”主任。以往关系密切的俩人,在这之后联系就变得更为紧密。
2003年,“项目办”主持的“青银高速”河北段项目开工,北京一家大公司的河北分公司经理陈某找到宋敬信,希望宋能帮助他们承揽工程,为此,陈某先后送给宋敬信50万元。
张全是主管高速工程的副厅长,陈某自然也想到给张全送点好处。2003年春节前,他们给张全打电话以“过年”为由,想去家里拜访。而张全则选择了避而不见。
“那就让他儿子来拿。”听说此事后,宋敬信向陈某建议。随后,宋将张翼鹏约到了河北宾馆。
那天下午,在河北宾馆门前,当着陈某及陈某的副手王某的面,宋敬信将一个白色的手提袋交给了张翼鹏。张翼鹏把袋子拿回去给了张全,张全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大捆百元钞票,每捆10万,共20万。一会儿妻子张兰英下班回来,张全把手提袋交给了她,张兰英随手就放到卧室的柜子里。
就这20万,让张全在办案人员面前彻底缴了械,张全不得不交代受贿这20万及另外多起受贿事实。在他任交通厅副厅长期间,逢年过节或开会时,下面的人数千数万地给他送钱,是经常的事。而他的习惯是,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他妻子张兰英保管。
最后防线张兰英
张全的妻子张兰英在河北省交通规划设计院工作,她是“12·9”专案组遇到最难对付的一个。
专案组对张兰英采取强制措施的时候,已是2004年春节以后了。这之前,她的儿子、丈夫已被关押多日。专案组推测,她家的赃款赃物、受贿的证据该销毁的已经销毁,能转移的也已经都转移了。
面对审问,张兰英表现很强硬,实质问题都矢口否认,只是在办案人员掌握的一些受贿事实上,面对确凿证据,她才不得不配合一下。相应的,办案人员在她家搜了几次,没有发现任何赃款或赃物。专案组认为,他们的突破口,就是必须撬开张兰英的嘴。
“按正常收入,你们家也应该有存款吧?”
“有,但装修房子时,存折丢了。”
“存折丢了,密码又不丢,那钱转移到哪了?”
“存折丢了,密码忘了,就找不着了。”
趁着张兰英全部精力都在存折上。办案人员突然问了一句,“那你家的首饰呢?”面对突然提问,张兰英傻了。
原来,她把金镯子类的东西都掰折了或抻直了,用牛皮纸包成两个卷儿,再用不干胶裹好,装修家里房子时,封到了墙裙里。共有20多个戒指、20多条金项链,还有两个用首饰化成的金疙瘩和几张存折。
另外,张兰英转移赃款还有自己的高招。她都是借别人的身份证办理存款。许多户主都不知道自己在银行里存着这么一笔受贿款。
2006年1月,河北景县法院认定张全受贿178.8万元人民币、1000美金,一审判处其有期徒刑14年,剥夺政治权利3年;认定张兰英受贿105 万元人民币、美金1万元,判处其有期徒刑12,年剥夺政治权利2年,并追缴其赃款13万余元,冻结其存款206700元。
对张全的儿子张翼鹏,检察机关也已提起公诉。
一个中标工程的行贿受贿线路图
把守要害部门的领导串联合谋,招、投标缺乏监管以及对政府部门的监督缺位,为集体腐败创造了条件
为解决全省高速公路的联网及一卡收费问题,5年前,河北省交通厅准备上一个工程----全省机电收费联网工程,总投资8700万元。
为此,交通厅成立了领导小组,负责全省高速公路联网收费工作建设,时任副厅长的张全任组长。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办公室主任是李玉华,为交通厅公路局副局长。
与动辄上亿的公路工程标段相比,机电收费联网工程并不算大,但围绕这个工程的竞争却和其他工程一样,激烈而无声。
谋划
2001年4月11日,河北省交通厅召开会议,研究全省高速公路的联网及一卡收费问题,会议由主管公路建设的张全主持。2002年,按照计划,全省机电收费联网工程确定在当年度开始招标。交通厅高速公路管理局通讯中心主任张继东,开始暗示自己在北京的朋友党某、秦某前来投标。
据办案记录记载,张继东对党某说,只要你们找一个好队伍,投标的价格复合评标的排在前三位就能成。张直接提出,这样的工程,河北的一家公司答应给他4个点好处,即合同总价的4%。党某算了算,工程下来最少有13%的利润,随即表示,他们愿意出5个点。
在交通厅,张继东只是个小人物,也不是通信局的人,实际上无法左右交通厅通信局的招标工作,他敢狮子大张口要5个点的回扣,除了公路局、通信局有不错的关系外,他还有一个重要关系可用,那就是张全的儿子张翼鹏。
机电联网在程序上采用复合标,秦某、党某为了中标,就找到另两家合作伙伴----中铁电气化局有限公司和沈阳东软软件股份有限公司,以中铁联合体的形式参与竞标。党某、秦某只是上述两家公司的产品供应商,他们在联合体所出的整个8700万的投标总价中,只占有1000多万。但他们却能受两家公司委托,全权运作整个投标活动。
经过一系列的准备、沟通,中铁联合体和9家公司一起通过资质预审。2002年10月开标结果出来,却很不理想。此次招标没有标的,初评时,去掉一家最高的和最低的,然后取剩下的几家的平均值的95%,谁最接近这个,谁就是第一。
河北泛安公司排名第一,中铁联合体只排第二,比泛安高出350万。这意味着,他们的联合体很可能被淘汰出局。
党某、秦某再次找到张翼鹏帮忙,不久,他们就开车带张翼鹏来找张全。
当时张全出门未归,他们就在石家庄等,直到张全回来。张翼鹏第一次在家里把他们介绍给父母,张全夫妇对儿子领来的两位客人显得非常热情。
从张全家出来,党某、秦某和张翼鹏连夜赶回北京。党某仍感觉不塌实:这么大的单子说来就来,说飞就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党某觉得还应在张全身上加加码。他和秦某商议之后,决定让张翼鹏再催催,不行的话,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单独给他本人50万。
于是,在定标前一天,两人又约张翼鹏在北京天伦王朝酒店见面,许诺事成这50万马上一次付清。当着他们的面,张翼鹏就给家里打电话,说一定要帮忙让中铁中标。当时是张母张兰英接的电话。没过几天,中铁中了标。
一句话的事儿
按惯例,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初标第一一般情况下都能中标。要让中铁中标,并且标的还比对方高350万,必须有充分的理由。
其实早在开标之初,通信局该项目负责人向张全汇报了工作情况时,张全很随意地说了一句:“中铁的事,你给运作一下。”运作其实就是在评标委员会评标时,提高中铁联合体的技术分。
当时评标委员会从外省聘请了4个专家,本省专家2个,业主专家3个,只评技术分,就是通过对公司的业务、财务、具体方案的描述,综合打分。打分是公开的,每人在评分表上要签字。
因为在初评时,中铁联合体的技术分就高,到专家评时,如果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一般情况下专家评标时都会按业主的初评意见评标,不会改变业主的初评意见,所以中铁最后中标最初就在张全的意料之中。
按照承诺,中铁中标,合同一签,党某就应马上给张翼鹏兑现。但赶上“非典”,工程迟迟未开,在这之后工程开工,10%的预付款也进入了中铁联合体的账户。随后秦某就给了张翼鹏50万元现金。 50万花完了,张翼鹏又找秦某借钱。此次秦某又给了他20万元。此后,张又陆陆续续从秦某那里要了 30万(包括16万的股金)。
2004年5月,张全到北京出差,张翼鹏帮其父订了房间。他把北京方面已给了他100万的事告诉了他父亲。“先给了我50万,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又给了我50万,并说有20万是给你的。”
后来张全在交代这事时,回忆说:“在全省机电收费联网中,我也曾几次和我的儿子讲,不要参与收人家的回扣,他也答应过我。但到2004 年,我发现他和秦等人去过几次沈阳,开支也比以前大。我觉得他收了人家的回扣,估计近100万,我也没进一步干预追问,也就默认了。”
合同变更
100万的回扣给清了,但秦某他们也知道,光靠中标没有多大利润,要想得更大的利润,还要通过以后的合同变更。在这个项目上,合同上订的是使用美国“思科”产品,他们想换成华为的产品,因为党某就是华为的代理商。
为此,他们多方打探尝试,都行不通。通信局的人一直强烈反对:“谁都知道合同变更里的猫腻,我给你变更了,我怎么向上级交代?” 党某又找到张翼鹏,希望其父出面,办成后,还给他50万。
张翼鹏于是又给家里打电话,张兰英先答复他,过两天和公路局的李玉华出国的时候,问他能不能办,并建议党某先去找找李玉华。党某见到李玉华,送了他2000元的美金,李推辞一下就收下了。
随后,张全也出面了。一天,他叫上通信局的负责人一起吃晚饭,饭后俩人走在前面,下楼的时候,张全跟他说,“华为公司的产品不错,你考虑考虑用他们的吧。”事成后,党某分三次又给了张翼鹏50万。
钱越多越烫手
看到大家都得了不少好处,牵线搭桥的张继东坐不住了。党某曾答应事成之后要给他5个点的好处,差不多400万,也该兑现了。但张继东不想直接拿钱。他想了一个洗钱的办法。
他的一个同学搞计算机安装工程,让他帮着揽活,他就把同学介绍给了党某,意思让党某把一些工程包给同学,把原来许诺的好处以多支付工程费的形式逐步兑现出来,减少受贿风险。党某明白他的意思后,就和他同学签了98万元的工程合同,并把钱打了进去。
后来张继东一了解,合同是假的,对方就是想直接给钱,他觉得做假合同套钱风险太大,和直接给钱没什么区别,2004年的春节后,和同学一商量,他就把钱退回去了。过了半年,他们又开始再次协商兑现好处费的问题。
这次,对方安排张继东哥哥的建筑工程公司去辽宁的一个工地承包工程,并签了200万的合同,先预付了100万。但他们去辽宁后发现他们的合同已有施工队在干活,又是个假合同。张继东还是不敢这样套钱,于是,又把100万预付款退了回去。这样一来二去,直到张全出事了,这5个点的好处费也没到位。
2005年8月17日,河北省饶阳县法院以行贿罪对张继东作出一审判决,判处其有期徒刑2年,缓期执行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