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春季反右运动开始后,我本着毛主席、党中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教导,在沈阳市人民政府给党整风的鸣放会上,指出三条意见,事后,被划为右派分子。这三条具体意见是:
一、枪杀战俘。
二、司马务长死因。
三、金涵同志下落。
这三条意见,都涉及党的政策,详述如下:
枪杀战俘
我原为解放军十九兵团六十三军文化教员,兰州战役后不久,抗美援朝战争爆发,部队奉命入朝参战,我被调至兵团政治部敌工部战俘管训团,做押俘英语译员,五次战役期间,我们在中线接收战俘,其中英国、土耳其战俘最多,当时,我军对敌宣传口号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优待俘虏,缴枪不杀“Surrender No Killing and Torture!”宣传虽然不错,但战斗打响后大多不执行,其惨状难以目睹。押俘都在夜间进行,要立时转移后方,有时在敌机照明弹下,战俘们受惊狂奔,战士们都开枪射杀,尤其是伤残战俘跟不上大队的就地处置,处置的枪声,使前方押运的战俘都回头观看,还以为伏兵交火。我对此违犯优俘政策做法,思想一直搞不通,我问过连队指导员,他说:“打老美和打老蒋不一样,这是上级指示。”既然不一样为什么要宣传“Surrender No Killing and Torture”?
司马务长的死因
朝鲜第五次战役结束后,因为人海战术,部队伤亡惨重,我所在的六十三军一八八师所剩人员很少,这是奉命换防整编,所谓“整编”,就是各单位分散在防空洞里搞三反五反运动,每天检查思想,批判斗争。我们连队有位司马务长,回民,是傅作义起义人员,北京人,他被当做“老虎”批斗,叫他交代过去的罪恶,这是我参军以来第一次看到的内部批斗场面,司马务长被绑在柱子上,严刑逼供,嘴巴都打肿了,究竟他贪污什么都是疑问,谁也拿不出证据;我当时年轻,历史清白,党支部吸引我为核心组成员,小组分三班,日夜轮流批斗他,大约一个星期后,司马务长也没有交代什么“问题”。最后党支部决定押送他到团部集训,司马务长走后不久,有个朝鲜“阿爸吉”慌慌张张跑来连部报告,说有位中国“吉文棍”死啦死啦的,指导员派我们三个人去掩埋,我到现场一看,原来死者就是司马务长,他的头部有枪孔,身上有多处枪孔,原来不是什么去“团部集训”,而是秘密执行枪决,因死后掩埋的不深,被野狗拉出来吃的时候,朝鲜阿爸吉看到才来报告的。
司马务长的被杀,给思想上极大震撼,我反覆在想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难道是骗人的?枪杀放下武器的战俘、秘密处决司马务长,像一场恶梦似的使我记忆难忘。
大鸣大放的座谈会上,我的最后一条意见是:
金涵同志的下落
一九五二年冬末,在一次火线转移时我的右脚负伤,同年转业回国,一九五三年,我以工农兵学员资格,就读于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当时的校长是吴玉章。我们系里有位女同志叫金涵,人长得很漂亮,是苏联专家的俄语翻译,专家每次上课都由金涵翻译,深受同学们喜爱,但是不久,这名苏联专家把金涵奸污了,奸污后,金涵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校党委开始重视,认为这件事有损老大哥的国际形象,就几次找金涵个别谈话,动员她立刻打胎,金涵就是不同意,她说:“要打胎可以,必须先叫我入党,入党以后,我就打胎。”争执最后,时不可待,金涵还是在全体支部大会上一致通过,批准入党,我当时就是没有举手。
金涵入党之后,急送医院分娩,就此没有下落,有人说,金涵在打胎时,因怀孕已经七个月,手术后大流血死在医院,我这个人喜欢追根刨底,为了查证这件事,在一次学校晚会上,我打听过张志新同志,张叫我不要管这些事,她说:“一切党都会有妥善安排,要相信党。”
张志新毕业后和我先后调到辽宁省工作,文革期间她被毛远新下令,割断声带,绑赴刑场,执行枪决。四人帮倒台后,张志新被追认为烈士,这也许是党对她的“妥善安排”吧。
一九五八年六月三日,我的工作单位,沈阳市人民政府党委向我当面宣布右派罪状,不容分辩,两名武警立即给我戴上手铐,押上一辆等候在外面的警车,驶向沈阳东陵区公安分局看守所。
中共的看守所,是各类罪犯进入劳改之前的收容站,我被押进去后,有一名叫刘影的中共劳教干部走到我面前,不问青红皂白,先给我一个大嘴巴,“站住!往哪儿走?”他吼叫:“你他妈是什么犯罪?”我怔了一下说:“右派”。他立刻又给我个耳光大叫:“什么叫右派?就是反革命”。等我问完话刚走过去,排在我身后的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只听见刘影问她:“妳他妈是什么犯罪?”姑娘不好意思的说:“男女关系”,刘影大吼:“什么男女关系,你卖X!破鞋!卖过多少次?臭不要脸!”女孩被羞辱得哭了起来。事后听同犯们说,看守所这一关外号叫扒人皮,进来的人先打掉你做人的起码尊严,赤裸裸叫你暴露在最下流的阴暗面,然后老老实实接受劳改。
自从进入劳改到一九七八年平反摘帽这漫长的二十年中,我经过沈阳东陵看守所、东陵二江厂军事监狱、凌源县新生焦化厂……等等十多个劳改场所,为了能活下去,为了有朝一日揭露这个残暴的政权,我经历了人类最黑档目嗄押臀薹ㄈ淌艿男萄丁⒄勰ズ痛莶校