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成年后的佛陀首次获准离开皇宫,在城墙的四个门边分别碰到了“生、老、病、死”。他看见一个为生存所迫拼命劳作的人,看见一个因时光流逝垂垂老矣的人,一个痛苦万状的病人以及一个倒闭路边的死人。还有一种说法,佛陀看见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修行人。传说不尽相同,总之佛陀目睹了世界的现实,始终遮蔽着帷幕拉开了,震惊在所难免。
一方面是帷幕和现实之间的强烈反差,造成了刺激性的效果。另一方面,佛陀是一个极度敏感的青年,肯定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敏感百倍。这本质上的敏感便是天生明质,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因为看见了老人、病人和死人,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情,青年佛陀睡不着了,食不甘味。他需要想通这些问题,需要解决这些问题,想不通和解决不了就无法生存。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就像没有一样地麻木不仁地生活呢?怎么可能不去解决它们而去干别的呢?现实的生猛粗暴刺入了一颗无比敏感温柔的心灵,这便是佛陀决心修道追求真理的初始动因。
我们虽然没有身居皇宫,但难道没有帷幕吗?没有布景吗?没有帷幕和布景,没有经过粉饰的太平我们连一天都无法生存。这帷幕、这布景、这经过粉饰的太平在我们这里就是撒谎,就是谎言,就是自欺欺人。如果有人真的敢于百分之百地承认和面对现实,肝胆俱裂在所难免。
另一方面我们自出生以来就置身于“现实”中,“生、老、病、死”已经见惯不惊了。对我们来说,这绝不是什么稀有罕见的事。我们也许会因此有所感触,也许会情绪波动,但不会像佛陀那样刨根问底,不会像他那样“想不开”。我们所接触到的苦难一点也不亚于佛陀所接触到的那些,但只是接触而已,不可能像佛陀那样深入其间、感同身受。报纸上天天都是杀人、灾难,但那只是报纸。某人身患绝症,某人垂死挣扎,某人贫寒卑贱,但那只是某人,我们是个例外。我们身处现实,但永远位于它的表面,而不可能去正视。总之,面对现实,我们麻木、迟钝、撒谎、视而不见、自我安慰、寻找借口,自有一套对付它的技巧。我们不再敏感了,在艰苦卓绝的生存斗争中我们已经百炼成钢,水泼不进、针插不进。可怕的现实是真理之门,为了避免发疯和苟活于世,这门被拒绝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