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对于道德之场影响最大的,莫过于治世之场了。因为,上天给了治者以凝集人心的力量。庶民的言行,往往向治者的标准看齐。而治者具有直接左右士民言行的力量。
这方面,孔子还这样说过。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君子之德似风,小人之德似草,风吹草摇摆。当然,这里的小人,不是对心性低下人的特指,而是指普通庶民。
德治的正反典型,我们已经论述了。不过,德治的方方面面的原理探讨,是非常多的。现在就看看这样的一种因素。
赵襄子使新稚穆子攻翟,胜之,取左人中人;使遽(ju 送信的快马)人来谒(ye 告诉)之。襄子方食而有忧色。左右曰:“一朝而两城下,此人之所喜也;今君有忧色,何也?”襄子曰: “夫江河之大也,不过三日;飘风暴雨不终朝,日中不须臾。今赵氏之德行,无所施于积,一朝而两城下,亡其及我哉!”孔子闻之曰:“赵氏其昌乎!夫忧者所以为昌也,喜者所以为亡也。胜非其难者也;持之,其难者也。贤主以此持胜, 故其福及后世。齐、楚、吴、越皆尝胜矣,然卒取亡焉,不达乎持胜也。唯有道 之主为能持胜。”孔子之劲,能拓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墨子为守攻,公输 般服,而不肯以兵知。故善持胜者以强为弱。(《新书·贾谊》)
赵囊子听到信使报喜,一日攻取两城,心中忧虑。为什么?担心德行不足施。是的,看似是现代人的时髦词令--忧患意识。其实不完全是,他不是忧患财物的是否持有长久,而是忧患自己的德行没有修行到位,不及被服更多黎民。世事变幻太无常了,飘风暴雨不终朝,日中不须臾,唯有盛德,才能长久持有。否则,盛极过后的衰微马上到来,这是事物的规律。
所以,孔子说,赵氏将要昌盛了,忧者昌,喜者亡。取胜不难,难的是持胜。齐、楚、吴、越都曾取胜,最终都亡了,因为不懂得怎么持胜。唯有道之主为能持胜。
这就是德治的又一个侧面吧。怎么持胜。
古人一直这样认为:德大,福大。治者积德,才能享受江山。同样,发达者积德,才能富贵长久。谦虚、恭敬、节俭、亲民、祭天等等,就是持胜的准则。相反,骄淫、奢侈、锋芒毕露、忘乎所以,辱没鬼神,都是衰败的伏笔。
“孔子之劲,能拓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墨子为守攻,公输 般服,而不肯以兵知。故善持胜者以强为弱。”这就是持胜的道。
说起道,就是晓得纷繁世事变幻无常的规律。以豁达的心态,墨守成规,静观其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比方这样的例子。
宋人有好行仁义者,三世不懈。家无故黑牛生白犊,以问孔子。孔子曰:“ 此吉祥也,以荐上帝。”居一年,其父无故而盲,其牛又复生白犊。其父又复令 其子问孔子。其子曰:“前问之而失明,又何问乎?”父曰:“圣人之言先迕(wu /抵触)后 合。其事未究,姑复问之。”其子又复问孔子。孔子曰:“吉祥也。”复教以祭。 其子归致命。其父曰:“行孔子之言也。”居一年,其子无故而盲。其后楚攻宋, 围其城;民易子而食之,析(xi/ 劈)骸而炊之;丁壮者皆乘城而战,死者大半。此人以父 子有疾皆免。及围解而疾俱复。
这个孔圣人也真够矜持和从容的了,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是不告诉他们。一味的叫他们祭祀上帝,说是吉祥的兆头。他们爷俩还真听话,多大的灾祸面前,就是相信圣人的话,相信上帝,一味的行仁义。结果怎么样?大难之下保住了性命,然后双双复明。
做人应该这样,其实,治世也是应该这样。但行仁义,莫问前程。
这样的行为,几近于道了。
所以说,道治和德治的界线,并不明显。典型的道治是无为而治,几近于修炼。典型的德治,也是顺应道的表现。只不过是由于人类思想的复杂,用仁义礼智信,忠孝节烈来规范自己,影响臣民而已。其实,人类的传统道德规范,就是人类这层生命应该遵守的道。
德大福大,德者治天下,都是这层生命的道的表现。只是常人看不到,在修炼界,这些都是常理,是自然而然的因果关系。
关于道治,历史上记载的是汉初的曹参,这方面取得了显著的成效。
(十九)
史料记载的采用黄老道治,成功的当数汉初的曹参。《史记》中这样记载。
孝惠帝元年,除诸侯相国法,更以参为齐丞相。参之相齐,齐七十城。天下初定,悼惠王富于春秋,参尽召长老诸生,问所以安集百姓,如齐故*(俗)*诸儒以百数,言人人殊,参未知所定。闻胶西有盖公,善治黄老言,使人厚币请之。既见盖公,盖公为言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推此类具言之。参于是避正堂,舍盖公焉。
其治要用黄老术,故相齐九年,齐国安集,大称贤相。
曹参被封为汉诸侯国齐国的丞相,他招来数百儒生问治,大家各说各的,曹参莫衷一是。后来厚礼请来了盖公,盖公讲解清静无为而治,而民自安定的道理,详详细细的推类具言。曹参甚至搬出正堂让盖公住。之后的九年,齐国丞相曹参用黄老治术,果然使齐国安平升泰。
惠帝二年,萧何卒。参闻之,告舍人趣治行,“吾将入相”。居无何,使者果召参。参去,属其后相曰:“以齐狱市为寄,慎勿扰也。”后相曰:“治无大于此者乎?”参曰:“不然。夫狱市者,所以并容也,今君扰之,奸人安所容也?吾是以先之。”
后来萧何去世,曹参听说后,就告诉家人说,“我将入朝廷作相。”不久,果然被召入相。临走,嘱咐他的后任说:“以齐狱市为最重要,不能轻易更张。”继任者说:“治术中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曹参说:不是这样。狱市呀,是好坏人并容的,假如你轻易的废弃它,或者是彻底的清理它,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到哪里去安身?如此,长久下去,这些人要引起社会混乱的。所以,我把它放在首位考虑。
看来曹参的无为而治,真的有独到的地方。治理但求清明,他却有意的留有一个良莠并存的狱市。不过史料对他的无为而治,记载不多,其中是否教化士民等等,没有记述。我认为,即使是清静无为的治,教化之务,当不可少。
说起无为而治,自然想到老子的“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是的,这真是无为而治的精辟论述。
但是,无为而治还包括另一层意思,就是治者地位的获得,都是完全随其自然的。让我治则治,不然,青山碧水任逍遥。而真正达到这样境界的治者,实在是凤毛麟角。就是那些口口声声喊黄老学说的人,几个达到了这一点呢?能够做到这些,真的是境界非凡了,这样的人从治,其德风自然覆盖了很大的场,其所作所为左右影响了很大的人心。所以,表面是无为了,内心是清静了,但是,不是没有对士民无影响,那是层次与境界的力量,一股更加无形而致密的场,使士民在无为的自然中归正一切,顺乎道,合于法。
儒家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有这一层意思,但是,好象远没有老子的无为而治的内涵那样深刻。这可能就是入世的理与出俗 的道的区别了吧。
谈了许多的德治,回头看看道治,可能看的更透彻。也许,道治的精髓就包括了这些吧。
其实,对于人类来讲,真正意义的道治,几乎是难以施行的。只是不同程度,不同范围来讲,德治、道治、法治的区别。严格的区分是不存在的。
比方,再看曹参的黄老治术。
《史记》中这样记载,曹参没有显达的时候,与萧何关系很好,各自发达的时候,彼此有些间隙了。萧何临死,惟独推荐曹参贤明可为相。曹参在当初萧何相位,一应事物悉数按照萧何留下的章法办理。
曹参日夜饮酒,众多官吏看到他不事事,都想劝劝他。他们一来到,曹参就给他们敬酒,闲下来的间隙,刚刚要开口相劝,再次劝酒喝,醉而后去,终于没得到机会开口劝勉,慢慢的习以为常。相舍的后园挨着官舍,官舍的官吏每日饮酒高歌,相府中的吏看不下去了,但是没有办法。于是,一天请曹参游园中,让他听到官舍的官吏醉歌的声音,相府中的吏本来想让曹参制止这样的行为,可是,曹参与那些官舍中的官吏一起取酒摆宴续饮,一起醉而歌。
曹参见到别人有些小的过错,就掩盖过去了,不加追究,于是府中无事相安。
曹参儿子窋为中大夫。惠帝见怪曹参不治事,以为他这样是对不起自己的期望。于是对窋说:你回家后,不露声色的问问你父,先帝刚刚辞世别弃群臣,我这个帝王年轻,你作为宰相,每天饮酒,无所事事,怎么考虑天下大事?但是,不要说是我告诉你叫你说的。窋到了休息日回家,闲暇的时候 侍侯曹参,把皇帝告诉的意思说了出来,曹参怒了,打了窋二百杖,说:“去入侍奉皇帝,天下大事不该你多言的。”临朝的时候,皇帝问曹参:你怎么能打窋啊,那是我让他说的。”曹参脱掉帽子谢罪说:“陛下考虑一下,您的圣武与高帝相比谁更强?”皇帝说:“朕哪里能和高帝比呀。”曹参说,“陛下看看我和萧何比,谁更贤明?”皇帝说,“你好象不及萧何。”曹参说,“陛下言之是也。且高帝与萧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参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惠帝曰:“善。君休矣!
就这样,惠帝理解了曹参的做法。
曹参为汉相三年,去世后百姓歌颂他说:载其清静,民以宁一。
毕竟曹参是俗人,对于儿子的谏言,大怒,杖儿子二百。而且,继承萧何的章法,然后终日饮酒。
可见,道治、德治、法治,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东西,只是不同程度的侧重点而已。
真正意义上的黄老道治,应该是人类社会治的顶极状态了。其实,更接近神的世界的治了,是善化众生了。这样的例子,好象历史上没有出现?
(二十)
对于德政,还没有谈够,不过再谈下去,恐怕有赘言之虞了,所以,忍痛搁笔吧。
接下来探讨法治。
就象对宜人的秋季那样依惜,怎么也不愿看到严寒的迫近。法治,近乎无情的萧杀,总象一把撒发寒光的利剑,使人收藏起真情和温暖,收敛起笑容与慈爱。把仁义藏在奸笑里;把忠信包在苦笑中;把节烈扼杀在冷笑的背后。
法治,制造了冷酷,抹煞人性善的一面。如果说达成国家的心理契约,是使每个成员,得到互惠便利,和谐快乐,温馨从容的话,法治,正好起着破坏这个初衷的作用。
人的肌体,是有血有肉的温暖的,人的心灵,是七情六欲的动态的,而法治,恰恰象阴森森冰冷的金属框架,把人套住、框住、卡住。
治者,站在框架之外,挥舞着皮鞭、晃动着屠刀。
内行的车把式知道,鞭子是个象征,而要想马跑的欢,跑的远,跑的长久,是要和马沟通情感,体贴马,爱护马,好草好料,饮水清洁而充足,经常遛遛马,让它打打滚儿,劳逸得当。那种呵斥声不断,鞭子甩的啪啪响,凝眉立目,耀武扬威的人赶车,拉车的马可是倒霉透了,紧张兮兮的提心吊胆,气喘吁吁的奔跑不断,得了,兔子尾巴长不了,看着吧,人仰马翻的热闹不远就会出现。
历史上形形色色的治者,持法过急,崇尚杀戮的,没有不被世人很快淘汰的。并且留下千古骂名。而那些暴虐者的狗头参谋,往往也是难得正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