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震撼人心的信
尊敬的严教授:
您好!
在您百忙之中来信打搅,恳求您多多原谅和海涵。
……
我是一名胸椎十一、十二粉碎性骨折,双下肢瘫痪,双下肢肌肉完全萎缩,大小便失禁,失去知觉的活死人。在我心里,一直有个梦想,在我有生之年做一件人生最有意义,最有价值的事。我自愿把我的眼角膜、心脏、肝脏、肾脏、肺脏、干细胞,无偿地捐献给需要器官移植的朋友,我死而才无憾,也不枉来人世一趟……速请严教授和专家组的同志到我家来检查,把我的情况、血型记入电脑,看与哪些需要器官移植的朋友相合,我自愿像罗玮那样活体捐献,我所有有价值的器官,也诚请严教授和专家组的全体同志体谅,因我寸步难行,不能像罗玮那样能到华西医院来,但我每一句话都出自肺腑之言…… 活死人李远军
猜测 他一定活得很累
“五一”前夕,华西医院肝移植中心主任严律南教授收到了这封来自安岳县的信。看完这封“要捐献全身器官”的来信,严教授被震撼了。这样一个残疾人,本身就是最需要别人帮助的,他却想用自己健全的器官去帮助别人。他是怎样瘫痪的,瘫痪的程度如何,他在怎样的环境下生活,他的生活过得好吗……从收到信起,严律南教授的脑海中就一直盘旋着这样一串问题。
本想过完“五一”大假再派人去安岳探望,但严律南的心里老是放不下李远军,大假才过去一大半,他还是决定尽早安排人去看望李远军。5月5日下午,在东北出差的肝移植中心副教授王文涛接到严律南的电话,连夜飞回成都。“他一定活得很累,日子一定过得很艰辛!”看完信后的王文涛也和严律南教授是一样的心思:一定要去看看李远军。
7日中午,王文涛查完病房,给病人换好药,没有来得及吃饭就一头坐进等候已久的汽车,从医院动身前往安岳。临走时,严律南教授特别叮嘱:我们不能取他的器官,把我们的关心给他带去,去看看他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路上 医生一直很沉默
一路上,王文涛很沉默。在他的行医生涯里,这是一次特殊的出诊,他要去见的人是“在以自己可以接受的方式求死”。为此,他“感到残酷,还有不安”。
汽车在骄阳下奔驰了300多公里,下午3时左右才抵达安岳县城。我们匆匆果腹之后,又急急忙忙启程。李远军在信里说“1公里外有一部电话,可以用高音喇叭喊”。途中,王文涛多次拨打李远军信里留的那个电话号码,但始终无法接通。无奈,我们只得一路问一路走。
两个多小时后,经人指点,汽车拐上大路旁的一条岔道,1个多小时后终于到达李远军所在的安岳县拱桥乡。一打听,李远军的家离这里还有7公里土路,在半山腰上,而这7公里,只能坐摩托车上去。看看日头渐渐西移,王文涛第一个坐上租来的摩托车,开始在这条坑坑洼洼的岔道上颠簸前行。有时,摩托车碾过一个大坑,王文涛被高高抛起;有时,路窄得仅能容下车轮。
半个小时后,李远军的家到了。我们头昏脑涨地从摩托车上爬下来,双脚软得都差点站不住了。眼前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核桃树,宽大的树冠掩着一幢歪歪倒倒的黄土屋。 印象 他的心智很健康
巧的是,给王文涛驾车的司机正好是乡上的医生唐显友,他十几天前刚好接手给李远军治病。唐显友说,在给李远军治病的过程中,李也多次向他提起打算捐献自己的器官救人,所以,看见我们拿着李远军的信来,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李远军住的屋里很黑,幸好有阳光顺着屋顶几道大大的裂缝倾泻进来,照亮了屋角一架木床。床上堆着一团破旧的被子,被子蠕动了几下,从里面现出一张苍白的脸,我们这才看出这堆破絮里还躺着一个人,他就是李远军了。
哥哥李远德给李远军穿上裤子,把他背到门外的核桃树下。王文涛蹲下身,轻轻告诉李远军:收到他的信了,自己是受华西医院肝脏移植中心和严律南教授所托,专程前来看望他的。“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器官我们不会取,但我们会尽我们的力量帮助你。”
给李远军做了一遍检查后,王文涛说,由于长期卧床,李远军的肠蠕动减慢,出现腹胀、便秘、大小便失禁,不过他把自己照料得很好,这样的环境下,卧床这么长的时间,居然没有长褥疮。而且,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他的头脑很清醒,心智也很健康。
巴心巴肝共熬八年整 只要活着老娘就守着你
1997年8月12日,李远军开着农用车,翻倒在离家300米的土路上。此后,在长达8年的时间里,李远军的生活主题就只有一张床。8年里,他一共下过7次床,其中两次是自杀,5次是为捐献器官和治伤。
拖累老娘我不如饿死好
老娘:我们吃差点,一起活
李远军的床安在土坯房里,床上蒙了蚊帐,半掩一堆碎布。他从碎布中拱出身,眼睛黑亮。“屁股上只剩一层皮,坐不稳。”他说着,将两条木棍样干细的腿拉曲,用膝盖抵住胸膛,整个人才没有歪倒。
一名老妇佝偻着背,从屋外趔趄到床前。“她是我老娘,”李远军说,前年老父亲李真元去世,剩下了73岁的老娘。老娘一共有6个子女,3个女儿已出嫁,李远军是二儿子,下面有个弟弟,“他去上门了,再也没有和老娘联系”。
李远军还有个哥哥,叫李远德,结婚后和老娘分了家,住在几丈远的砖瓦房里。车祸瘫痪后,李远德要接他去砖瓦房住,他不干,“我太脏,怕污了房子”;又劝老娘搬过去,老娘也不干,说“老二瘫了,一个人造孽”。
过去8年,李远军一直由老娘照顾。老娘没有力气种田,没有口粮,每年由“大娃儿李远德给400斤谷子和100斤麦子”,加上瘫痪在床的李远军,这点粮食不够吃,他给老娘说“我还在吃你的,不如饿死好”。
听见这些话,老娘就到墙角抹泪。她安慰说:“我们早上煮稀饭,打大半盒米,中午煮干饭,打一盒半米,晚上下点面。我们吃差点,一起活。”这几天,老娘跟他“有时候吃点咸菜,有时候煮点牛皮菜”。
捐献器官我想快办手续
老娘:我不干,活生生的,割了要死
过去8年,李远军与床为伴,浑身上下没生一点褥疮。“捐献器官”和“老娘”,是李远军讲述的两个主要话题。“老娘白天给我煮饭,晚上陪我看电视”。电视14英寸大,黑白,让土坯房与外界相通,但她耳背眼花,每晚只是来陪他坐坐,或者帮他拧拧频道。剩下的时间只是坐在床边,眼睛盯着电视机,也不知是在看还是没看。
一只橘子放在枕边已经干了,“是老娘买的,她舍不得吃,现在还剩最后一个”。老娘耳背,只听清了“橘子”,以为李远军想吃,赶忙抓在手里要剥皮。
“不要,不要”,李远军挥手。老娘看懂了,又把橘子放回枕边,趔趄到墙角,佝偻着背看着儿子。“有时候心里恼火得很,对不住老娘。”李远军笑。老娘看见,也笑。
王文涛送给李远军200元钱,让人带进屋。李远军摆手,不收,躺着喊老娘“请王教授按按包块,看是不是癌症,早点办手续,拖不得了”。“我晓得他想捐器官,我不干,活生生的,割了要死。”老娘不动身。
7次下床两次是为自杀
老娘:我气得很!娃儿才30多岁……
受伤后的8年里,李远军只下了7次床。第一次下床,是姐姐请了民间郎中,来土坯房里抬他去治伤。但伤没治好,倒被骗去1000元钱。
1998年,李远军第二次下床,到邻村打电话。3里土路,由7岁女儿和12岁侄儿用轮椅推他去。电话打给郑州一家医院,想捐献全身器官。医院没同意,“劝我好生养息,说捐了要死”。
一年之后,李远军第三次下床,也是由女儿和侄儿用轮椅推到5里外的烂堤堰打电话,还是为捐献全身器官。医院不敢让他捐献,说是我国还没有立法。
去年,李远军又一次下床,打电话联系医院捐献器官。“侄儿不在家,我爬了400多米,实在爬不动了。”
从1998年开始,李远军不间断写信,给全国各地的红十字会和各大医院,“收到的回信都说不敢让我捐器官”。
每封信都由老娘代寄,但他从不给老娘看信的内容。“别人养儿是享清福,老娘养儿是伤心,一天到晚都眼泪汪汪。”李远军说,老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叨唠槐沧用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